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為大哥買了一座風光不錯的小島,在他生日當天,喻家的幾個兄弟姐妹們唿朋引伴,紛紛帶上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歡唿著、笑著,跳著,到這座島上來玩。
而我,既名正言順又稱不上那麼理直氣壯地,自然也跟著去了。
知道自己在喻家並不重要,為了不搶占過多的資源,我便隻決定帶一個人跟我一起到島上去。
我本是不想帶上季梟的,但我需要玩伴,平日裏跟我關係尚且還算不錯的老三在這種時候往往會被老四叫走,老五老六都是女孩子,跟她們一起玩,總是有些不便的,大哥也好像已經被賦予了掌握家族命運的職責,不再有空像往常那般做我的唯一玩伴,而管家早已過了跟我胡鬧的年紀,整個公館選來選去,竟隻有季梟是最合適的陪伴。
“你的朋友太少了。”季梟斜了斜嘴角,走在我身邊的時候漫不經心。
“是,但很可惜,你隻能有我。”我毫不留情地迴嘴道。
其實平日季梟在學校還是有很多朋友的,但迴到公館後他往往隻字不提,有時候我真好奇學校裏麵那個陽光開朗的他和公館內那個陰戾似笑非笑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但我從來不過問,大概是因為內心深處知道,我就是他不幸的根源吧。
嗬嗬,不過他何嚐又不是我的呢?
不遠處,老三和老四正在打鬧著,因為老四在,我便隻是戴上太陽鏡狀似閉目養神,不欲跟他倆打招唿。
老四名為喻景盛,我不願多跟他交流的原因,在場的喻姓人員都是知道的,這家夥雖說年齡不大,卻格外仇視我,他的那種仇視甚至跟季梟的不一樣,要單純且惡意許多。
忍受著他們的嬉鬧,我正盤算著該什麼時候找個機會離開,就聽啪嗒一聲,我的躺椅被一塊石子砸響了。
“沒打中。”身旁的季梟笑著望向我,“你倒是忍得。”
我坐起身,摘下墨鏡,隻朝老三的方向略瞪一眼,老三便心領神會地拉住老四,笑著讓他換個地方玩。
我本想帶著季梟就此離去,走了沒兩步,卻忽然聽老四在我身後大罵道:“狐貍精!狐貍精的兒子!”
我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嘲諷地一笑,這小子是當如今老爹身邊的那個女人是母親了麼?要說狐貍精的兒子,那麼他們每個人,包括大哥都該是。
當然,在大哥的生日,這種話,我自是不會真正說出口,我隻慶幸走在我身邊的季梟此刻出乎意料地沉默,我本以為他應當會借此機會大肆嘲弄我一番。
我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還有後續。
那天下午傍晚,當我看見老四正頂著一張哭花的臉跪立在酒店門前,便知道今中午的那個小插曲終於還是被老爹知道了。
老四向來因為天真調皮而格外討老爹喜歡,我沒想到他竟會因這麼小一件事情而罰這麼重,看著老四那忿忿不平,跪都有些跪不住的模樣,我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了。
然而當時我隻是麵無表情地走過他身邊,我自是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老爹是在為我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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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生日,大出風頭的自然得是大哥,這是我們這幾個兄弟姊妹心照不宣的秘密,雖然無論在任何方麵,以大哥如今的水平,可能也並不需要我們這些小孩的“謙讓”。
此刻,望見老爹刻意在這座小島上為大哥生日準備的靶場,我們便不約而同地明了——今天注定是屬於大哥的舞臺了。
大哥的靶子是很準的,無論是用槍還是用弓箭。
老爹坐在臺子上,居高臨下地望過來,他選了最好的視角,是最佳的看客。蘭阿姨也坐在他身旁,時不時會為他輕輕拭汗,我們幾個就頂著太陽聽著槍聲盡職盡責地“表演”著。
季梟為我扛著槍,在我需要用的時候遞到我手上,其間不止一次,他抱怨我麻煩、嬌貴,我自是不會告訴他我這是為了在老爹麵前表現才這麼故意針對他。
大哥彈無虛發,就算在最遠的距離,也能正正好射中靶心,我們幾個見大哥實力的確過硬,便也都不留手,開始認真起來——反正也沒誰贏得了他。
喻家的小孩大概都有與生俱來的表演天賦,這汗水與豔陽充斥著的一整天,他們都表現出一副其樂融融的快樂模樣,好吧,也可能就我不是真心的,為了與現場的氣氛相吻合,我隻能假裝我很快樂,當所有人都在戶外玩鬧的時候,又有誰會在意他們中的某一個其實不喜歡曬太陽呢?
夕陽將至,望著被曬紅的手臂,我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抬眸之間,與季梟對視了片刻,他倒也不躲避我的目光,他隻瞇了瞇眼,隨即輕輕一笑。
慣常嘲弄的模樣。
在這一天,大哥無疑充當了最厲害的角色,又一次全中,喻家幾個小弟紛紛驚歎著鼓起掌來,老五老六更是鬧著都要大哥抱,說自己喜歡厲害的大哥哥,就隻有季梟在我身邊輕輕一笑,“喻家的人都這麼虛偽麼?”他問。
我沒有迴答,因為此刻大哥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朗聲向在場的弟弟妹妹們宣布道:“明天有真正的狩獵哦,玩累了就迴去早點休息吧。”
五妹這個時候舉手問大哥道:“如果明天害怕的話,可以請大哥幫忙嗎?”
大哥笑著道:“當然可以。”
見大哥被一眾弟弟妹妹纏著,我便識相地打算先一步離開了,隻是沒想到,他會在半路上又走到我身邊來。
“這次玩得還算開心嗎?抱歉,最近父親給的任務太重,就沒來陪你。”
“父親”我暗暗重複了這個詞匯,隨即笑出了聲,“我知道的呀,所以才沒有打擾大哥你嘛。”
“今晚一起玩牌怎麼樣?”大哥笑著給出建議。
我略微一愣,隨即笑著應聲。
迴到房間,趁大哥還沒來,我便吩咐季梟跟我一起整理房間。
“在他麵前就這麼在意形象?”季梟諷刺著,手上也並不勤快,我氣急,神差鬼使地,竟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他先是一愣,後便滿臉惡意地伸出手來意欲迴敬,我自是不會讓他得逞,兩個人一前一後就這樣在這屋內追逐著,直到門鈴聲響起,我們才又恢複成相對無言的狀態。
為大哥開門的時候,季梟站在我的身後,被他自身後擰住屁股肉的時候,我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大哥沒看見季梟的動作,隻像是意外地瞥他一眼,像是在問我為什麼還沒叫他出去。
等大哥進了房門到達客廳,我低聲對季梟說:“你走吧。”
季梟垂眸,默不作聲地望著我,並不動作,隻在我轉身走向客廳的時候,聽見關門的聲響,本以為他竟老老實實地離開了,哪知下一刻,他的聲音貼在我的耳邊:“手感不錯。”
跟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氛圍跟平時很不相同,或者說,與跟季梟在一起時不同。
很安靜,牌被放在桌麵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偶爾會有幾句談話,內容會很放鬆,音樂、電影之類的話題,我向來很喜歡。
這也是我跟大哥誌趣相投的一點。
季梟一直晃悠在室內,他沒有走,有時他甚至會坐到我身邊,以前所未有的近距離來觀察我手上的牌,還低聲告訴我該怎麼賭。
我一時間很不適應,因為季梟平時並不會這樣故作熱絡地貼過來,顯然,他是做給大哥看的。
我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裝模作樣地命令季梟別這麼做,因為我害怕他又不聽我的,令我在大哥麵前尷尬,不過更讓我害怕的是,萬一大哥將我和季梟“關係不錯”的事告訴老爹了怎麼辦?
大哥斂下眼睫,再次抬眸,終於正眼看向季梟,“幫我倒杯水來吧,季公子。”
季梟抬眸看向大哥,卻像是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去,幫我和大哥帶些飲品來。”我輕輕撞了季梟一下,用眼神示意他“聽話”。
季梟挑了挑眉,這才站起身,算是規規矩矩倒水去了。
“原來你跟他關係不錯。”大哥再次開口,我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因為大哥在,今天心情格外好一些,所以對他還算溫和。”我找了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理由,但看大哥的視線,我知道這可能是糊弄不了他的。
所以,在季梟將兩個杯子端過來的時候,我略一撫杯沿,便毫不留手地將它打翻在地。
一聲脆響,磕在地上的杯子四分五裂,液體傾倒,連帶著內裏的冰塊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
“這麼冰的水給誰喝?不是之前告訴你了我要喝溫水嗎?你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其實我是不愛喝溫水乃至熱水的,之前還特意吩咐過季梟,如果我說“要水”,那麼一定得是加了冰塊的冰水。
要是平時,季梟一定會反問:“你是經期到了嗎?非得喝熱的?”
但今天,他隻是麵無表情地望著我,半晌,沒有一絲動作。
“還愣著幹什麼?是要等我收拾嗎?”我厲聲訓斥著他,半晌,他終於動作了,將地上的玻璃一片片撿起,扔到最近的垃圾桶裏,再迴過身,去拿清理水跡的工具。
這天晚上我跟大哥玩到很晚,但老實說,我興致並不怎麼高。
季梟不知為什麼一直徘徊在屋內未曾離去,我也便一直沒有管他,而大哥,一般情況下,他都是無視他的。
天完全暗下去的時候,天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的,我對大哥說沒關係,屋裏有傘,當然出於客氣我還是問他要不要在我這裏留宿,因為我知道今晚上大哥並不住這棟樓裏。
大哥望著我,忽地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說:“等你真心想讓大哥留下的時候,大哥再留在這裏吧。”
事情是在我去臥室跟老三打電話的時候發生的。
因為老三跟大哥住在一棟樓裏,我看雨勢漸大,本想讓老三派車來接大哥過去。
而就在這時候,大哥和季梟打了起來。
當我聽見動靜,心下驚駭,出門望見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頓時唿氣都輕了。
地上橫著一把長桿的雨傘,它像是被誰用蠻力生生折斷,下一刻,兩個人的腳步踏在傘麵上,發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聲響。
事後我才知道,原來事情的起因是大哥要季梟給他拿一把傘。
他是這麼對季梟說的:“你去給我拿把傘來吧。”
然後季梟自然隻是望著他,站在原地不動,並問:“如果我說不呢?”
“你現在隻是仆人。”大哥的迴答十分簡單,“喻家的仆人。”
季梟拿出長桿傘的時候,用傘尖指向大哥的腹部,並且一下下地頂上去,似笑非笑道:“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先學會說話吧。”
那是我在見他的第一麵,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季梟將傘收迴,他直接將它緩緩折斷
大哥就是在這個時候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