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堂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並不願意你們相認。”
李舉一舒了口氣,說:“那我就不認。”
“你認與不認都決定不了自己的去留,他已經跟我挑明不會放棄你。對簿公堂,我也沒有絲毫可以取勝的把握,再者……我不想你們父子之間關係弄得那麼僵,你看到的,他舍命救你,在他心裏他已經接受你並且愛你。陸家家業很大,他需要人來繼承,你是唯一的人選,他畢竟是你生父,我生下你,他是完全不知情的,他並沒有犯什麼錯。”
李舉一問:“你要我迴到他那裏去?那你怎麼辦?”
李硯堂痛苦的說:“他許諾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但必須在他的房子裏,在他能看見的地方。”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恐怕也完全是在陸鴻昌的一念之間。
他站了起來,說:“我想他很快就會打電話來,你做些準備,明早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
李舉一還想說些什麼,他喊了一聲爸,但李硯堂卻像沒有聽見一樣從他房裏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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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鴻昌的到來是在三天後的一個清晨,李舉一準備去上學,這天是周一。
李硯堂為他做了簡單的早點,父子倆正要坐下來喝稀飯,門鈴響了。李舉一去開門,迎來的便是陸鴻昌。
他退了一步,並沒有叫他任何稱唿。
陸鴻昌不在意,他料到孩子不會輕易接受他,於是他笑著摸摸他的頭問:“你爸爸呢?”
李硯堂從裏麵出來,見是他,便邀他進來:“請進。”
李舉一去拿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書包:“爸,我先上學去了。”
李硯堂還沒迴答,陸鴻昌便連忙說:“等等……舉一,不要去了,文昌小學的教育質量太差,為了不再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上星期我已經給你辦了轉學手續,很抱歉事先沒有跟你商量。”
李舉一一言不發站在門口。
陸鴻昌連忙笑著說:“不過我跟你爸爸商量過,是你爸爸同意了的。”他看向李硯堂。
李硯堂點頭說:“對,是我同意的。”
陸鴻昌把手裏的食盒放在桌上:“我想你們父子倆一定還沒有吃早點,我就趕緊餓著肚子先過來了,這是家裏廚娘做的,你們倆試試看合不合口味。”
李舉一還是站著不動,手裏的書包不肯放,李硯堂走了過去,拿掉他手裏的書包,把他推到飯桌邊,又去給陸鴻昌拿了雙筷子。
李舉一始終低著頭,筷子在李硯堂為他做得稀飯和醬瓜之間來迴。陸鴻昌沒有太多與孩子相處的經驗,他今天來目的就是帶他們走,不好說,就隻能不住的看向李硯堂,給他施壓。
李硯堂給李舉一夾了一個蟹黃湯包,說:“快點吃,吃完了,把前兩天收好的東西都拿到客廳來。”
陸鴻昌心疼自己兒子,忙做好人說:“不慌,慢慢吃,時間有的是。”
李硯堂聽他這麼說,便不再催促李舉一。飯後他先去把自己的行李拿了出來,坐在客廳等李舉一拖拖拉拉把自己的書包跟小箱子搬出來後,他便跟陸鴻昌示意可以走了。
陸鴻昌很滿意父子倆的合作,下樓時他想給李舉一拎那個看起來非常沉重的小箱子,李硯堂卻在後麵開口阻攔說:“讓他自己拎。”
李舉一換了個手,吭哧吭哧便把箱子拖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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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鴻昌特意換了新房子,又把照顧自己起居的阿姨叫了過去,連他自己在內,一切都從陌生開始。
李舉一的新學校離新家不近,陸鴻昌詢問李硯堂的意思,是自己開車送還是叫司機,不是他這個親生父親願意放棄向自己孩子示好的機會,隻是他忙起來未必有空接送。
李硯堂因此去學了車考了駕照,考試倒是過了,實戰起來卻生疏笨拙。父子倆頭一個月把陸鴻昌新買的小寶馬蹭得麵目全非,腦袋還撞凹了一塊兒,凡是曾經停車在他那車前後左右的,基本都結了仇。開去補漆,修車小弟連連乍舌,一百多萬的進口車呢,真舍得。
李硯堂哪知道車什麼價格,他想著反正是借的,又不是自己的,要是陸鴻昌沒那麼多花樣換住處換學校,他跟李舉一哪用得著這麼折騰。
李舉一一時還無法適應新學校的貴族作風,有些壓力,迴家之後他總願意跟李硯堂一起待著,李硯堂卻不樂意,哪有八歲大的孩子還老粘著父母的,他便跟他談,你要拿出點男子漢的樣子來,我是不喜歡你這樣的,大概你親爸爸挺喜歡你像小姑娘一樣粘人。
陸鴻昌當然巴不得李舉一親近,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推掉了所有的應酬,也忘記了他那些小情人,他每天都按時迴家吃飯,周末待在家跟李舉一培養感情,要麼就是父子三人出去活動。他教李舉一打網球,打高爾夫,帶李舉一出海海釣,什麼好玩兒玩什麼。當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李舉一總是會時不時的迴頭去確認李硯堂是否在附近,次數多的陸鴻昌都有些嫉妒,可一想,畢竟人家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相處都不需要語言了,自然是比他要親近的。
陸鴻昌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隻需要他付出更多的耐心。
其實一開始陸鴻昌最擔心的還是李硯堂,他心高氣傲,絕對不會任人擺布,又怎麼會甘願閑在家裏吃住都靠著別人。但意外的是李硯堂卻待得挺好,他每天早上送李舉一去學校,而後開車在外麵溜一圈,午飯前迴到住處,午飯後小睡一小時,然後便待在房間裏看兩小時書,再去接李舉一放學。
陸鴻昌特意挑了幾天李舉一去上學的日子,單獨跟李硯堂在家裏相處,他暫時不敢有什麼動作,但就是兩個人在一塊兒什麼都不幹,光聽聽音樂看看書,他都覺出浪漫來了,盡管有隔閡在。
李硯堂看得書都是生物學的專業書,他看書的時候不太搭理人,戴著眼鏡兒,往往是桌上一本,膝蓋上還有一本,手裏一支筆,認真的在那兒塗塗寫寫。
過了沒多久時間,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李舉一放暑假了。陸鴻昌精心安排了出國旅遊,李硯堂不發表意見,李舉一卻提議要去看爺爺奶奶,還想住一段時間。
陸鴻昌這段時間裏還不舍得管製李舉一,便爽快答應送他去鄉下祖父母那裏,李硯堂說不太合適,還是由他送去比較好。陸鴻昌不答應也不行,另一方麵卻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陳潤禾想孫子想得都快跟他翻臉了,也該讓她知道有舉一的存在了。
李硯堂住了一周便先迴來了,這天保姆阿姨迴家省親,家裏就剩他們倆,陸鴻昌找了個環境不錯的餐廳共進晚餐,順便商量帶舉一去見陳潤禾的事兒。這晚李硯堂看起來心情很好,當他提議喝點酒時,他並沒有拒絕。李硯堂對酒水沒有研究,陸鴻昌給他倒了半杯,他先舔了一口,覺得味兒甜又不衝,沒等陸鴻昌攔著他便一口喝完了。
陸鴻昌抬頭就見他在那兒握著空杯子舔著嘴唇微笑,笑容還挺讓他心神蕩漾,一下子他就打消了原本要商量事兒的念頭,氣氛太好了,從來沒這麼好過,他再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就算他陸鴻昌這麼些年都不是玩人而是讓人玩兒了。
李硯堂喝完了酒才問:“你要跟我說什麼?”
陸鴻昌接著給他倒酒的手微微有點兒抖,連忙笑說:“就問問你們父子倆想去哪兒玩兒。”
李硯堂又喝完了,唿了一口氣說:“隨便。天熱。這是什麼酒?”
陸鴻昌含糊說:“威士忌,不烈,兌了綠茶的。”
李硯堂直勾勾看他,像是在鑒定他的話可不可靠,模樣看起來已經有些微醉,他理智的沒再喝下去,低頭安靜對付跟前的食物。
陸鴻昌不想氣氛散了,問:“我中午做得好吃,還是這裏的東西好吃?”
李硯堂說:“……沒記住你中午做得什麼味兒。”
陸鴻昌笑得差點噴了酒,連連點頭說:“是沒什麼味兒,我都多少年沒下廚了,鹽都放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