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我很有可能會遭到喻景盛的報複,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行動得這麼快,也意外於他的膽子居然能這麼大。
想知道大哥告訴我的地址是什麼?我暗暗發(fā)笑,這小子,是想借此找到懲治大哥的方法,亦或是大哥的把柄麼?若真是什麼秘密會見地點(diǎn)便也罷了,可事實(shí)卻……就算我想說,也說不出口啊。
畢竟蘭阿姨的結(jié)果是那樣,以喻景盛的脾氣,在“認(rèn)為”大哥就是真兇的情況下,他未必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宋女士是無辜的。
如若真將這事說出口,就算事後立即聯(lián)係大哥試圖挽救,還來得及麼?
答案或許是來得及的,可事實(shí)卻是我和大哥的關(guān)係從此就會多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縫,而這還是在宋女士沒出任何事的情況下。
真不知道該說喻景盛愚蠢還是明智,他想報複大哥我能理解,找我也算他找對了,但他怎麼就能那麼肯定我是一個任人欺負(fù)的軟蛋呢?
好吧,或許這世界上並沒有鐵骨錚錚的硬漢,有的隻是下手不夠狠戾的人。
被毆打的感覺……老實(shí)說,從小到大我體會得並不算多,那種被捆縛在一個地方,身體卻承受著蔓延近四肢百骸的痛……偶爾真會讓人覺得或許死了會好一些。
剛開始我還試圖勸阻喻景盛,“喻景盛,你以為老爹不會追究你麼?”
喻景盛則坐在另一端,扯起一邊的嘴角,近乎殘酷地告訴我:“喻青書殺了人都不過關(guān)那幾天罷了,我是老爹的兒子,而你隻是一個外姓人,要是真偏袒你,就算他是我的父親,我是也不會原諒的。”
看來他還不算完全失了智,對於我跟他於整個喻家的重要程度,還算有清晰的認(rèn)知。
“說不說?”似是被我的無動於衷激怒了,那保鏢竟抬手,狠狠扇了我兩巴掌。
啪啪,這仿佛是我耳朵最後所能聽到的聲音,那之後便一直耳鳴,視線也模糊著,我甚至覺得我的眼睛已經(jīng)被打壞了,可不多時再眨眨眼,我發(fā)現(xiàn)我還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倒是看不出來,還有算點(diǎn)骨氣。”喻景盛站起身,聲音頗有幾分咬牙切齒,他踱步向我走來,先是用手上的一根棍子挑起我的下巴,我看見他那雙醞釀著仇恨的眼睛,意識到如果我真的什麼也不說,他可能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大概是喻景盛的一個眼神,他的保鏢將我鬆了綁,我就跟一條死狗一般脫力地墜到地麵,趴伏在地上,手臂因先前被扭得厲害,竟爬也爬不起來。
不知是誰拿來一個木板,那人將我的手狠狠按在那木板上,我看見喻景盛的鞋子踏入我的視野,他蹲身,撿起我一隻脫力的手,拿出一個小匕首,說:“那晚上吃飯,喻青書威脅我說要拿掉我的手指。”
他的聲音堪稱陰沉,像是在迴憶那時所發(fā)生的一切。
將匕首的刃部放在我的小指上,惡狠狠地,並沒留什麼力道,很痛,骨頭也被壓迫著,我感覺手指上的血已經(jīng)汩汩流出。
“如果我砍了你的手指,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盯了我一眼,許是見我仍舊無動於衷,喻景盛不耐煩了,他的腳狠狠地碾在我的手指上,將那匕首懸在與我眼睛相近的位置,他的手下又踹了我兩下,而我隻是看著那刀片,它倒映出我紅腫的眼,而我竟不知道我已流了淚。
“你不會以為,喻青書會幫你打抱不平吧,我實(shí)話告訴你吧姓冉的,就算他有這個想法,也絕對不可能做到,因?yàn)閷ξ覄邮帧彼Z氣頓了頓,隨即笑了出來,“他就絕對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了。”
該死的喻景盛,就隻知道拿我這種弱者開刀,那時我或許是害怕的,但憤怒和鄙夷卻出奇地侵占者我的大腦,我什麼也沒有思考,我甚至想不起大哥給我的紙條上究竟寫了什麼,我隻知道這就是他這個懦夫和大哥的差距,起碼大哥,絕對不會……
好吧,我承認(rèn),當(dāng)那匕首再次沉重而緩慢地壓迫著我的指骨時,我害怕了。
那時我被按在地上,跟死魚一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隻是狠狠地咬緊牙關(guān),想:“誰來救救我?”
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
十分奇怪,我第一時間想到該來救我的人,竟然不是老爹也不是大哥,而是我天天在我心中被我咒罵過八百遍的季梟。
從我被抓到這來到被打成這幅死樣子,時間攏共不過十來分鍾。
十來分鍾的時間其實(shí)並不長,用來找人或許不太足夠,但是這時間用來要我的命……卻是要容易許多。
大哥是不可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找到我的,老爹則更不用說。
季梟……好歹我曾告訴過他,有人跟著我。
那麼來救我的,就隻能是他了。
該死……那一刻,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多重的恐懼令我情緒崩潰,想要被季梟解救的思想?yún)s使我無地自容。
“說不說?”耳邊,喻景盛的聲音已經(jīng)不明晰了,或許那時的我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什麼也沒思考,什麼也不打算供出……
所以,就那樣的精神狀態(tài),我也說不清當(dāng)我感覺到有一束光猛地打在我身上時,我是一個怎麼樣的心理狀態(tài)。
我隻是無甚意義地睜著眼睛,看著那原本架在我手指上的刀因主人的錯愕而失去受力點(diǎn),倒到另一個方向。
耳朵仍是有些聽不清周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隻覺得十分吵嚷,伴隨著叫罵聲和拳打腳踢的聲音,我似乎被遺忘在了這個角落。
好吧,並沒有被遺忘。
季梟抱起我的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粗暴,好像完全沒有考慮到我的肋骨可能已經(jīng)骨折,他力氣很大,將我從地上撈起來的時候,似乎很輕鬆。
我半睜著眼睛望著他,燈光下,他的發(fā)絲被照出了一圈光華的輪廓,而我想的則是,哦,原來這小子長得好像還不錯。
就算是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也難掩他野性的深邃。
什麼掙紮著站起來、跑迴頭狠狠補(bǔ)喻景盛兩刀,這樣的想法在當(dāng)時的我身上統(tǒng)統(tǒng)沒有。
因?yàn)槲覜]有那個力氣。
“再來晚點(diǎn)兒……我就要被打死了。”這是毫不憐惜地被扔進(jìn)車之前,我跟季梟說的第一句話。
季梟凝眉看著我,我則早就因?yàn)樘弁礋o法去分析他那樣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鼻青臉腫的,”他俯身,坐進(jìn)車內(nèi),湊到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軟成一灘爛泥的我的身邊,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幅樣子有多醜?”
臭小子……量在他如今姑且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我沒有開口罵他什麼,隻是勉力勾起唇角,睜著大小眼,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說:“這下,我們算是扯平了。”
季梟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指的是什麼,當(dāng)時他隻是看著我,約莫有三四秒之久,後兀地轉(zhuǎn)身,又往那間地下室的入口走去。
沒有就此暈厥,我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凝視著來時的方向,許久許久。
我看見一個穿著黑衣的人挾持著一個揍過我的大漢走了出來。
那黑衣人叫那大漢跪在地上,然後抬腿——用穿著靴子的腳給了他一耳光,啪的一聲,十分響亮。
緊接著走出了另外一對,黑衣和大漢,相同的組合,這次被押的那一位我也見過,我也是這時才遲遲意識到,被喻景盛派來揍我的人,不止一個。
那人的手被黑衣人的腳狠狠碾在地上,他淒厲地慘叫著,黑衣人的靴子抬起,望見靴底滴下的血液,我才發(fā)現(xiàn)那靴底原來釘著一排細(xì)密的小釘。
心中未能生出任何同情,我隻慶幸這等報仇能發(fā)生在我眼皮底下不遠(yuǎn)處。
緊接著又走出了三對……四對,那些黑衣人約摸都是由季梟帶來,他們?nèi)绯鲆晦H的懲罰方式,看上去既有組織又有紀(jì)律,竟還微妙地讓我產(chǎn)生了些許視覺享受。
罷了,這打也沒算白挨。
我想,去他娘的喻景盛。
約摸十分鍾後,季梟自內(nèi)裏走了出來,跟他的“手下”不太一樣,他沒挾著任何一個人出現(xiàn),他步伐如常,甚至還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了根煙。
直到他走進(jìn)車裏我才看見他夾住煙桿的手指上,沾滿了鮮紅的血。
他沒說一句話,隻是吸了一口,而後將手放下。
他轉(zhuǎn)過臉,與我對視一瞬,才抬手,將煙按滅,丟進(jìn)煙灰缸中。
發(fā)動機(jī)已經(jīng)點(diǎn)燃,車窗開始閉合,也就是在這時,我看見最後一個黑衣人將一具近似於死屍的軀體脫出。
抬手一撂,它被仍在了空地中央。
那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是方才還盛氣淩人的喻景盛。
抬眸,略微有些無措地望向季梟,窗外的景色開始發(fā)生變化,季梟正看著我,視線在這一刻不期而遇。
“他……”
“死不了。”季梟轉(zhuǎn)過眼,不再看我,三秒後,他補(bǔ)充了兩個字:“暫時。”
我不太明白季梟的意思,頭靠在車窗上,我凝視著他的側(cè)臉,“謝謝。”他服侍我那麼多年,這卻是我第一次對他說這兩個字。
然而季梟卻並不太領(lǐng)情,毋寧說他直接無視了我的話,隻用布料擦著手上的血跡,顯得格外認(rèn)真。
季梟的車開到了醫(yī)院,經(jīng)過一係列十分複雜的程序,我被躺著送到了僅能容納一個病人的高級病房內(nèi),先是做了一係列檢查,在此期間除了醫(yī)生和護(hù)理我沒有看到任何人,直到他們都離去,季梟才從外麵走了進(jìn)來。
一身煙味兒……他走得近了些,我便聞到了。
將手機(jī)放進(jìn)衣兜,季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半晌,隻冒出三個字:“值得嗎?”他問。
“什麼?”想著他救了我,我好歹態(tài)度好些,迴話時我是笑著的。
“是不是就算死,你也不會說。”季梟的語氣很淡,卻總讓人隱隱感受到不安。
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我沉思片刻,不知道該怎麼迴答。
“你願意為他去死,卻不問他為什麼不來救你。”說著,季梟的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並不溫柔的力道,像是要將我直接按進(jìn)枕頭中。
他的指間,是血腥和煙草香混合的味道。
“我不能說。”除了這個,我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我甚至不明白季梟為什麼會說死……今天,倒也不至於會……死。
“反正,無論如何,謝謝你救了我。”我可不像他,被救了也不知道感激,我抬手,本意拉他坐下,就今天的事,我想確切再談?wù)劇?br />
就在這時,開門聲響起。
大哥喘著粗氣,滿頭大汗,卻仍舊極力維持著風(fēng)度的模樣,是有幾分好笑的。
與我對視的那一刻,大哥先是鬆了口氣,後露出了一個略顯疲態(tài)的笑容。
他正走過來,季梟卻徑直攔住了我的視線,說:“現(xiàn)在倒是來當(dāng)好人了?”
烈冶
敲敲,有海星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