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堂猶豫了片刻,迴抱住了他,說:“我沒有那麼好。”
“你有。”陸鴻昌堅定的說,他重重的親了他一口,又重新把他緊緊抱在懷裏,“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好了,我愛你。”
李硯堂渾身一震,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陸鴻昌沒有等到懷裏人有迴應,但他完全不在意,他的愛人內向又容易害羞,所以不必立刻就給他同樣的迴應。他愉悅而滿足,幸福的好像一葉順風順水的扁舟。
李硯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幾次張開了嘴卻又說不出什麼話,最終選擇了沉默。
千言萬語,已無從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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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自己也十分好奇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冷靜絕情,但他已經沒有時間細致的梳理兩個人之間的種種。機票早已定好,第二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樣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阿姨隨口問他為什麼不開車,他平靜的說,車壞了。這車到了他手裏便是經常會壞。
他在車裏向孩子的班主任請假,家中有急事,孩子今天不能去上學了。
李舉一先是詫異,但很快他便明白父親是要帶他走。
這很突然,但又像是慎密安排。父親手裏像往常一樣隻拎了他的書包,一直到了機場他才知道裏麵裝著護照簽證和一些美金。他甚至都沒有問要去哪兒,隻很乖的跟著,在父親警惕周圍人群時上去牽住了他的手。
可惜誤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漫長的好像極地的白天或黑夜,無窮無盡的等待裏,熙攘的機場終究成了父親難以掙脫的繭。
當他的另一位父親出現在了機場,一切便都結束了。
他高大的身軀立在幾米之外沒有動,他帶來的人卻很快製住了他們。李舉一從未在生父臉上看到過那樣冰冷的表情,這個人並不是討好了他幾個月的陸鴻昌,他是另一個人,是父親懼怕的那個債主,是那個龐大商業帝國的統治者,是個陌生人。
他勉強鎮定的抓著父親的手,他想向機場的武警求救,但他們很快捉住了他並捂住了他的嘴,被塞上車後他沒有再見到李硯堂,自此他們便被分開了。
第十一章
法院的傳票在截獲那對父子的第二天寄到了陸鴻昌的辦公室。
無論李硯堂簽或不簽,這都是一場躲不過去的戰爭。
陸鴻昌並未完全失去冷靜,但也沒有從律師那裏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他可能無法輕易從李硯堂那裏奪迴李舉一的監護權,盡管他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國內的法律在這方麵尚不健全,此類案件的審理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法官的自由量裁,同時孩子自身的意願也會作為重要參考。
陸鴻昌並不在意。比起孩子的監護權,他的養父才是叫他失去理智的真正源頭。從機場迴來,他便不想再看見他了,他怕自己一看見他便要做出出格的事情,甚至會忍不住想要掐死他。
這一次,他是不會再抱任何幻想了,三十年了,一次又一次的欺騙和疏離,他從未給過他哪怕是一丁點的信任。他是真正看明白了,這場感情裏像傻子一樣投入的隻有他自己,說什麼愛呢,這半輩子沒對誰說過這個字,到頭還是栽在他李硯堂手裏,他竟妄想著感動一個對自己毫無感情的人。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辦公室裏酗酒,保姆打電話來說李硯堂絕食,他抬手便砸了一個酒瓶。
你告訴他,他說,他有一口不肯吃,他那寶貝兒子就有一口沒得吃!
當壞人那可太容易了,這半年多以來是他沒想拆散他們,否則哪裏有機會讓他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他喝多了便有些想哭,心裏梗的不行,他真不明白為什麼李硯堂的心這麼狠,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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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舉一沒再見到李硯堂,從機場迴來他便被送到了陳潤禾那裏。學校還是要去,但看守他的兩個保鏢很敬業,出了校門便寸步不離。
他哭鬧過哀求過,毫無用處,絕食抗議,他的生父比他想得還要決絕:你不吃,你爸爸就沒得吃。
他甚至試過翻學校圍牆逃跑,但那保鏢好像長了狗鼻子,總能一下子捉住他。
最著急的幾天過去之後,他在學校公然打架鬥毆,他要求見陸鴻昌。
保鏢把他帶到公司,他終於見到了邋遢憔悴的生父。辦公室裏很重的酒精氣味,他仍在辦公,但沒有刮胡子,衣服似乎也有幾天沒換,看人的眼神有種戾氣。
李舉一沒見過這麼落魄的陸鴻昌,可他也沒心情去關心他。
“我要見我爸爸。”他為此而來。
陸鴻昌不理會他,示意保鏢帶他出去。
“放開我!”他拚命掙紮,“你讓我看看我爸爸,我就看看他好不好,他見不到我會急死的!”
“他不是你爸爸。”陸鴻昌冷漠的說,“你姓陸。”
李舉一掙脫了保鏢,撲到了桌子前麵:“爸爸,我不會跑的,你讓我看看他,我不跟他說話,我就看一眼,不然你讓他看看我也行……他什麼都沒有,他每天都圍著我轉的,你不讓他看到我,他怎麼辦呢……”
他快要哭了,卻還倔強的忍著沒讓淚眼掉下來,半年多來他對他一直愛答不理,這是頭一次,這樣哀求他。
陸鴻昌靠向椅背,說:“你想見他,可以,但見之前,你要先跟我去見一見律師,你要告訴律師,你不願意再同這個叫李硯堂的人一起生活,你要留在我身邊。等到了法庭上,你也要這麼說。我自然會讓你們再見麵。”
他的眼睛赤紅,明顯睡眠不足,但整個人卻充滿了攻擊性,即便是親生子,他也做得像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李舉一憤怒極了,他不得不重新考量眼前的生父。這半年多以來他處處討好他們,熱情溫和的好像一條大金毛犬,他都快要被他打動了,都快要同意他成為他們的家人了,可實際上這隻不過是他的偽裝。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麼他的養父總是心事重重,生父對他而言並不是幸運的存在,而是一個威脅,他高高在上,輕易便可叫他們父子分開。
眼淚是不可能打動他的,李舉一不再做嚐試,生意人隻談交易,他並不是毫無籌碼:“就算你永遠都不讓我見他,在我心裏,他都是我的爸爸。要麼你就毀了我,否則我不會接受你,等你老了,我會去找他,我會報複你!我會讓你後悔你現在做得一切!”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陸鴻昌盯著他,“他利用職務便利侵犯了我的權力,你是我的兒子,我願意跟他共享,可他卻想獨占你。他憑什麼獨占你?十年前我給了他幾百萬,除去代孕的費用,這筆錢足以讓你從出生就過得像個少爺一樣安逸,可你從小到大過得是什麼日子?你還覺得他現在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是因為他愛你?”
李舉一急著開口:“他會還錢!”
“我不需要錢。”陸鴻昌說,“你已經十歲了,不應該是非不分。迴去好好考慮我說的話,隻要你配合,你們會再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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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潤禾對於兒子的迷途知返大喜過望,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使他突然醒悟,但從他把孩子送過來那天開始,她便知道事情出現了轉機。
她希望他能迴家來,母子倆好好吃頓飯,再一起商量官司的事情,如果他能同他們立場一致——那必然是一致的,這場官司便是毫無懸念了。
但陸鴻昌每一次都以工作很忙為借口拒絕了,電話也接的很少。
他大約有在辦公室裏住了一個多星期,整個人的狀態像頭窮途末路的孤狼,就在秘書擔心他要酒精中毒而亡的時候,一個加班的深夜,他接了個電話,跌跌撞撞跑出了門。
那是保姆打來的電話,她說李硯堂從二樓跳了下來,躺在花園裏沒了意識。半夜三更,老阿姨嚇壞了,卻還記得打急救電話,並第一時間通知了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