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越明天性裏刻著得寸進尺這四個字。
親了一次,就覺得已經被應允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後的無數次。
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管它大庭廣眾,從不掩人耳目,興致來了,就有一場唇舌交歡。但是宋知雨臉皮薄受不了,他逃開一個吻,就會被下一個吻逮住。
“放開……”宋知雨被按在嚴越明頂樓辦公室的老板椅上,寬大的淺色襯衫被嚴越明揉皺了,扣子繃開一顆,抵抗間露出一片雪色皮膚。嚴越明置若罔聞,含著他的唇瓣,舌頭熱燙情燃地翻攪,連吞咽都來不及。
宋知雨的雙腿被分開,鉤在嚴越明腰間,滾燙的身軀緊緊相貼,酥麻從每一寸相觸的皮膚炸開。
兩人喘息早就亂了。
辦公室外有人走動的聲音,偶爾夾雜著幾句低語。中央空調運轉的聲音很輕,夏天溫度永遠是恆溫二十六。午後燦亮的陽光熱度被玻璃削減,明晃晃地照在椅子上疊股相坐的兩個男人身上,有最合適的熱度。
椅子輕輕搖晃著,椅輪在楓木地板上輕輕劃轉,鬧出曖昧動靜。
斜影落在近旁白橡木書架上,羅馬簾半卷,顫動的人影被潑灑在牆上,淺灰如雲霧,一時散,一時收,一時掙開,一時依偎。
“我再也不來了。”宋知雨用手背擦著嘴唇上的水液,臉色發紅,別扭地背對著嚴越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樣子有多婉曲多情,又多別扭可愛,活脫脫就是一個被情人調戲的純情少年。他又覺得自己這樣太沒氣勢,轉身,冷眉冷眼地質問他:“你不覺得你最近太過分了嗎?陽臺,電梯,停車場,還有辦公室……”
嚴越明卻半點不怵,笑著從後麵摟住他,卸了力道半靠在他身上,低頭親宋知雨頸側那塊雪細皮膚,一串串,啵啵啵,像泡沫破裂的聲音,輕俏活潑,“不過分,我還能更過分。哥,哥,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給我?”
給什麼?
嚴越明已經說得委婉。有時候親著親著,美人在懷,難免擦槍走火。每次等他想要提槍上陣,宋知雨就伏在他身下,眼眶微微發紅,用一種幼兒園小朋友打針的表情看著他,既恐懼,又乖馴,既想哭,又忍著哭。
他什麼也不說,隻是抓著自己的褲子,大眼睛溫柔又哀求地看著嚴越明。
嚴越明硬得更厲害,西裝褲裏撐傘,就是不能下雨。有時候幹坐著說會兒話等它軟下來,有時候就去廁所待二十分鍾。幾次三番他受不了了。
今天他又故態複萌,抱著宋知雨撒嬌,“你說說幾次了,我要憋出毛病了!”
“是你非抱著我啃。”宋知雨小聲反駁。他打量辦公室掛壁鏡中的自己,嘴唇通紅潤熟,有種糖衣剛剛澆好時晶瑩甜蜜的色澤,一看就是讓人瘋狂吮吻出來的。兩頰更是緋紅,紅蔓延到眼尾,低頭時有種揉了胭脂的媚。
這怎麼見人?怕外麵的人不知道他們的老板跟個男人在辦公室裏胡來瞎搞?
宋知雨舔舔嘴唇:“要不,最近別親了。大熱天的,你是不是有點上火?我給你煮點去火的糖水喝吧。”
“不喝!”嚴越明脾氣上來,沒好氣地說。
宋知雨陡然挨了他一聲吼,心裏泛苦,站起來,有點委屈,“那我走了。”
“走哪兒去?”嚴越明又把他逮迴來,抱貓兒似的抱在懷裏,氣焰低落,有點討饒,“好了,不鬧你了。你難得來我這兒一趟,這麼快就走?”
“……本來也不太想來的。你一定要我來。”宋知雨掙了兩下沒掙開,索性窩在他懷裏,手指絞弄嚴越明的黑色領帶,揉成團,又鬆開,像玩兒毛線團,“我在這兒也不知道幹什麼。”
“我看著你,心情愉快。這還不重要?”
宋知雨哼笑一聲,又被領到相連的休息室看電影去。休息室關了燈,拉上窗簾,就是家庭影院。旁邊的冰箱裏有嚴越明常喝牌子的礦泉水和功能性運動飲料,還有幾瓶可樂和啤酒,茶幾上放著蛋糕點心。宋知雨坐在沙發上看一部快節奏的搞笑片子,被連著逗笑出聲。
一個半小時後,嚴越明走進來,也沒開燈,徑自在宋知雨身旁坐下,懶洋洋地把頭靠在他肩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盯著電影屏幕,分享一些隱秘的笑點。
“嚴越明。”宋知雨晃晃自己的肩膀,嚴越明被顛得坐直,“我們公司幾個人要去租別墅開燒烤派對,你來嗎?”
宋知雨說完又有些後悔,彌補道:“其實也沒什麼好吃的東西……也很鬧……”
嚴越明抓過他的手,捧著,像捧絲絨上的珍珠,一根一根揉捏他的手指,皮肉細軟,指節修潤,涼而不冰,比玉件適合把玩,“去。你們別墅租好了?”
“沒有吧。趙文說他去租。”
“那別租了,我在市郊有兩處別墅,帶花園和泳池,適合燒烤和派對。”嚴越明親他手背,想得周到:“我讓人提前打掃一下房間,晚上也可以留宿。”
九月中旬的天,晴空高闊,郊區空氣清新。一群人下午就開車過來,別墅已經收拾好了,倚山傍林,清淨私密,花園噴水池蓄滿了水,香樟參天,草木蔥蘢。深處草過人頭,綠煙迷離,如在秘境。
燒烤架搭起來,從下午忙到天略擦黑,料理好的食材被擺在那張大理石圓桌上,逐一被擺上烤架,整個花園都是蟲鳥叫聲和燒烤時熱油舔舐的滋滋聲,幾個年輕女孩兒在花園裏戴著墨鏡拍照,沒一會兒又被趙文支使著趕蟲子去了。
他熱得一身汗,罵罵咧咧:“我怎麼就想出這麼個破點子,大夏天吃燒烤?這花園綠化率也忒高,蟲子都比城裏大!”
別墅有前後花園,嚴越明讓住家管家開放了後花園。與主花園不同,後花園是典型的地中海式庭院風格,各色大理石塊全部從地中海空運來,海礁貝殼,全有海洋的水汽。噴泉和水道縱橫,左右對稱,隻雜植著一些觀賞性花草。
嚴越明今天穿得很休閑,白色短袖和運動短褲,穿一雙運動鞋,頭發軟蓬蓬的沒弄造型,往花架下一站,宋知雨以為是十九歲嚴越明站在麵前,最青春漂亮,也最冷酷無情。
他心裏很微妙地動了一下。嚴越明走過去,一低頭,看到宋知雨裸露的小臂上蚊蟲叮咬的紅痕,立刻帶他去二樓房間找叮咬噴霧。
叮咬噴霧在皮膚上融化後很清涼,聞起來有點像今天嚴越明身上薄荷味須後水的味道。宋知雨噴完了手臂和小腿,又轉過去,背對著嚴越明,偷偷把t恤撩起來。
嚴越明看著宋知雨後腰撩起三寸,露出雪白皮膚,鮮奶冰淇淋一樣,微微滲著水珠,舔一口的欲望被無限放大。
呲呲兩聲,原來是往肚子上也噴了一點。
嚴越明戲謔地笑出聲,繞到他正麵,“肚子上也被咬了?”
宋知雨把衣擺放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嗯。”
話音未落,嚴越明陡然逼近。他天生體溫比常人高一點,此刻鼻息滾燙,比窗外蟬鳴更讓人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夏天,熱得宋知雨口幹舌燥。宋知雨別過身體又被掰迴來,隻能直視嚴越明惡劣的笑,“蚊子跟我都知道,你肚子上的肉軟,好咬。”
宋知雨鬧了個臉紅,又被嚴越明黏住,不著四六地說:“哥,什麼時候再給我咬一口啊?”
“你好煩!”宋知雨從他胳膊下逃跑了。
樓下燒烤架炭火通紅,天漸漸暗了,郊區夜晚的黑和城區的黑不一樣,夜色濃稠如墨,才可見夜空中繁星點點。
趙文細巧地啃著雞翅膀,吐出骨頭,往宋知雨身旁一杵,“怎麼不吃?你身上怎麼一股味兒?”他低頭,在略暗的夜色裏看到宋知雨脖頸上的紅痕,一時有了很不好的猜想,不禁腦補起那些限製級畫麵,臉色漲紅又青紫,簡直五彩紛呈,“你和那小子也看看地點嘛。人這麼多,別那麼迫不及待!”
宋知雨嘴裏咬著魚片,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什麼啊?”
嚴越明去廚房搬冰塊,一個年輕女孩兒跟上去,“我幫你吧。”
嚴越明看了她一眼,“不用。”從廚房搬冰出來,那女孩兒還等在門口。嚴越明不得不打量了她兩眼,卷發美瞳,日係妝容,燈下看人,兩頰有點紅。
嚴越明懶怠地眨眨眼:“我有主了。”
女孩兒不死心:“誰啊?你今晚跟誰一起來的?”
嚴越明笑了:“你們公司最好看那個。”
“陳輕?”女孩兒有點臉紅,嘟囔:“不對啊,她沒來……你”女孩兒臉色有點變了,“宋知雨?”
嚴越明坦然聳肩,繞過她去花園。一到花園,看到宋知雨在浮雕白牆下喝得半醉,眼睛濕漉漉的,傻裏傻氣地一直盯著頭頂的燈,燈光雪亮,落了他滿身。
嚴越明心裏突然很柔軟,隻覺得燈光都可愛。
他歪歪扭扭地晃了兩下。咚的一聲,靠在趙文背上。
嚴越明一下子火了,放下冰塊兒,一把把他背起來往別墅裏走,趙文嚷嚷著,他拋下一句:“他喝醉了。”
嚴越明背著他上樓,宋知雨暈暈乎乎在他背上蹬了一下,嚴越明寬大手掌扣緊他腿窩,勾著背,怕他摔倒。見宋知雨還鬧,直接往宋知雨屁股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聲,宋知雨安穩了,乖乖抱著他的脖頸。
嚴越明輕輕鬆鬆把他背到房間裏,輕輕把他放在床上。知雨坐靠在床頭,兩腿點地,雪白皮膚洇著酡醉的紅,豔麗不可逼視,但是神情冷淡,抿著嘴唇,隻是盯著嚴越明。
好半天,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了,語氣軟綿綿地委屈:“你打我。”
嚴越明兩膝著地,咚咚兩聲,匍匐在宋知雨腳邊,攀著他的大腿,像是要枕在他腿上。但是他隻是敞著肩側著頭,姿勢很放鬆,輕笑一聲:“打你怎麼了?誰讓你喝酒?上次的教訓忘了?喝啤酒都能醉,丟人。”
宋知雨說不出話,醉意上頭,更覺得他在罵他,可是又揪不出一個難聽的罵字,隻能幹巴巴地說:“混蛋。”
嚴越明笑意更盛,整張臉都亮起來,眨著眼睛看他,輕飄飄道:“再罵?再罵,現在我就辦了你。”
宋知雨噤聲。
“我看你沒醉。”嚴越明手從宋知雨的褲管裏伸進去,空蕩蕩的,很容易就摸到大腿,滑膩豐盈,愛不釋手,“你怎麼不入我的套?”
宋知雨往床上一滾,卷進薄被裏,縮成隻繭,“我困了。”
宋知雨這一覺睡得沉。一覺醒來,不知今夕何夕。房間裏沒開燈,空氣裏有一種清淡的香氛味道。樓下的派對似乎還沒結束,鬧聲隱隱,像是隔著層窗紗,朦朧縹緲。
宋知雨從床上坐起來,又聽人有人在隔壁打電話。
“我話不說第三遍。把她留在東京,每個月就給她五萬塊。她都用女兒的教育基金養男人了?”他嗤笑一聲,“闊太太做久了,學著養男人了。她要是往外麵亂說,把她的嘴給我縫起來。”
宋知雨的手在顫抖。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他又立刻躺迴去。
嚴越明走到了床邊,頓了頓,上了床。他從背後摟住宋知雨,好像看穿他,輕聲道:“醒了?”
懷裏的人沒動,好一會兒,才有隱隱的啜泣聲。嚴越明摸他的臉,全是滾燙的眼淚。他一下子著急起來,把床頭燈打開,“怎麼了?”
宋知雨擋住自己的眼睛,畏光似地哆嗦,哭著說:“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宋知雨很長時間都不明白,他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牙牙學語第一聲喊的就是媽媽,他會唱的第一首兒歌就是世上隻有媽媽好,他在學校獎來的小紅花第一個就送給她。
小孩子遲鈍,但是又很敏感。他知道媽媽不愛自己。跟宋楠說,宋楠迴答,媽媽隻是不知道怎麼愛他,他相信了。
結果呢?結果她就這樣把自己賣了。一堆性愛錄像帶,想要毀掉的是嚴越明,犧牲的是宋知雨。
宋知雨哭著喊疼的時候,哭著跟嚴越明求饒的時候,她難道沒有看到嗎?她看到了,然後誇他乖。
宋知雨從嚴越明懷裏掙出來,用手肘抵著他的胸膛,厭惡情緒蔓延,對嚴越明恐懼到聲音都歇斯底裏:“你也走開!別碰我!你們!你們都想吃掉我!”
嚴越明下意識地箍住他的手,軟聲求他:“知雨,你看看我。我怎麼吃掉你?你看看我。”
“你可以!……我說疼,你從來不理我!我說停下來,你從來不停下來!”宋知雨嗚咽著,臉上隻剩下哀戚的豔笑,隻管把一筆筆都算清楚,可是秋後算賬都沒那麼長的罪名可列,“你總是射進來,我老是肚子疼……我還得自己去醫院……我聽到他們說我……說我是賣屁股的男婊子!”他抹一把眼淚,“我經常不能上體育課,同學說我是跟人出去開房,因為我脖子上總是有吻痕。但是我都不能反駁!我沒有男朋友!”
嚴越明眼睛猩紅地掰著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視自己的臉,哄他:“你男朋友在這兒呢。知雨,別嚇我。”
宋知雨看到嚴越明濕潤的黑眼睛,溫柔,癡戀,痛苦,懊喪。
這個嚴越明不是那個嚴越明。
他不舍得自己疼。
他漸漸冷靜下來,垂著頭,好半天,悶聲說:“對不起。”宋知雨揉了揉自己的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快得嚴越明都攔不住,指印淡淡落在臉頰上,是逼自己清醒。
他嘴唇囁嚅著:“對不起,嚴越明。我可能……可能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做好準備。”
嚴越明立刻拉住宋知雨的手,掌心有虛汗,又涼又冰,好像剛從水裏撈起來,“是我的問題!我對你不夠好,我之前混賬太久!”嚴越明牽著他的手摸自己的臉,寸寸貼緊,央求道:“別離開我……我才睡了幾天好覺啊?哥,我沒嚐夠甜頭,你可憐可憐我,別說分手。”
脖頸上一暖,是宋知雨抱上來了。嚴越明也沒動,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好一會兒,嚴越明聽到宋知雨自罰似的說:“我太壞了。”
嚴越明心都裂開:“不是,我是天字一號的壞蛋。你排不上號,宋知雨,你最好了。”
宋知雨拿濕軟的臉蹭他的頸窩,眨了眨眼睛,仰起脖頸,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柔軟的唇瓣立刻被熱烈地迴應含住,溫柔地親吮,忘我地互渡著津液和唿吸。
安撫性的吻結束,宋知雨臉上的淚痕已經幹透,薄紅的眼尾有生宣皴裂般的淡淡紅痕,摸一下就有些痛。宋知雨拿手指去揩,被嚴越明擋住。嚴越明低頭,月光裏俊美麵孔像是鍍著淡淡薄釉,濃烈的英俊被稀釋成溫柔無害,宋知雨看到嚴越明黑亮瞳孔裏倒映著的自己,縮在小小的光圈裏,是嚴越明眼珠裏的眼珠。
眼角一熱,是嚴越明把他的眼淚舔幹淨了。
宋知雨心髒鼓脹,有點難以喘息,輕聲說:“我再也不這樣了。真的。說好翻篇,我決不再提了。”
嚴越明卻隻是鄭重其事地說:“我愛你。”
若是一個人的一生有固定的發言數,宋知雨已經幫嚴越明說盡對不起,現在輪到嚴越明報以自己所能說的所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