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昌對此沒有任何顧慮。盡管不合,作為父親,他心裏對李舉一仍然偏愛,瞧著孩子哪兒哪兒都是優點,除了長相也沒覺得孩子跟自己有多像,孩子教得好,將來比他有出息。
年底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元旦才放過假,眼瞧著就過年了。
李硯堂的身體沒什麼大起色,藥罐子似的補著,吃好幾天藥也隻經得起陸鴻昌一宿折騰。他過日子都過得恍惚了,暗暗下了決心年後一定得去找個忙碌的工作,有人養著當然好,但無所事事他不能踏實。
小年過後阿姨告假,一家三口計劃著去外頭過年,臨行前李硯堂想到了兩邊老人。人麼,總是惦記著來處又放心不下去處,他問陸鴻昌為什麼不迴去看看陳潤禾,她總歸是愛他的。
或許真是老了,陳潤禾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同時失去兒子和孫子對她打擊巨大,她甚至沒有再找陸鴻昌哭幾聲,終日心灰意冷坐在陽臺上曬太陽。保姆倒是打了幾個電話過來,但母子嫌隙太大,陸鴻昌有意的想冷落老太太一段時間。
自己的父母,李硯堂向來不在人前提起,每個月他都按時給二老打贍養費,這也是當年李母要求的,李硯堂覺得母親必定不是為了那些錢,總歸每個月都能按時打錢進去,也是報平安。李舉一唯恐父親有心事,擅自讓司機陪著去了一趟鄉下。白天等到夜裏,二老仍不願開門,倒是把接他兩個爹等來了。一家三口在院門外杵著,又是豪車又是陌生人,鄰居都要探頭出來看,李硯堂不想父母為難,便將李舉一牽迴來了。
其實李舉一哪裏有這樣純善,他對老人是否原諒或接受他父親根本不屑一顧,他隻在意李硯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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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後不久 ,陸鴻昌又一次收到了同學會的邀請。又過去十年了,又到了懷舊的時候了。
他想與李硯堂同行,不料卻遭到了拒絕。
“沒必要。”李硯堂拒絕的幹幹脆脆。他收到了中科院下屬一家上市生物技術公司的麵試通知,一心忙著做準備工作呢。
別的事情陸鴻昌言聽計從,這事卻想勉強他一下,他太想在當年的同窗跟前炫耀,這種情緒就好像小孩子迫不及待要炫耀他的第一份獎狀。這個人是命運對他半生愚鈍之後的大度嘉獎,而同窗則見證了他們懵懂美好的最初。
然後李硯堂沒有這種想法,他不善應酬,多年來深居簡出,早已同當年的同窗們斷絕了聯係。況且他記憶早衰,恐怕也叫不出幾個人的名字了。
陸鴻昌自然不敢讓他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隻敢旁敲側擊:“就一道去嘛,那人家組織一次同學聚會也不容易是吧,你還得讓人滿世界找你。”
李硯堂說:“沒事,找不著的。”
這十年他居無定所,電話之類的聯係方式早已幾經更改。
陸鴻昌好生無奈,偏偏那邊又催得緊,隻得一個人去應酬。
熱熱鬧鬧大幾十號人,包了一處度假山莊。酒足飯飽,把老邁的老師們送走了之後,好事者便開始互相調侃大談葷段子。陸鴻昌靠在沙發上醒酒,有當年一起打球的兄弟問他怎麼沒帶嫂子來,陸鴻昌說,他臉皮薄,不愛這種場麵。
別是還沒哄迴來吧?有人取笑。
陸鴻昌嗬嗬笑,說:“一會兒啊我叫他來,你們就躲這窗戶底下看。就看看啊,誰也不許出聲,要把人給我嚇著了,這頓飯可就aa了啊。”
他給李硯堂打電話:“寶貝,來接我一下。”
“你喝多了?”李硯堂意外他的口沒遮攔,“司機呢?”
“司機,司機也叫他們給灌醉了。”他含含糊糊抱怨。
李硯堂以為是尋常應酬,沒有懷疑便循著定位去接他。陸鴻昌等在大堂,見人進來便張著雙臂摟住了不撒手,借酒裝瘋:“外頭冷不,穿這麼少,進去喝一杯暖和暖和。”
後頭幾十個人躲窗戶底下,等他被塞上了車帶走了,都沒緩過神來。
“那人眼熟。”不知誰說了一句。
“不會是李硯堂吧?”有人在懷疑。
“是他呀,”有個女同學帶著醉意說,“八百年前人就好上了。”
旁邊一人咋唿:“跟陸鴻昌好的不是你嗎?”
“好個屁呀,”她笑嘻嘻說,“人家睡過,我可從來沒睡過。”
一群醉鬼於是便又起哄鬧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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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的陸鴻昌執意要坐副駕,似乎醉的不輕,一麵斜靠著車門看李硯堂一麵傻笑。
李硯堂有些擔心,問他要不要去醫院。
陸鴻昌說:“要不咱去學校看看。”
非鬧著要去,李硯堂也隻好遂他心願。大半夜的兩個人在學校圍牆外麵找當年經常翻牆的一處地方,陸鴻昌先爬了上去,騎在牆頭拉李硯堂。
新學期還沒開始,宿舍樓還有些提前來補習的高三學生。兩個人偷偷摸摸找到教室,默默無言一塊兒靠著教室後麵的板報站著。
無論再怎樣懷念,高中生涯那千篇一律的日子留在腦海裏的早已平淡無奇。終日便是嘈雜的食堂,擁擠的教室,潮濕陰暗的宿舍,這些都被定格在了十七八歲的年紀裏,並沒有隨著年歲的增長而陪伴他們成熟和老去。
教室重新裝潢,課桌椅也換了。站了有好一會兒,李硯堂感歎:“跟從前不像了。”
陸鴻昌伸手過來牽他,李硯堂發現他竟在哭,心裏詫異是什麼酒,有這樣大的後勁。
他沒見過陸鴻昌醉酒,不知道他其實海量,酒品也很好,從不撒酒瘋。大約是這教室改了模樣,迴不到從前了,便戳到了他的痛處。
“我好後悔呀,”他哭著說,“錯過你這麼多。”
李硯堂叫他哭的眼眶發熱,見他哭得狼狽,又很想笑,便安慰道:“我沒有離開過你呀。”
“嗚……可是我都四十幾了……”
“我一直愛你啊。”李硯堂說。
陸鴻昌不哭了,抽抽嗒嗒湊過去親人家,在人耳邊說:“咱們還沒在教室裏做過吧?”
那晚過後,校園鬼故事又被添磚加瓦。夜巡的保安聽見了空蕩蕩的教學樓裏有鬼哭得好詭異,依稀還有慘叫聲,聽著像是兩隻陳年男鬼呢。
反正再怎麼樣,也不會是早戀的學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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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引用自:
1,《資治文摘》2016年第07期的《代孕子女親子規則認定》,作者:葉貝貝
2,發生在上海的全國首例由代孕引發監護權糾紛案的判決書,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3,天津醫科大學醫學人文學院講師,李誌強博士《代孕生育親子關係認定問題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