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房子，案子，那些都不重要，都沒有你重要，你怎麼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你真的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嗎，你真的知道嗎。”
王晉心裏發酸，他軟下身體，感受著顏司卓擁著他的溫度和力度。
它們匯聚成一股熱流，隨著他的話汩汩鑽進他的大腦，衝靡心口一片荒野。
顏司卓扣著他的後腦勺，埋下臉，低沉地抽泣出聲。
他也不知該怎麼辦了，他到底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能讓王晉完全放下那些難以釋懷的，重新全身心地接納他。
正當他抱著他，無措地隻能哭，也隻會哭時，王晉緩緩開口。
“那天，我去公司，給你送午飯。”他輕聲道。
顏司卓後背一顫。
“我偷聽見，你要辭職，要把cynthia的案子交給別人，要離開這裏，”
“我還聽見，”他艱澀道，“你幾乎用了所有的精力，在幫我找醫生，要帶我去治病，甚至是去國外。”
“我……”他嗓子一堵，“我不想看著你，把自己的全部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如果陪著我，就是賠上，你現在好不容易在國內得到的一切，那我……”
“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
“當初答應結婚的時候，我告訴你，我還打算證明給你母親看，我能夠助你實現你的夢想，我可以給你打造更好的平臺，讓你鍛煉，讓你發展，讓你做最好的自己。”
“但是，現在的我，什麼都給不了。”
“如果我們結婚了，你二十五歲以後的人生，就必須背負著我這樣一個殘疾人，過一輩子。你要忙工作，還要照顧我，幾乎一個家庭全部的重擔都會壓在你身上。我可以為你分擔什麼呢，就算哪天，我適應了瞎子的生活，可你能適應嗎，你每每疲憊不堪地迴到家，等待你的，沒有做好的晚餐，沒有放好的熱水，沒有每個紀念日必須有的驚喜，”
“隻有一個我，一個需要你來做飯，需要你承擔所有家務，需要你一邊擔憂一邊強裝笑臉的我。”
“這種日子，我隻要想想，都會覺得崩潰。我怎麼能不顧一切地，把你往這種崩潰裏拖。”
“人生最寶貴的十年，二十年，你卻要用來陪我適應未知的生活，這個罪，我擔當不起。”
“顏司卓，你不要對我太好，一直以來，你都對我太好了，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我常常會矯情地想，既然你這麼愛我，我就理所應當地享受，我把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都扔給你，因為是你要對我負責的，我幹脆扔給你，整個人隻依靠你就行了。”
“你敢相信嗎，這會是三十七歲的我，居然還能產生的，愚蠢幼稚的想法。”
“我不能這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希望和我在一起的你，不要過這種生活。就算你堅強，你勇敢，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我真的，特別特別在乎。”
“我怕你過的不好，我很努力地想讓你過的最好，我想看你平平安安，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而不是因為我，每天擔驚受怕，每天無法入睡。”
“你不在乎房子，公司，可是我在乎，沒遇到你之前，那是我最在乎的東西，因為有了它們，我才能有底氣，有信心，去對我應該負責的人，事，盡全力。”
“現在，我沒有能力繼續給你事業上的幫助，我隻能把我這麼多年積累的，我認為有用的，盡量都給你。我知道你不要，但除了這個方法，我想不到其他方式，讓我們這段關係，盡可能達到一個平衡。”
顏司卓沉默了很久。
慢慢地，他放開手，直了身子。
他看著王晉通紅的眼眶，心髒一緊，手指溫柔地探了過去，
抹去溫涼的液體，也濕了他的心。
“如果有一天，”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飄來，“我也生病了，你會離開我嗎。”
王晉一怔。
“如果哪天，我也看不見了，或者聽不見了，又或者，腿斷了，胳膊沒了，”顏司卓聲音平靜，
“你會去選擇別人，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嗎。”
王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臉色一白。
“如果你覺得拖累了我，覺得自己沒用，覺得我應該去追求更好的人，事。”
“那麼我也變得和你一樣，我幹脆廢了自己一條腿，我也成了沒用的人，我也必須依靠……”
“你胡說什麼！”王晉顫聲打斷他，眼底驚慌。
“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胡說呢，”顏司卓站起身。
王晉嚇得不輕，手胡亂在空氣中摸尋，“顏司卓！你去幹什麼！”
顏司卓沒說話，徑自往外走。
“顏司卓……”王晉想也沒想就要下床，腳剛著地，沒穩幾步，猛地撞上椅子，整個人絆倒，狠狠摔在地上。
椅子墜地，滯重之聲如同悶鼓，顏司卓嚇了一跳。
他趕緊把人抱起來放床上，心疼罵道，“你有病！沒事兒下床幹什麼！”
王晉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手顫抖地摸過他的胳膊，他的臉。
“你別做傻事……”他抱著他不肯鬆手，“顏司卓……顏司卓……”
他一遍遍念著他的名字，這個名字刻入他的骨髓，握著他的心跳，無法割舍。
顏司卓鼻子酸脹，偏過頭，咬住嘴唇。
“你不讓我做傻事，”他低喃道，“那你自己，為什麼總要做傻事。”
王晉聲音一滯。
“我隻是說個假設，你就已經受不了，”顏司卓難受道，“那你想過，你的真正離開，我又如何受得了。”
王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抱著他的力道漸漸鬆開。
顏司卓重新更緊地抱住他，“你總是告訴我將心比心，那我求求你，你也將心比心一下可以嗎。”
“如果我遭遇意外，你會放棄我嗎。”
王晉眼淚無聲滑落，輕輕搖了搖頭，臉埋在他的胸前。
“所以現在，你讓我怎麼放棄你。”
“我以後的人生，不會因為你的離開，不再疲憊，不再悲傷，不會是你想象中那種幸福，快樂。”
“因為所有的幸福，都被你帶走了。”
“我隻想要你，從一開始，到今天，到未來不管多遠，我都隻想要你。”
“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你是我的支柱。你出了事，受了傷，心情不好，任何一點，都會在我的心中放大百倍。我以你為中心生存，我的理想，我的事業，我的追求，都和你息息相關。隻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會有動力，去做任何事，實現任何事，實現任何，你所期待的樣子。”
“昨天，當我發現你留下一封信便離開時，我真的瘋了。我大鬧你的公司，我差點兒就想把你的公司砸了，我看看你在不在乎；”
“你離開的那幾個小時，於我而言，如同一場漫長的浩劫，我特別生氣，氣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又要拋棄我，氣你明明知道自己的狀況，還要強撐著一個人去麵對所有的困難。”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你不舍得我受傷，難道我就會願意你遭遇危險嗎，你怎麼這麼自私，這麼不聽話。”
“我昨晚真的氣得想打你，可我真的下不去手，你看看你把我折磨成什麼樣了，你覺得我窩囊嗎，我就是這麼窩囊，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隻求你，好好地陪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你，讓我對你好。”
“你真的不需要為我做這麼多，隻要你完全一顆心安在我這裏，我就滿足了。”
“可是你辭職的事……”
“我不辭了，不辭了可以嗎，”顏司卓又是哭又想笑，“我真的害怕你了，我全聽你的還不行嗎，我不辭了，這樣，你能不能也答應我，”
“不要再走了。”
“但我的眼睛……”
“我找的那個專家真的可以，”顏司卓溫聲道，親著他的眉眼，“我們去試試，你陪我去試試，好嗎。如果不行，我們再迴來，我們不離開這裏，我迴來後，還是好好上班，好好談項目，好好陪你，這樣行嗎。”
王晉輕聲道，“……你說的。”
“可不是我說的嗎，”顏司卓抹了把臉，眨了眨眼，擠出一個笑容，“隻是去試試，萬一就好了呢，我聯係人家也不容易，你總不舍得，我的辛苦白白浪費吧。”
王晉手撫上他的臉，嘴唇顫了顫，臉色好了很多，“小卓，如果，這就是你堅持想要的幸福，如果你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那我……”
“我說再多，也沒什麼用。”
“你說的有理。既然我愛你，就應該站在你的角度，看看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不然，我自以為的給予，不能給你任何快樂，那麼再多，都是沒有意義的。”
顏司卓吸吸鼻子，“你終於開竅了。”
“雖然我現在，對自己，還有很多不確定，很多迷茫，很多糾結，”
“但是，我或許應該調整心態，更早的走出這個自我封閉的圈子。我拒絕了所有的人，我以為這是一種最好的不麻煩，不拖累，”
“其實，仔細想來，何嚐不令人心寒。”
“尤其是我，”顏司卓抱住他，“我的心都被你寒透了，偏偏你不來安慰，我隻能自己悄悄捂熱，多痛苦你懂嗎。”
“對不起，”王晉閉上眼，“我以前總以為，時間會消化所有。”
“其實不然，因為連我自己，都不能保證，未來需要付出多少年，才能忘記你，忘記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忘記我愛你，”
“我隻愛你。”
“我也隻愛你，”顏司卓輕聲道，“再也不會有其他人。”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王晉說，“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要放棄你的公司，我知道你喜歡那裏，你不要就這麼離開。”
“如果以後，你累了，疲倦了，不高興了，遇到麻煩了，一定要跟我說。”
“我想幫你分擔，我想盡我所能，讓你依然幸福。”
“你這人固執，在你不願給自己留退路，也不願我給你留退路的情況下，請讓我幫你，好好地鋪墊前方。”
“隻要每天都能看見你，”顏司卓說，“就是最好的鋪墊。”
王晉笑了笑，“我真的拿你沒轍。”
“我才拿你沒轍，”顏司卓也笑了，“我們這一年多，多少次我追你趕的，別說，還挺刺激。老了以後迴憶起來，我還能拿這些笑話你。”
“笑話我什麼啊，笑話你自己才對，”王晉輕念，嘴角上揚，“小傻子。”
“隻知道說我傻，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比你聰明。”
“把你留在我身邊，是我做過的，最聰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