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喝過酒的緣故,夏璨睡得很好,一覺到了臨近大中午。
他對自己醒來身處酒店並不驚訝,猜測多半是於恪送來的,他偶爾會在這裏過夜——大多是下班累了或者跟夏常銘產(chǎn)生爭執(zhí),後來長期包下套房,用的跟家中配置也改成了一樣,費用是高些,勝在幹淨方便且隨時有酒店人員上來服務。
簡單衝過涼,腰兩側(cè)的未消褪的淤青印記再次變得顯眼。夏璨想不通,這得用哪種姿勢掐出來,帶有多大的仇怨。而且越看越有錯覺,看著似乎比第一天見到的要深……
他不願多看,隨手披了件綢質(zhì)睡袍往外走,然後看見客廳安靜坐著位西裝筆挺的男人。
“早。”男人起身打招唿,先行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傅季庭。”
傅季庭。短短幾日,這個名字已經(jīng)深深刻在夏璨腦袋裏。
他網(wǎng)上搜過傅季庭的資料,大概是不被家裏重視的原因,除了“私生子歸巢”和起底他那位模特母親的八卦,查到的信息寥寥無幾,照片也沒兩張清楚的。
見著真人,八卦版麵上那張放大許多倍的模糊照片有了對應。傅季庭與他母親有幾分相像,單眼皮高鼻梁,眉骨突出以致不帶笑時完全是一副不好親近的冷相。隻是一開口,又滿是跟外表不匹配的小心拘謹。
夏璨順手查看過他母親的百科資料,了解到她剛?cè)胄芯妥吡瞬簧倨放拼笮悖瑯I(yè)內(nèi)公認的前途一片好。結(jié)果某一年突然消失了,模特事業(yè)和代言通通丟放掉。保密工作厲害,再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內(nèi)已是傅季庭迴傅家,不過前兩年的事情。
“你來幹嘛。”睡袍裏邊空空,夏璨手快把帶子係上了,“前天提聯(lián)姻,今天就跑過來,挺急啊。怎麼進來的?”
傅季庭挪開視線,走到小吧臺拿杯子倒水,邊迴答:“昨晚是我送你迴來的。他們談過之後希望我來跟你見一麵。在你家等不到,夏伯父說你可能在酒吧,我去的時候恰巧撞見你喝醉酒很難受,那個時間點太晚,送迴家怕再打擾,問過你朋友就帶你來這裏了。”一五一十說完,他把剛接好的水遞給夏璨。
夏璨接過一摸,溫水。
夏璨素來貪冰,夏天喝什麼都得放滿杯子冰塊,通常會嫌棄溫熱水。架不住這會兒確實口幹,他喝了兩口,發(fā)現(xiàn)水居然有點兒甜。
“我…我找服務員要了蜂蜜,蜂蜜水能讓喝過酒的身體比較舒服。”傅季庭主動解釋,過程中他的目光不敢落在夏璨身上太久,看起來怪緊張的。
貼心周到,蜂蜜水甜度適中。挑剔如夏璨一時半會兒也挑不什麼出毛病。
很快,他想起傅季庭此行的本質(zhì)目的,決心不能被輕易收買,就放下杯子自己重新接了一杯,還不忘嘴硬評價:“難喝,齁甜。”
假話說出去,甜味反倒在嘴裏疊蕩,喝下一大口蘇打水才衝淡了些。
夏璨喝完徑直迴臥室找出手機給於恪打電話,問昨晚什麼情況。於恪真放心讓喝醉的他隨便跟陌生男人走,倆安保站在身後竟也不攔。
飆車那天的離奇被綁令他最近格外敏感,原來悄無聲息地帶走一個人可以如此簡單。
於恪聽出他不記得自己幹的蠢事,無奈提醒:“可是昨晚是你主動黏著人家,非要跟他走。我攔了,攔不住啊。”
“更何況傅季庭不算陌生男人吧。他不是你未婚夫嗎?”
電話那頭於恪追問著“你真要跟他結(jié)婚?怎麼認識的,我以為玩笑話……”,夏璨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主動”“黏著”“未婚夫”,一下下給予他重大衝擊。
反觀傅季庭,角色進入倒是快,兩個人頭迴見麵他就以未婚夫身份對外自稱了。
通話結(jié)束,屏幕主頁一連跳出不少未讀信息推送,其中包括方叔那條傅季庭來了的通知。
錯過信息依然能見到麵,夏璨輕哼了一聲。相對比,傅季庭比他聽話太多,傅浩山和夏常銘喊他過來就過來,難怪評價全是老實。
穿好衣物出去,桌上放了一杯新接好的水,餐桌不知何時擺上幾盤罩著玻璃防塵罩的餐點。
“你昨天晚上吐了,今早也沒吃,空腹太久不好,所以我就從酒店餐廳給你點了午餐。”
應該是擔心自作主張惹得夏璨不高興,傅季庭趕緊接著說:“是我想當然了,你別生氣,如果你不喜歡,我馬上叫人端走……”
夏璨根本沒生氣。
他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但凡傅季庭高傲一些,討人厭一些,他都有底氣冷漠拒絕,偏偏傅季庭捧著好心好意小心翼翼地推到他眼前,實在不好直言拒絕。
他坐到沙發(fā)上,不說要吃,也不說讓端走,問:“昨晚你在哪裏睡的。”
傅季庭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在你這裏。”
“你吐了一迴,我看你一直扯著衣服嫌髒,就幫你把衣服脫了。剛要走,你又喊不舒服,問哪裏不舒服,你不說,一直抓著我的手不鬆開。我擔心半夜會出事兒,幹脆留下來睡你旁邊了。”
話語中句句是夏璨的酒後惡行,傅季庭卻不是在表達不滿,僅僅作為迴答陳述出來。怕夏璨不信,還把手伸給他看,確有幾處細長的被抓破的地方。
證據(jù)確鑿,夏璨假裝摸耳朵沒看清楚。他喝醉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從沒聽過誰抱怨他狠到這程度。沒留指甲也能把人抓出傷,可見這迴醉得得有多糟糕。
當然,也得是醉透了才會對傅季庭赤身相對。起床時他就光//著身子,估計昨晚脫了後沒再穿上任何衣物。
夏璨習慣一個人睡,對睡眠環(huán)境要求很高,床上多出超過使用的枕頭或玩偶他都會非常不舒服,因此學生時期曾被於恪笑過是豌豆少爺。而傅季庭在他身旁待了整晚,他不光毫無察覺,醒來甚至感慨睡得不錯。
他心情複雜,不願相信自己無經(jīng)意間能與傅季庭和平共床的事實,抬眼盯向傅季庭,冷冰冰地問:“誰允許你睡在這裏,你以為你真是我未婚夫?”
“他們沒跟你說嗎,我根本沒準備結(jié)婚。你跑來照顧我一晚上,變著法兒討好我,看來是你單方麵答應了。要說這場交易,我是為了處理麻煩,你呢,為什麼,為討你爸歡心?”
他故意挖苦,把“未婚夫”三個字讀得很重,幼稚地想把這位乖乖私生子激怒。一來試探傅季庭是否真的不擅長反抗,二來企圖讓他跟自己一樣,也對兩家聯(lián)姻不滿意,最好逼得他受不了,主動去跟傅家提出異議,最後結(jié)不成婚責任就不在他了。
過了幾秒鍾,想象的羞惱迴駁並未發(fā)生。
傅季庭點了下頭,承認了。
“嗯。”他承認答應結(jié)婚是為討好傅浩山,平靜道,“你知道我的來路。傅……我爸,他不認我們,不準我在外人麵前管他叫爸。我需要聽從他的安排,令他滿意,才能讓我們的生活好過些。聯(lián)姻是他提的,對你不公平,抱歉。”
“我們”指的是傅季庭與他母親。
夏璨懵住了,誠心的照顧、坦誠以及道歉,傅季庭的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傅季庭必然清楚他被人拍下視頻,但從頭到尾隻字未提,更沒以此將他置於被動方。盡管當下夏璨在整串事情中的確處於被動方。
小陰謀使不出,夏璨感覺沒輸又輸了,心裏好生別扭。
他偏過頭,板著臉不再說話。
頓了頓,傅季庭單膝蹲下來,由下至上去尋他的目光,同時慢慢伸出手,想碰夏璨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什麼,伸出去又改成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沙發(fā)把手,像在試探著敲夏璨的心門。
“夏璨。”
他放低聲音,低到略微發(fā)啞,“夏璨,跟我結(jié)婚吧。麻煩會解決,我會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