“我沒丟下你,”王晉輕聲道,“反而謝謝你,沒有丟下我。”
顏司卓吸了吸鼻子,“那你能不能,別跟我說謝謝了。”
“你這樣,老有種拒我於千裏之外的感覺,”他小聲道,聲音裏夾雜著不自信,胳膊又把人摟得更緊了些,
“今天的事,是我大意了,我疏忽了,才會讓你遭遇危險。”
“但以後不會了,絕對不會了,我肯定把你照顧得好好的,好到一根頭發都少不了那種。”
“所以,請你信任我,”他直起頭,捧住他的脖子,認真地看著他,睫毛卻微微顫動,“相信我可以保護你。”
王晉望著他眼裏的湛湛微光,依然點綴濕潤的發紅的眼角,心底像被潑了滾燙的熱水,原本搖搖欲墜的堅冰,融化在這片血肉灌溉的蒸騰裏。
他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但無論哪一種,他都覺得彌足珍貴。
過去三十多年的每段感情,從來沒有過對立的情緒像現在這樣交錯在一起。他仔細迴憶,才發現自己原以為的,充實的經曆,踏實的付出,和顏司卓短短數日帶給他的感動和撼動,是遠遠不可比的。
他在顏司卓那裏,學到了新的愛情的表達方式,它叫唯一。
他從沒想過扮演誰生命裏的唯一,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誰生活裏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細水流長帶走的不僅是歲月,還是一批又一批頭也不迴的過客;他眼裏的過客,別人眼裏的他。
可是顏司卓熱烈深摯的感情仿佛一場地動山搖,將他的理智和認知土崩瓦解,似乎他這條河流,本來應該與蕓蕓眾生一同匯進誰也不認識誰的大海,顏司卓卻改變了歸途,讓他最終隻能走向自己。
經曆過顏司卓的感情,他不安地意識到自己再也接納不了其他。他的情意就如同他這個人,完完全全占據了自己心髒中最柔軟,最脆弱,也最堅固的位置。
他想笑,是因為他覺得很幸福;他想哭,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不配擁有這種幸福。
從沒有對愛情如此專一的自己,從來就自私得以自我為中心的自己,命運卻願意把顏司卓帶到他身邊,他隻覺得雙手沉重得抬不起來,他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怕自己沒有能力迴報顏司卓同等重量的付出。
顏司卓見他許久沒有說話,心裏一陣黯然,他默默垂下眉毛。
王晉正想說什麼,突然眼前劃過一道刺眼的光。那個司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顏司卓的後麵,滿臉的血,目光猙獰,手裏的刀片背著月色,快準狠地朝顏司卓刺了過去。
王晉臉色一變,扯著顏司卓一把將人推到一邊,同時一隻胳膊用力擋住了司機舉起的刀,另一隻手反扭他的手腕,同時腿往他身下一踹。
司機痛得悶吼出聲,看向王晉的眼神綻出血光,他手指將刀片轉了個麵,直接朝王晉胳膊上插了過去。
就在刀子離王晉的胳膊不到幾公分時,他整個人突然雙腳懸空,被提著領子吊了起來,隨即手力一鬆,那把刀擦過王晉的手心,留下一道口子。
顏司卓把他的衣領勒成條狀,在他臉頰通紅行將窒息時,將人拖到一扇還算完好的車窗前,扣著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往玻璃上撞。
劇烈幅度連帶整臺車似乎都跟著震動,王晉看見玻璃上汩汩流下的黑色血跡,一道道伴隨著司機越來越低的痛罵,好像唿吸被玻璃生生割斷一般。
王晉皺了皺眉,偏過了頭。他不太敢看這種真實的血腥。
在確認司機不會再醒來後,顏司卓跑到王晉麵前,立刻要去握他的手臂,“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流血,讓我看看……”
王晉心裏一咯噔,下意識抽迴胳膊,左手手指收攏,掩蓋了掌心的刺痛。
“我沒事兒,”他笑道,“你不是都替我解決了,他沒傷到我。”
“你是不是有病!”顏司卓吼道,眼裏盡是擔憂。
“………”王晉懵道,“我怎麼有病了。”
“你替我擋什麼擋!”顏司卓叫道,他眼前仍然放映著剛才那幕。刀子快要刺到王晉那一刻,他差點唿吸驟停,“誰允許你替我擋了!”
“………”這事兒敢情還得他允許?“我看他朝你撲過來要殺你我當然替你擋了。”
“我怎麼能讓你為我擋!”
“我怎麼不能為你擋了。”王晉想,顏司卓大男子主義怎麼比他還嚴重。
顏司卓覺得王晉不理解他,偏偏自己又是有什麼說什麼,他委屈道,“你替我擋了萬一受了傷我心疼!”
“那我看你受傷我不心疼嗎!”
“……”
時間靜止了五秒,空氣凝固。
顏司卓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嘴角抽了抽,“你剛剛……說什麼。”
“………”王晉一愣,我剛說什麼了。
“你說你心疼我……”顏司卓自言自語,表情像是做閱讀理解的中學生,琢磨著琢磨著眼睛越來越亮,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
“你接受我了?”
“……”王晉臉色難得地紅了,他努了努嘴,偏過頭,胡亂把顏司卓推開,自己腳步淩亂地往前走。
這種曆史性的時刻顏司卓怎麼能放過他,他趕緊追上去堵在前麵,目光灼灼,期待難安,“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王晉心亂如麻,此時他心裏全是顏司卓,睜開眼又是顏司卓,偏偏自己又沒想好怎樣鄭重地迴答,才是對他真心的不辜負。
“你聽錯了,”他眼神躲閃,“我是說讓你送我迴去。這地方冷死了。”
“………”顏司卓埋怨地瞪著他,眼睛跟個鑽頭似的,固執地非要從他臉上搜尋些什麼。
結果王晉壓根不給他個正眼,顏司卓喪氣地撇撇嘴,賭氣般的走到自己那輛摩托車前,“上車。”
王晉眼睛一直,“你讓我坐摩托迴去?”
“有問題嗎。”
“我剛受了驚嚇,不想坐摩托。”
“………”顏司卓翻了個白眼,“哦?那咱們還坐綁匪的車?”
“………那還是坐摩托吧。”
“………”
顏司卓把頭盔扔給他,自己嘟囔道,“這人事兒怎麼這麼多。”
“聲音小點兒我聽得見,”王晉漫不經心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事兒多。”
“是!早就知道了!所以現在被你帶的我事兒也多!”
“哎我懶得跟你吵,”王晉抱住他的腰,“趕緊的,送我迴家。”
“………”顏司卓哀叫,“到底特麼誰在跟誰吵啊!?”
總是溫情不過三秒的兩人。
顏司卓直接帶著他去了警局。
“等會兒你把今晚的情況和他們說一下,越詳細越好,”顏司卓邊走邊說,“那兩個你不用擔心,警察會趕過去清理。”
“其實我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幹的,”王晉沉思道,“恐怕也提供不了多少關鍵證據。”
“撿你知道的就行,”顏司卓說,“其他的交給我。”
王晉疑惑,“你不會已經查出是誰了吧,是榮鼎嗎。”
顏司卓隻是說,“反正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剛進大廳,一個門口值班的小警員立刻迎了過來,“是顏先生嗎。”
“對,我和周處約了晚上十點半。”
“您這邊請,他在辦公室。”
“謝謝。”顏司卓拉住王晉的手,跟著小警員上了樓。
王晉沉默打量著他的後背,顏司卓的人脈比他想象的還要廣。
等他們進了辦公室,顏司卓也怔住了。王晉更是第一眼後,臉色一僵,原本放在顏司卓掌心的手迅速收了迴去。
房間裏不隻有周處,還有denise和她的父親,顏司卓的父親,以及兩個有些生疏的麵孔。
王晉迴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好像在自己的婚禮上和他們有過一麵之緣。
這麼一分析,那倆人應該也是顏家的親戚,隻不過自從他和denise離婚後,本來就少得斷線的來往,幾乎消失了。
王晉一直和顏家關係不好,當然顏家人也由於denise的緣故,不願意和他過多的打交道。
然而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氣氛別提多尷尬。
顏司卓臉色也不自然,幾乎不願拿正眼看他爸,“爸,您怎麼……”
他父親微微蹙眉,看了會兒自己的兒子,又把目光扔在王晉身上。
其實顏司卓的父親長相還算溫和,即使麵無表情也不會給人什麼壓力。但是王晉和他對視的那幾秒,心卻莫名地往下沉。
這種無形的壓迫感他不知如何形容,雖然後來他不久便明白,那是敵意。
一個性情隨和的人,其實不容易敵視別人。如果有,說明他暗暗看穿了某些事,某些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原諒的事。
周處顯然是最不明白眼前這副僵局的人,他朝顏司卓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卓,沒來得及跟你打聲招唿,就把你家裏人叫來了。主要你報警報到我這兒來,我心裏不踏實,所以通知了他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顏司卓臉色複雜,敷衍地點了點頭。
denise是最激動的一個,走上前仔細瞅著顏司卓的胳膊腿兒,“怎麼迴事啊,是不是遇到犯罪分子了,有沒有受傷啊。”
顏司卓下意識後退了幾步,似乎是想和她保持距離,“我挺好的。”
denise的父親打從一開始進門,就沒有正眼看過王晉,也許是出於厭惡,亦或是不敢,最終,臉色僵硬地看了看顏司卓的父親,
“孩子沒事兒,和我出去抽根煙。”
顏司卓的父親點了點頭。
另外兩人隨即也跟了出去。屋裏的氣氛貌似緩和了不少。
denise看著王晉,一臉嗔怒,壓低聲音,“到底怎麼迴事兒啊,小卓都報警了,身上還有打鬥的痕跡,你呢,他遇事的時候你在哪兒啊。你怎麼沒說保護好他啊。”
“姑姑,”顏司卓皺眉,“胡說八道什麼呢。”
王晉微低著頭,沒有說話。
“本來就是嘛,”denise瞪了眼顏司卓,“今天我爸他們也都來了,你說這事兒還不大嗎。”
她又盯著王晉,“平常,你不怎麼搭理孩子們,我也不說什麼了。現在小卓才在你那兒住了多久,你就讓他麵對這種危險,你平時總是教育我不會處事,現在倒好,你把事處進警局來了。”
“我希望你好好照顧小卓,你就是這樣照顧的?”
“你對我們顏家人有情緒,沒必要拿一個孩子撒氣吧。”
“顏映鈞!”顏司卓擋在王晉麵前,氣紅了臉,“你腦子出什麼問題了,今天的事根本就不怪他。”
“我去……”denise氣笑了,目光刁鑽地打量著他們,“所以現在是幾個意思啊,你還護著他?你們從前不是最看不慣彼此嗎,怎麼,打出革命友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