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下人的消息來得及時。
正當我在季梟的注視下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進時,一個聲音酷似張管家的仆人敲了敲門,告訴季梟說是太子來了。
世子季梟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瞥我一眼,他兀地站起身,側過腦袋衝我道了句:“在後院好好呆著,別亂跑!北愦蜷_門邁步走了出去。
於是我便跟房門外的下人打了個照麵。
所以說夢境是十分奇妙的。
這個下人活脫脫就是古代版的張管家,沒穿西裝,還留著胡子,嗯,還別說,真頗有幾分古代儒生那味兒。
許是我目光過於熱烈,眼前的張管家衝我微微額首,告訴我:“公子好,我是府上的管事,您的飲食起居都是由我管理的,您叫我張管事便好!
很好,張管事,張管家,左右隻差一個字,這夢還真是體貼,知道讓我多多適應。
彼時的張管事儼然還是壯年時的模樣,他看向我的目光是認真的,卻也是陌生的,憶起在夢境外同他見過的最後一麵,一時間我眼睛有些酸澀:“您好!
張管家衝我笑笑,隻是微微額首。
張管家不是那種會因為出身就對旁人心生鄙夷的人,看來我還算幸運,雖身為小倌,但目前為止還沒有遭到這社會上的各類歧視。
書中的劇情在此刻兀地湧入我的腦海,這次我得知,原劇情中,主角雖是被接到了太子府中,卻一直被太子手下的幕僚管著,太子雖對小倌還算不錯,但那幕僚卻因為瞧不起小倌的身份背地裏對他非打即罵。
一次偶然,世子拜訪了太子府,二人再次相遇,時間又好正好卡在了小倌後方“奇癢無比”的時候。
於是小倌暗地裏找到世子,求他“解癢”,並向他投誠。
第一次“解癢”,這世子就同這次麵對我一樣,衣冠楚楚、從容不迫地用了自己的幾根手指。
那次投誠的契機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此後,這小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七日偷偷往世子府中跑一趟,每次到來的主要事宜有兩項,一是暗中向他匯報太子那頭的動向,二是求世子幫他“解癢”。
“非要我來幫你麼?”一瞬間,世子的模樣似乎同季梟重合,他抬起下巴,滿麵倨傲,隻是略略勾起唇角,“我可以幫你找個稱心的俊俏郎君。”
而小倌隻緊緊攥住他的衣料下擺,抬眸,眼中滿是哀求:“求您……我要您,我……隻要您!
輕輕地,世子歎了口氣,“何必至此呢?冉家少爺,我希望我們的關係能夠純粹一些,沾上多餘的情感,會變得麻煩。”
“我是您的仆人……是您的侍衛,是受您恩惠之人,是……愛您的人!惫钠鹩職獗ё∈雷,身軀近乎不能自抑地在世子身上磨蹭,自尊的貶損令他渾身顫抖,他像是丟棄了一切尊嚴,變成了一具被欲望驅使的玩偶,“求世子成全!
於是這世子便為小倌安排了一個隱蔽的小房間,用於每七日一次的“臨幸”。
但這小倌熱烈的表白顯然被世子看做了麻煩,不止一次,世子對小倌說:“你不要同我談什麼‘情愛’,如若你不能用正確的眼光看待我,那麼我也隻能用區別於其他下人的方式看待你了!
在世子近乎冷漠的目光下,小倌感到了畏懼,但他還是衝世子笑笑:“如果您要我裝作不愛您的話,我會盡力辦到的。”
書中的世子冷眼瞧著他,像是看他不起,隻冷哼一聲,便拂袖離去,隻留他一個人在那個狹小而簡陋的小臥房中。
沒錯,那個小臥房。
千萬思緒一閃而過,信息量雖龐大,但我的重點頃刻間落在了最該落的地方,沒有忘記張管家還站在我的麵前,抬起臉,我索性直接問道:
“請問,世子有安排我的……臥房嗎?”
古代版張管家顯然愣了愣,像是犯了難,“世子還未向我提及您的事,迴頭我會根據他的吩咐安排好的。”
張管家想來是很忙的,他離去後,我便沒了事,隻漫無目的地在敦王府內部閑逛著,心說這夢境還挺真實,各處景致竟精細非常,搞得我都有些分不清它同現實的區別了。
話說迴來,在原作的背景中,這座宅子應當就是這小倌家族落沒之前他原本所住的宅邸吧。
抄了冉家後,皇帝便將自己這座宅子賞給了因意外而癡傻的敦親王,讓它成為了敦親王府,而主角世子被親王收養都是那之後的事了。
這麼看來,這書中的內容還真同現實中處處對應,我僵著臉色,一時間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原作中,小倌的念想,除開那破世子,便是自己家的這棟祖宅了吧。
就像我對公館那般。
這小倌的處事風格我不讚同,但這方麵,倒是同我出奇地相似。
不過轉念一想,他愛上世子、待世子虔誠卑微,可能也是因為他成長環境的惡劣,一個未曾受到任何愛護卻一早被迫學會討好他人的人……
我與他最大的差別也就在這裏。
我雖是聽了季梟的話,沒到前院去,隻在後院瞎晃,但果不其然,就算我不去找劇情,劇情也會主動找上我的。
在後院的花園中,我遇到了古代版的三弟。
他穿著華貴的衣物,抓著一隻狗尾巴草,漫無目的地在小道中穿行。
再次看見他生龍活虎的模樣,我眼眶濕潤,是有些想哭的。
看來這夢也不算壞,竟讓我再次瞧見了三弟少年時的模樣。
我知道他是三皇子,可我得裝作不知道,我隻是上前向他略微行了禮,他跟夢境外一樣自來熟,抓著我的手便問花園裏的這些花究竟叫什麼名字,他說他想要幾棵拿迴去栽到自己的園子裏,他還向我隱瞞了他的皇子身份,我猜他是不願讓我在他麵前拘謹的。
也是,這迴我不再是他的燈哥,而是個身份低微的小倌罷了。
不過,我願意同他演這一場。
同在夢境外一樣,三弟同我跟我很是聊得來,不出半個時辰,他便拉著我跑了很多地方,爬樹捉魚撲蝴蝶……倒像是幾年不見的老友似的。
同他在王府內閑逛的過程中,餘光裏,我瞥到了一處狹小的房間,那便應當是這世子給小倌安排的臥房吧,嗯,小是小了些,但內裏家具陳設什麼的尚且都還算齊全,照原劇情所言,要是繼續住在世子這,我的房間八九不離十地就是這個地方了。
有個自己住的地方也好,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在夢中成了小倌,那麼也不好對生活起居方麵有太高的要求,我可不想成日同那長著一張季梟臉的世子呆在一個地方,若是晚上還得同他歇在一處的話……
嚇都嚇死人了。
終於,同三弟玩夠了也鬧夠了,氣喘籲籲地停下,三弟一看日頭——“糟了,快到午膳時間了,等會太子……我大哥該說我了!笨此铧c說漏了嘴,我不禁一笑,正想撒開他的手隨他去,沒曾想忽地聽到了大哥的聲音。
果然是大哥帶著三弟到這裏來的麼?
“啊,大哥!”三弟立馬跑到了身著白衣的太子身邊,那太子果真同大哥一副模樣,而十分不巧,世子季梟這時竟也跟在太子身後,他見著我,立馬連掛在臉上的職業假笑都不複存在了。
大哥向來是儒雅俊逸的,就算身著古裝也同樣是氣質出塵的仙人之姿,聽著三弟對我的介紹,他頃刻間明白了這場專門麵向平民的“角色扮演”,隻笑著衝我微微額首,轉過頭問季梟:“不知這位是?”
季梟目前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同大哥比,看著他此刻麵對大哥低眉順眼模樣,我不禁有些想笑,可當我聽見他麵不改色地對大哥宣布:
“他是燈兒,昨晚偶然在南風館遇見,兒時同我一起讀過幾日書,與我還算有點緣分,恰好得知他心悅於我,我也正有此意,便將他贖了迴來,擇日便打算成婚!
那一刻,我說是直接石化在原地也不為過。
我本以為原先偏離的劇情會因為此次大哥的到訪而稍微得到修正,可世子季梟這個如核武器一般的超級不確定因素竟一句話便將一切可能走向原軌道的劇情再次推翻。
而我……在此刻,我作為被季梟剛贖迴家中的小倌,自是不能說出任何忤逆他的話來。
所幸,此言令大哥微微瞇起了眼睛,“從沒聽說原來世子也有去南風館的癖好!
心裏再清楚不過,太子是知道小倌的真實身份的,否則原劇情中他也不會派手下的手下的幕僚將我贖迴太子府。
而季梟隻是笑,“昨晚也是偶然起興,沒想到便有了如此大的收獲。”麵對太子的質疑,季梟並不顯得緊張,畢竟按照夢境外的境況,無論是眼前這小倌還是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麵對皇上時都是個不小的優勢。
要是他因此獲得了麵聖的機會,倒是一箭雙雕了。
“此子身份特殊,你身為敦王養子,還需多加考量!贝蟾缒樕讶怀亮讼氯,我雖不知此刻的太子大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但從他的神態得以看出,厭惡季梟,近乎是他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兩位皇子終於離開王府。
關上大門,轉過身,季梟的臉色就跟變魔法似的陰沉可怖起來。
瞪我一眼,他領在我前頭,我心生懼意,落在他身後,不敢靠太近,可到了一定距離他又停下腳步半側過臉來等著我,我無法,隻得硬著頭皮跟上去。
一到後院,他果然開始了——
“不是叫你好好呆在後院別亂跑嗎?”
簡直兇死人了,礙於可憐的小倌身份,我低頭隻敢小聲爭辯:“碰到三皇子,叫我跟他玩。”
季梟冷哼一聲,抵著我的肩膀將我往後戳了戳,“是不是想跟太子走?”
說這人不是季梟我都不信!要是他將太子錯喊成“你大哥”我就索性不裝了,抬眸盯住他,此刻我仍是不敢確定:“我又不認識太子,為什麼要跟他走?”
眼前的季梟靜默片刻,“剛剛我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什麼?
“您真的要娶我麼?”拿出小倌該有的模樣,我如是問。
季梟一愣,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但最終他還是頂符合人設地冷哼一聲,“你的身份是個問題,如若太子阻攔,怕是沒那麼容易。”
算他識相,暗鬆一口氣,心說還好劇情不至於偏離太厲害。
“哦,好吧,那殿下……”十分趕巧,此刻恰好停在原書劇情中我臥房門前不遠處,暗暗瞥向那頭,我索性對季梟說:“聽說您有想著為我安排一個房間,”剛好我有些累了,從南風館搬來的行李也需要找個地方放置,“我看那間就很不錯!蔽抑钢贿h處的那個小臥房,如是說道。
“看來本王的房間是容不下你了?”微微向那頭一瞥,季梟一聲冷笑,“你不過是我買迴來的一個小倌,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有自己挑選房間的權利?”
將我領到狹小的柴房門口,季梟抬了抬下巴,滿臉的倨傲與理所當然,“你住這。”
望著那同王府畫風絲毫不一致的寒酸柴房,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心說季梟不愧是季梟,就算是換了個身份,在夢裏也能把我氣得七竅生煙。
“哈哈,殿下真是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