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把筷子遞給他，又把盛包子的盤子靠在他手邊，“王總，您別老想著如何說動我。我怎麼說也跟了少爺好幾年，他做事什麼態度，什麼風格，我們這些打下手的再清楚不過。”


    “您看看文昌哥，他那樣兒的，就可以代表少爺身邊絕大多數的一類，說一不二，不笑的時候臉跟泥裏的石頭一樣臭，為啥呢，跟少爺久了，耳濡目染‘熏陶’的。”


    王晉一愣，“他的工作時間比你長嗎，為什麼你們對顏司卓的稱唿不一樣。”


    “文昌哥，是少爺自己的人，前幾年規劃創業，打算招他做保鏢，後來發現這人性子還算正直，就留在身邊幫忙。”


    “我吧，”小楊悶了口粥，“是ade安排過來的。少爺來中國，我就跟著一起了。”


    “您應該看出來了，”他笑道，“我和文昌哥區別挺大。”


    王晉點點頭，手指吊著勺子，半口都喝不下，“你的意思是，說什麼都不會迴去了。”


    “我不能迴去，”小楊說，“您放心，我不打擾您做任何事，隻要能讓我確保安全就好。”


    王晉黯然。現在的他，還能做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想吃栗子。”


    小楊一怔，“現在？”


    王晉手指無意識敲著大腿，“現在，你方便出去幫我買嗎。”


    “……”小楊拿紙巾抹了嘴，“我叫外賣來家裏行嗎。”


    “外賣的不好，”王晉說，“小區左邊，第二個十字路口東側，有一個店，我之前一直在他家買。”


    “……”小楊為難道，“要不等少爺下班了，他帶迴來些，我現在就給他發消……”


    “他工作忙，最近有個棘手的案子，”王晉說，“別拿這種小事打擾他。”


    “……”他不會覺得是小事的，小楊又想了想，“那我找我一哥們，讓他幫忙買了送過來。”


    “我不想其他人出現在我家。”


    “………”說白了就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支走唄。


    小楊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文昌，聽到這種話肯定是沒反應，整個人鋼鐵似的把人一堵，說啥都不走。


    可誰讓他性子軟，王晉這樣子，他看著看著就不忍心了。


    見小楊猶豫，王晉欲站起身，“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別別，”小楊連忙道，“我……我沒說不去……”


    他撓了撓頭，“那個店，來迴一趟應該不久吧。”


    “挺快的，”王晉說，“很近，你開車去都行。”


    “……”小楊歎口氣，愁道，“那好吧，我去幫你買。”


    “不過我很快迴來，”他補充，“你別亂跑，我真的迴來得特快。”


    王晉笑道，“謝謝。”


    “幫我把我的錢包給我，”他說，“應該在茶幾上。”


    小楊給他找了來，“我有錢，您別這麼客氣。”


    王晉打開錢包，從裏麵抽出好幾張整錢，一下子全塞給小楊。


    “你工作不容易，我真的不用你陪我，”他說，“這錢你拿著，就當是謝謝你幫我做飯，還麻煩你替我跑腿。”


    “我不能要。”小楊皺眉，想給他裝迴去，被王晉摁住手。


    “你若是不要，”王晉說，“現在就離開我家。我不會再讓你進來。”


    “……”小楊無奈道，“您這樣，我很難做人，我真的不能拿你的錢。”


    “這是你應得的，你幫了我，我感謝你，你不要，我也難做人。”


    王晉笑了笑，“去吧。”


    小楊歎了口氣，“我先扶您去沙發坐著。”


    “你別管我，”王晉說，“快去，這會兒店估計才開，你去了，不用排隊。”


    小楊走到門口，把王晉給他的錢默默放在鞋櫃上，拿了鑰匙，一步三迴頭，“千萬別亂跑，我很快就迴來了。”


    王晉笑著點點頭。


    小楊一出去，趕緊給顏司卓打了通電話。


    響了很久沒人接。小楊又發了條短信，同時抓緊時間去買栗子。


    王晉確認屋裏沒人後，默默舒了口氣。


    他扶著桌子站起身，手小心地在桌上探了探，把盤子和碗摞在一起。


    他一隻手端著餐具，另一隻手朝牆壁摸去，然後順著牆壁進了廚房。


    王晉摸到水龍頭，把餐具放進了水槽。


    他打開水，摸到一個很長的瓶子，應該是洗滌劑。


    他撿了鋼絲球，慢慢地擦著碗和盤子。


    衝洗的時候，他擔心還有油漬，拿手試了好幾遍。


    洗得差不多了，王晉笑了笑，鬆了口氣，把餐具整齊放好。


    接著，他拿了電熱水壺，接了冷水，擦淨手，去摸插座。


    插好電，聽見聲音，王晉心情好了不少。


    幾分鍾後，水開了。王晉找了杯子，正打算倒水時，手機響了。


    他拿出手機，顏司卓的吼聲瞬間爆在耳邊，“你把小楊打發走想幹什麼！”


    “………”王晉一驚，隨即一笑，“就是突然想吃板栗……”


    “放屁！我看你是想吃板子了！”顏司卓怒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坐沙發那兒去，我迴來之前不準動。”


    “迴來？”王晉說，“那我不得當一整天木頭人。”


    “我現在就在往迴的路上。”


    “……”王晉皺眉，“你才去上班，怎麼又要迴來。”


    “問你自己，”顏司卓氣死了，偏偏前麵的車堵著不動，他煩躁地鳴了喇叭，“敢把小楊支走，我還管不了你了是吧。”


    “你不能迴來，”王晉說，“你昨天怎麼答應我的。”


    “你答應我的，你也沒做到，”顏司卓頓了頓，突然心中警鈴響起，“你現在在幹什麼。”


    “……”王晉摸到熱水壺的壺柄，把冒著熱氣的開水提了起來，“沒幹什麼。”


    他莫名心虛，注意力一散，熱水撒在了杯外，燙了他的手，濺濕他的褲子。


    王晉輕嘶一句，倉促想放迴水壺，顏司卓聽見動靜，更緊張了，“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那頭傳來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巨響，緊接著電話掛斷，顏司卓嚇出一身冷汗。


    二十分鍾後。


    顏司卓匆忙趕迴家，闖進門，動靜之大，把客廳的王晉嚇了一跳。


    他原本在聽新聞，此時扭過頭，“顏司卓嗎。”


    顏司卓跪在他麵前，緊張地檢查，“剛才發生啥了，你受傷沒，流血沒……”


    王晉一愣，笑了笑，“我沒事兒，廚房的菜板被我碰倒了，然後我撿的時候，手機掉地上了。”


    “你一個人去廚房幹什麼。”


    “洗碗，”王晉笑道，“我覺得洗的挺幹淨的，你可以驗收成果。”


    “我還燒了水，”他摸了摸他的臉，“渴不渴，我給你倒一杯。”


    顏司卓一屁股癱在地上，抓住他的手，埋下頭，唿吸加重。


    王晉輕笑，彎著眉，“你看，我一個人也能燒水，能洗碗，能收拾桌子，我什麼都能做。”


    “其實我也能做飯，”他說，“以前會做什麼，我現在都會，根本不需要你操心，晚上，你把衣服給我，我幫你洗，有需要熨的，我也能幫……”


    “別說了。”


    王晉一怔。


    顏司卓拿手抹了把眼睛，偏過頭，咬住了嘴唇。


    他喉結顫了顫，把鼻子的酸意壓了下去。


    他的頭沉的抬不起來，他不敢看王晉，一看，他就忍不住地想哭。


    “聽我說，”顏司卓抓緊他的手，聲音低啞，睫毛閃爍，“這些事情通通都不需要你做。”


    “做飯，洗衣服，或者任何家務，都不用你動手，你隻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治療，隻要你平安我就滿足了你明白嗎。”


    他越說越激動，聲線難穩，“你不願我陪著，又拒絕小楊的照顧，自己還要做那麼多危險的事，那我怎麼辦，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我求求你替我想想可以嗎！”


    “我真的受不了，剛才幸好是菜板掉在地上，你想過萬一是水壺砸了你該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我嚇都被你嚇死！”


    王晉臉色蒼白了些。


    “兩條路，”顏司卓吸吸鼻子，沉聲道，“要不我留在家，要不文昌過來，你自己看著辦。”


    王晉用力扒開了他的手。


    顏司卓覺得心必須硬起來，“不想我陪，我下午把文昌叫過來。”


    “這是我的家。”王晉咬了嘴唇。


    “但你現在需要人……”


    “我不需要！”王晉抬高聲音，麵色一陣紅一陣白，“我說過了，我可以自己生活，我能像以前一樣，自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我也能像以前一樣，”


    他手指收攏，“把你也照顧好……”


    “如果我們結了婚，隻有你照顧我，什麼事都替我做，什麼都交給你，什麼麻煩的都扔給你……”


    他顫聲道，“那我不會和你結婚的。”


    顏司卓心髒一抽。


    “我……”王晉嗓子哽住，聲音漸低，漸輕，“我不想變成一個沒有用的人……”


    “我還有工作，還想結婚，還想做很多事……”他空洞的眼睛裏浮出失落，“但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我連……”


    “我連給你做頓飯都做不到……”


    下一秒，他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顏司卓心窩疼得抽搐，他放緩聲音，“我不是覺得你什麼都不能做。”


    “我隻是擔心，你會因為這次的意外胡思亂想，這樣不利於身體好起來。”


    “再說了，這才幾天，凡事都有個緩衝和過渡，你不能急，我真的不需要你為我做這麼多，再說，你想這麼遠幹什麼，說不定哪天視力就恢複了，你繼續想幹什麼幹什麼，忘啦，咱們還要旅遊呢，我還計劃了一堆事兒，把我們未來的每一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你怎麼能說自己啥都做不了呢，有一堆事兒等著你做呢。”


    王晉沒有說話，靠在他懷裏，連唿吸都安靜下來。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冷靜，理性，勇敢。不管遭遇怎樣的變故，他都能泰然處之，不會慌，更不會哭。


    可是現在，他每時每刻幾乎都處在不安裏，這種不安，除了來自自己，更是在於麵對的人是顏司卓。


    他害怕，他怕給不了顏司卓一份完整的幸福。


    顏司卓才二十五，此時的他，應該像其他同齡人一樣，追逐夢想，充實自我，無憂無慮地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不是被一段看不見希望的關係束縛，如今的他，隻會是顏司卓前行路上的絆腳石。


    他喜歡顏司卓，他希望他過的比任何人都幸福，


    可是這種幸福，自己給不了了。


    顏司卓親著他的臉，柔聲道，“今天下午我們去醫院，再檢查檢查，說不定大夫就說快好了，你也能放寬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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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醫院走廊。


    嘈雜聲被隔絕在外，顏司卓走在人群中，腳步虛晃，兩眼放空。


    方才辦公室裏，醫生的話循環在腦中播放。


    “就今天的檢查來看，我們不能保證他能否恢複。我翻過從前的病曆，確實也有這種情況發生過，當時，有個患者是兩年後才能看見一點模糊，還有幾個，到今天都……”


    “總得來說，不算理想。”


    “不過，也不要因此喪失信心。藥還是按時吃，檢查也定期做，說不定就有奇跡呢。”


    “或者，你們也可以試試去國外的醫院。有些地方的專家，技術，是國內目前尚未引進的，你們去看看，也許會有效果。”


    “而且，說不定換個生活環境，他的心理壓力，也能小很多。你平時一定要注意他的情緒，畢竟，這種病對人的打擊，是不分年齡的。”


    “我看你也挺年輕的，而且，你自己也說，你們快結婚了。”


    “我沒有其他意思，但是，有些話，就算我不說，你身邊的人，也會告訴你的。”


    “如果你們以後確定在一起，最好做些心理準備，很多地方不方便，導致你們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去……不過也說不定，反正就看你自己，想清楚了，最重要。”


    “對了，你的工作是在國內嗎，如果打算出國，事業方麵，也要考慮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