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冉家正得勢,而這冉二少也早已追求季家大小姐季以藍多時了,季家上下都覺得這是一門好婚事,雖然那頭喻家也正巴巴地望著同樣的許諾,可冉氏家大業大,政治背景極其雄厚,又怎麼能跟那時的喻家相比較呢?
那時的喻老爺子不過喻家眾多兒子其中之一,排行老六,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與季家大小姐開始的這段“地下戀情”的,他們理所當然地都認為她不可能看上他,就算他們有著相同的興趣愛好,甚至屢屢在同一場畫展中碰麵,也沒能讓喻家或季家內部的任何人產生危機感。
喻老六就是這種悶聲辦大事的類型,就算自家哥哥每天晚上都在飯桌上宣布自己要大張旗鼓地去追求季家的季以藍,他也隻是輕輕挑眉,默不作聲地將飯扒入口中,迴到房間後再擬定他們下次的約會地點。
說來好笑,老爹剛開始的夢想跟季家大小姐不謀而合,都是做一名畫家,他們有時甚至會約著一起到公園內寫生,季家大小姐很欣賞喻老六的才華,並十分篤定將來他一定會成為大畫家。
的確,喻老六在他們當時的學校便一直以“天才”的稱號而聞名,年紀輕輕就辦了他的個人畫展,甚至有權貴會高價購買並收藏他的畫。
當然,在外麵即使他是大家口口相傳的“繪畫天才”,迴到家他還是那個沉默寡言、注定被自家哥哥欺壓、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家主的,“最沒天賦的孩子”。
兩個人都知道這份“兩情相悅”可能並不會被家裏人祝福,但正值熱戀期的他們卻擁有著與全世界對抗的勇氣,他們想住在一起,想擁有一間二人專屬的畫室,甚至想著生米煮成熟飯,逼兩家家長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對於初戀情人,老爹是謹慎而小心的,他本不打算在沒結婚的時候就跟她住到一起,可季以藍是一個表麵上恬淡如水,實際上熱情奔放的姑娘,她悄悄告訴他,自己其實早就瞧好了一棟房子,地勢雖稍微偏僻了些,但價格卻出奇的便宜。
喻老六啞然,女孩口中房產的規模,可不像是會“便宜”的樣子。
“因為有鬧鬼的傳聞。”季以藍衝他眨眨眼:“可我知道不是鬼,以往我家的人秘密租賃了那裏,晚上的時候會把犯了錯的人拉進去動私刑,後來人肅清完畢,就沒再租過了,但房子一直賣不出去,我覺得……”
不用她多說,喻老六明白了。
喻老六是個存得住錢的人,他的物質欲望向來不高,再加上買畫和辦展,手上的資金還算比較充裕。
而季以藍也動用了自己的小金庫,她是季家最受寵的孩子,就算不怎麼工作,每年得到的錢也比普通人多得多得多。
因為季家對季以藍的管控比較嚴格,所以二人商定這間公館就算買來了也存在喻老六名下,喻老六剛開始抗議這對他的女友不公平,但女友告訴他:“我這麼做,是因為我相信你呀……就算以後我們沒有在一起,你也不會白白拿下它的,而隻是會用另外的方式將它‘還’給我吧,所以我並不擔心,因為你就是那樣的人啊。”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來。
這是一對年輕的,擁有藝術夢想的愛侶所做的,極為短暫的夢,他們身在顯赫的家庭,擁有足夠多的錢財,涉世經驗卻太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顯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些不好的預言就不該說出口,公館剛買下後不久,二人的戀情便被季喻兩家被發現了。
費盡心力,季以藍和喻老六才將房子的事情瞞了下來,喻家這邊倒還好,炸開鍋的是季家。
季家大小姐身邊素來會跟一個形影不離的女守衛,這女守衛被認為監督不力,被季家兄弟手下的人打個半死。
季以藍試圖據理力爭,她告訴當時的季家家主自己要自由戀愛,卻得到了對方趾高氣昂的唾罵:“不知廉恥。”
她被勒令立即跟冉家二少成婚,喻老六在他們看來毫無前途,季家好不容易培養出了一個拿得出手的女兒,絕不能讓她的價值白白浪費在一個不被家族重視的野小子身上。
季以藍當即崩潰大哭,她瘋了似地訴說著自己心理需求,她甚至跑到大廳中央,試圖將自己的腦袋磕在那由水泥凝築而成的冰冷石柱上。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人將自己的女兒當做交易的砝碼!”她厲聲嗬斥著,對麵的男人卻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隻是不悅著她的忤逆,要她不要胡鬧,最後再附上一句:
“都是為了你好。”
隔天冉家二少便光臨了季家,當晚季以藍便被她的幾個哥哥死死按住,連夜送進了冉家大門。
喻家老六來得其實不算慢,他隻是跟家裏的哥哥解釋了太久,他被他們推搡著調笑著,說什麼“看不出你小子還挺有本事”。
但真正發自內心祝福他們的,又有誰呢?
在喻老六身著西裝手捧玫瑰站在季家的大門前時,季以藍正被暗無天日地關在冉二少的臥室,他們不知道彼此身在何處,那時候或許他們心中還存在著淺淺的期望。
季家的大門為喻老六敞開了,迎接喻老六的是季以藍的幾個兄弟,懷著惡劣的笑意,他們問喻老六既是提親,為什麼不是喻家家主親自來拜訪。
“父親相信我能將這件事情處理好。”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喻家家主也根本不打算讓季以藍這顆黃金棋放在這個隻會畫畫的廢物兒子身上。
在權勢麵前,一切真摯的情感都顯得脆弱而可憐,甚至不堪一擊。
季家家主也沒有出門招唿喻老六的打算,喻老六隻是被季家的幾個兄弟圍著,他們說著什麼“既然想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那就得先經過我們兄弟幾個的考驗。”
季以藍其實素來待家裏的兄弟們都不錯,可從小就接受強者為尊教育的他們並不能理解季以藍心中的“愛”,在他們心中,自己可憐的姐姐(妹妹)不過是受了這個弱雞書生的蠱惑罷了。
喻老六被季家的幾個兄弟圍著,推搡來推搡去,灌了許多許多酒,他沒有反抗,依季家兄弟所言,他得展現出自己的誠意。
他不知道自己的酒裏被加了什麼料,隻知道自己好像從下午喝到了晚上,而他想見的那個她,卻一直一直都沒有出現。
當他發現身體有些不對,他已經被季家的幾個兄弟推搡著,進入了一個漆黑的房間。
“季以藍就在裏麵,今晚是你們的新婚之夜。”耳邊是季家兄弟肆無忌憚的大笑,門隨即緩緩閉合,全然昏暗的房間中,喻老六隱約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
宋彤其實跟季以藍長得是有幾分相似的,雖然氣質差距很大,但因為當時屋內光線過暗,身體也發熱得過於明顯,迴憶著季家兄弟的那些話,潛意識裏,他便相信了自己所願意相信的——他已經通過了所謂的考驗,眼前的女人,也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季以藍。
他本想在他們真正的新婚之夜擁有她,可這幾天的遭遇早就讓他有些失控了,他撲了上去,一遍遍訴說著愛語,並不受控製地,釋放出了自己的獸欲。
他不知道此刻他們在這個昏暗小房間中的所作所為正被季家兄弟門拍攝錄製並觀賞,隔天這卷錄像帶甚至會作為“令季以藍死心”的決定性條件,被送到如今本就被禁錮在冉家、滿心絕望的季以藍手中。
並附上臺詞:“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別傻了,是個女人他都可以。”
等一切歸於清明,什麼都晚了。
喻老六在季家前所未有地暴怒了,他甚至拿起一根鐵管,狠狠捅向當時的始作俑者——季家老二。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對方安然無恙,他狼狽不堪地被掃地出門,甚至迴到喻家,家主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丟人現眼。”
更別提兩星期後,季以藍跟冉家二少訂婚的消息自那頭傳來。
得知這一消息時,原本已經絕望地低落了兩周的喻老六好像已經沒有知覺了。
他裝作自己好像已經忘了她,開始乖乖聽話,照父親的期望輔佐家裏的生意。
不久後,季以藍和冉家二少結婚了。
那時,喻老六第一次向喻家家主提出,可以利用冉家家主貪汙的事實,一舉打垮那個看似風光實際早已腐敗不堪的家族。
當時的喻家家主隻是瞥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恨什麼,但想要報仇,不要妄圖借別人之手,而得是你自己親手去做。”
時間就這麼一個月一個月地過去。
一個女人的到訪似乎是喻家局勢轉變的伊始,她是未曾被注意到的,邊緣化的存在,可作為季以藍季小姐從小玩到大的陪伴,同時也是他們戀情的見證人——那個因失職被季家兄弟們狠狠責罰的女守衛,喻老六還是同意了她與他見麵的請求。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喻老六才知道自結婚以來,自己最愛的、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的那個女人,已然變得謹小慎微,她沒有了笑容,丟失了自己所有的愛好,變得愁容滿麵,就算是懷有身孕也不敢吃太多的東西——她害怕遭到丈夫的毒打,這會使她本就吃不進任何東西的胃再吐出一些不該吐的東西來。
對於季以藍如今的遭遇,喻老六表現得十分平靜,就像是全不在乎,就連對麵女人卑微而懇切的請求:“救救她吧!”
他也顯得無動於衷。
那之後又過了很長時間,好吧,或許並不太長,攏共不過一年,喻家內部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變革,自當時的喻家家主得病以來,喻家的所有男孩都蠢蠢欲動,他們無一不認為自己是最有希望的人選,任誰也沒將那個隻會端茶送水的喻老六看在眼裏。
不願抽時間照顧日漸體弱的父親,喻家兄弟們鬥得你死我活,誰先命隕的?喻老六或許也說不清了,反正那段時間他每天隻將自己的工作拿到醫院去做,他要照看自己的父親,僅此而已。
那時的喻老六仿佛已經成為了沒有絲毫生氣的冰雕人,仿佛隻有遠方傳來的,關於季以藍的消息,能稍微動搖他片刻——她被她的老公打得流了產,不過很快又懷上了一個。
她還沒死,隻是已經跟死了沒有任何分別。
喻家的內鬥持續了約摸三年的時間,喻老爺子的病,醫生原本說他隻有三個月可活,可他卻硬生生撐了三年。
三年,原本生命力旺盛的喻家似乎已經氣數已盡,其間死去的喻家男孩甚至都沒想到自己會活不到父親去世的時候,而當時的喻家家主對此極為平靜,他沒有生氣,隻是半闔著眼,像是沒有什麼能夠將他動搖。
當然,到那時,喻家家主其實已經再管不了喻家的事了,當時喻老六已經不動聲色的接手了喻家超過半數的資產,而其餘的分子則在剩餘的幾個兄弟手中,他不急,因為他知道這些都將會是他的。
他聽說經曆過兩次墮胎後,季以藍的第三個孩子終於是生了下來,他被看做是冉家的希望,於是冉家給他起了個生動形象的名字——冉燈。
季以藍是在冉燈出生後一個月去世的,她去世那一天,喻老六坐在病床前,告訴自己的父親,自己已經靠自己的力量,完全掌握了冉家貪汙的證據。
“一把火,父親,我隻需要一把火。”
季以藍下葬的當天,都會內部,便發生了一起聳人聽聞的槍擊事件——那個剛死了妻子的冉家二少,槍殺了如今喻家大少,他是如今喻家留下的三個孩子中,被世人認為最有可能繼承喻家業的那一個,也是當時的喻家家主最喜愛的那一個。
得知自家大兒子被殺的喻家家主在聽完這則報道的後一秒,忽然瞪大了眼睛,如同被死神掐住了脖子一般痛苦而劇烈地掙紮起來。
兩分鍾後,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也是同一天,無法接受自己的家人接踵離去的老三——他也是喻家孩子中向來最為遠離喻家爭鬥的那一個,精神失常地跑到季以藍的葬禮上,悲切地唱起了歌。
他瘋了。
至此,喻家餘下的所有事物,便隻能留給最後一個喻姓的繼承人來承擔。
那就是剛開始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喻老六。
在律師麵前,簽署完一批批文件後,看著醫護人員將自己父親的屍首抬出病房,緩緩地,喻老六站起身。
他說:
“先從最好下手的冉家開始吧……這些年,給過我恥辱的每一個人,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