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陳歡還在診室裏等他的客人。他喝著咖啡,迴想起那人第一次出現時的樣子。
棕色頭發的年輕人坐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低垂著頭,劉海遮住了泛紅的眼睛,斷斷續續地輕聲說:“我隻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爸爸離開的那一幕。他拉著我的手就這樣軟綿綿的垂了下去。他的眼睛是睜著的,一直看著我,像是還有很多話要說,像是想要再看看我和媽媽,像是有很多的舍不得……”
“陳醫生,我那天還和他吵架了,我嫌他煩,嫌他總是管我……他現在管不了我了……我真個混賬……他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沒能照顧好媽媽。她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誰也不讓進。等我把門踢開進去的時候,發現她服了安眠藥……人救迴來了,可是她的精神出了問題,她把爸爸去世的事情忘記了。她總是和我說,爸爸出差去了,過幾天就迴來了……”
“我該怎麼辦?怎麼做一切才能迴得去?他們都說要堅強,要冷靜,我不知道要怎麼堅強,不知道要怎麼冷靜,我沒有可以說這些話的地方……我快要瘋了……”他用手捂著眼睛,眼淚卻不住地淌落下來。
那時的陳歡還不知道麵前這位悲傷、內疚、無助而脆弱的年輕人是什麼身份,他同情這個被變故壓垮的大男孩。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他不斷溫和地勸慰和開解,幫他重建自信,重拾生活的信心。
那人來過之後的第二天,兩個男人來到了他的工作室,將一份合同放在了他麵前。有人願意注資將他的診所規模擴大,但提出了條件,要他說出昨天接診的那位病人的情況。陳歡拒絕了,他覺得保護客戶的隱私比較重要。不料對方卻因此和自己簽下了合同。
那時他才知道,和自己簽約的人來自那個赫赫有名的財團,而他之前診療的那位病人,居然是財團的大少爺楚雲涵。此後他成為了金鷹集團的首席心理診療師,為黑鷹會的成員做心理診療。他簽署過保密文件,不管從這些人口中知道了什麼事,都不留任何資料,從不向外言說。除此之外,他還答應了一件事……
敲門聲響了起來,前臺引著預約的客人進了診室。
“請坐。”陳歡抬手,“周涵先生,好久不見。”
周涵是楚雲涵的化名。取了母親的姓和自己的名。他當時隻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需要找個地方傾訴。又礙於身份不能向別人揭穿家族的隱私,所以選了一個很小的私人心理診所,用了化名。
而默認楚雲涵的虛假身份,將他當做普通病患,讓他與自己暢所欲言的傾訴心情,就是陳歡答應的另一件事。陳歡不知道為什麼堂堂的楚家大少爺會屈尊來自己的小診所。但他能夠理解對方為什麼會和自己簽合約。楚雲涵在多次就診的過程中逐漸信任了自己,但是金鷹卻不能放任自己這個小小的醫生知曉家族的隱秘,為了保護這位少爺,也為了將知道信息的自己放在可控範圍內,他們與他簽署了合約。至於這個附加條件,是為了讓這位楚大少爺能有個地方,用匿名的方式來紓解情緒。這條要求不違背他的行醫準則,所以他同意了。他盡心盡力地幫助楚雲涵度過了那段艱難痛苦的時光,為他在崩塌的世界裏找到了一個出口。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堅強地麵對生離死別。如果不能承受就先試著逃避一下,脆弱並不可恥。你必須先承認自己的脆弱,接納真實的自己,再一點點的學著堅強。
陳歡建議楚雲涵暫時離開與父母共居過的公館,放鬆心情,去做一些有氧運動,找一些感興趣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他本來想通過慢慢的疏導幫助他重新建立信心。但是楚雲涵忽然就不再來了,隻轉賬付給了他三倍的診金。
後來聽說楚大少流連夜場,將自己泡在了酒精和女人之中。陳歡心裏是有些惋惜的,因為他很清楚,楚雲涵的心上有一個傷口,不管表現出如何浪蕩不羈的樣子,那個傷口之中始終藏匿著一個敏感而哀傷的少年。
他本以為兩人之間不再會有交集,沒想到對方卻再度出現了。
許久不見,楚雲涵成熟了一些。灰色的格紋西裝搭配修長的身材顯得很挺拔,然而卻顯得沒什麼精神,和大部分來這兒的人一樣,有些鬱鬱寡歡。
陳歡將一杯茉莉花茶放在他身邊的小邊桌上,微笑道:“你來找我,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楚雲涵眉心微蹙,臉上出現了一種極為尷尬的神色,猶豫再三才開口道:“陳醫生,來找你的病人裏,有沒有那種……嗯,就是……在性事上有心理障礙的?”
陳歡微微一怔,答:“有。”
“那他們後來治好了嗎?”他問的十分直接。
“有通過心理疏導排除了障礙的,也有一些收效不大。”醫生看著他問,“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遇到了這方麵的困難?”
楚雲涵抿了抿唇,轉開視線盯著那杯花茶,有些頹喪地輕聲說:“是。”
“具體的情況可以告訴我嗎?”
“我……”他窘迫至極,臉也紅了起來,“我和女人做的時候,總覺得不夠激烈,而且……很難達到高潮。”
陳歡注意到他的用詞,問:“那麼你是否嚐試過和男人做?”
他坦言:“試過。”
“情況怎麼樣?”
“也不太好。”
“這個‘不太好’指的是什麼?”男人和女人的做愛方式不同,受到的刺激也不同,所以他有此一問。
楚雲涵臉色更紅。“和男人……可以讓我更有興致,但是每到了要高潮的時候也會出現心理障礙,會不受控製地強忍著。”
醫生略思索了一會兒,說:“為什麼你認為這是一種‘心理障礙’,而不來源於身體?換句話說,你強忍的行為是怎麼出現的?是自然而然的出現,還是某次性事的時候,有人給你施加了這種障礙?”
男人緊緊抿著唇,沒說話。
“如果你不願意說……”
“我之前……被迫玩過一些bdsm的遊戲。”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像是泄了氣一般,靠在沙發上,用一隻手扶額撐著腦袋。
陳歡研究過虐戀心理,見他這麼說心中對情況有了幾分了然,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強迫你的人應該是位男性,對嗎?”
楚雲涵尷尬地點了點頭。
“bdsm相較於一般的性事,要更激烈也更危險。一定程度的束縛、屈辱和痛苦,會刺激腦內啡的分泌,使人達到一種近乎於飛升的強烈快感。而這種極致的快感是會讓人上癮的,就好像你喝過一杯熱可可再去喝水,會覺得淡而無味。”
“我要怎麼樣才能戒除這種……癮?”
“我認為談‘戒除’嚴重了一些。”陳歡微笑,“比起水你更想喝熱可可,那就適當的喝一點好了。bdsm如果在雙方都配合的情況下,僅僅是一種情趣。好比在普通性事裏,有些男人和女人做愛的時候,會讓女性叫‘爸爸’。這個稱唿可以表現出一種背德感,這種背德感會讓他感覺更刺激。bdsm則是通過使用主人和奴隸的身份,強化了支配和服從的概念,從而起到放大刺激的作用。”他頓了頓,“鞭打和捆綁也是一樣,過於疼痛的鞭打和讓人太過不適的捆綁會使欲望消退,那麼身為dom的一方就必須控製好程度,讓sub的疼痛和不適正好處於可以激發欲望的範圍內。這些都是情欲催化的手段,和做愛之前喝點酒的道理是一樣的。如果你覺得在這種手段裏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快感,你就可以大膽的去嚐試。在安全範圍內,嚐試用一些小手段讓性愛變得更有趣和刺激。隻不過在頻率上稍微把控一下,以免過度刺激造成身體的虛耗。比方說一周一次熱可可,其他時間喝水。”
楚雲涵楞了一會兒,麵露難色:“但是……我射不出來……”
“這一點也是我比較在意的。”醫生略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問一些你之前參與bdsm的具體細節嗎?”
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是受支配的一方,對嗎?”
“嗯。”
“對方……我的意思是和你玩這種遊戲的人,是多人,還是單人?”
“單人。”
“他是強迫你做的,你不願意配合?”
“……嗯。”
陳歡心中訝然。他知道楚雲涵的身份,這樣被重重保護的天之驕子,竟然會被人強迫成為bdsm中的sub,實在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對方會是誰?
然而這屬於隱私,不是他應該染指的範圍。他依舊維持著鎮定的神情,繼續問:“他在和你做的過程當中,用了什麼方式控製你的射精?是工具,還是別的什麼行為?”
楚雲涵的臉紅的像個蘋果,將視線壓低在手中的茶杯上,說:“有時候是一些小玩意兒,有時候是用手堵著。”
“什麼情況下他會允許你射出來?”
“他……滿意了之後。”
“有什麼特別的方式嗎?我是指,他怎麼給你可以射出來的指令?”
“……他會說‘你可以射了’。”
“每次都這樣?”
“差不多。”
“如果他不給這個指令,就意味著你不能射出來,否則會有懲罰,對嗎?”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原來如此。”找到病因的陳醫生微笑起來,“下次你可以嚐試一下,找一個dom做一場有情趣的bdsm性愛。並且提前告訴他,在你需要高潮的時候,讓他給你這個指令。我相信你的障礙可以解除。”
楚雲涵呆若木雞地坐在沙發上,半晌才從這番話中迴過神來,說:“我難道……今後非要這樣才能……”
“當身體開始逐漸適應別的人,那個人帶給你的影響就會慢慢減輕。”
“但我不是gay……”他急道。
“如果你能通過插入獲得快感的話,當然也可以選擇女性dom。是不是gay其實並不重要,男或女,隻是紓解欲望的對象不同罷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陳歡笑道,“不過擠壓前列腺獲得的快感一般情況下會比陰莖摩擦的快感來的強烈。”他在抽屜裏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張卡片遞給楚雲涵,“這是我之前一個客人的,他是bdsm圈子裏的人,知道我有興趣研究虐戀心理學,所以給了我這個。好像是他們俱樂部的邀請卡。這個圈子比較隱秘,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圈內應該會有一些比較不錯的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