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車窗上的水珠滾成一串簾幕,地上積蓄了水窪,倒映著月光。
鬱洺靠在薑晝的懷裏,聞著他的味道,一刻都不想跟薑晝分開。
或者說,他一刻也不想作為“鬱洺”跟薑晝分開。
但灰姑娘過了十二點會失去南瓜馬車和舞裙,他到了深夜,也不得不重新變迴“小乖”。
想到這裏,他又有點難過。
他強迫自己從薑晝懷裏坐直,低著頭,吸了口氣,費力地說道,“我要迴去了。”
薑晝也猜到了。
自從跟鬱洺約會以來,鬱洺都像一個小古板,到時間就要離開,義正言辭說必須迴自己家,不能跟他走。
這讓他總有種在跟高中生約會的錯覺。
到了十點,學校就該有門禁,他必須得把他的小朋友送迴去,等待下一次的召喚。
他摸了摸鬱洺的臉,忍不住逗了他一下,“真的不跟我迴去嗎?你爸媽知道了會罰你嗎?”
他說著話,還輕輕咬了下鬱洺的指尖。
鬱洺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甚至有點掙紮。
他迷迷糊糊地想,薑晝是在勾引他吧,這麼溫柔又深情地看著他,好像是在說什麼了不得的情話。
但他還是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能。”
爸媽不會罰他。
學校跟妖管局卻會把他掛起來,以示警戒。
他可不想跟前幾屆的學長一樣,掛門上當吉祥物。
不過他還是抱了抱薑晝,“我們可以明天見。”
這一句話就讓薑晝心頭軟了下來。
明天見。
這句話真是讓人充滿了期待。
一想到很快可以見麵,連分別都多了一點甜意。
“嗯。”
他迴抱住了鬱洺.
鬱洺磨磨蹭蹭地從車上下來了。
他站在巷子口,對薑晝提出了要求,“你看著我走好嗎?你不要太快迴去,等我發信息說可以,你再走。”
他用心不純。
並不隻是因為黏人,還因為想給自己溜迴家預留出時間。
薑晝自然一口答應了。
他站在路口,穿著他已經變得皺巴巴的襯衣,黑發不再像白天一樣一絲不茍,反而有些淩亂,嘴唇上也被咬破了,唇邊一道被擦開的血絲。
一下子從高冷精英變成了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氣質冷冰冰的,卻玩得很開。
鬱洺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沒告訴薑晝自己想了什麼,踮起腳,在薑晝的下巴上又親了一下。
“晚安,男朋友。”
說完,他就一溜煙跑了,像小鹿一樣敏捷地跑進巷子裏,兩條小細腿跑得飛快。
等確認薑晝不會來抓他,他才又轉身,蹦噠了一下,對薑晝揮了揮手。
路燈落在他年輕的臉上,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明亮的綠色眼睛,穿著白色的塗鴉t恤,青春得不可思議。
隨便截下一幀,就是校園片的燦爛開頭。
薑晝突然輕聲笑了一下。
他的小男朋友,實在是幼稚得招人喜愛。
鬱洺打破了他所有擇偶標準。
太過年輕,太過天真,對他充滿期望,發自內心地信任他。
這都是從前的他會避開的特質。
可他現在卻覺得,這一切都剛剛好。
他遵守了剛才答應鬱洺的事情,一直站在路邊看著鬱洺消失在巷子裏,他默默點了根煙,低下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襯衣的一顆扣子被扯掉了,隻留下幾根殘破的絲線。
不用想,一定是鬱洺幹的。
薑晝也沒在意,反而在想,周末有空要帶鬱洺去買幾套衣服了,他發現鬱洺換來換去,都是那幾套t恤和襯衣.
鬱洺一直到跑到巷子的尾端,才發現自己手心裏有一顆扣子。
白色的,圓形,波光粼粼,像一枚小月亮。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突然抿著嘴笑了笑,放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裏。
然後他就化成了貓咪的樣子,一路狂奔。
等快到薑晝家在的小區,才艱難地在草叢裏用貓爪子給薑晝發消息,大發慈悲地宣布薑晝可以走了。
薑晝迴了句,“收到。”
鬱洺鼓了鼓臉,覺得薑晝好像在匯報工作,一點都不可愛。
不過一個大度的小貓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他翹著尾巴,順著後門一路爬上了薑晝家的陽臺,幾下就翻騰了進去。
十幾分鍾後,大門傳來動靜。
他懶洋洋地趴在地板上,小腦袋枕在自己的爪子上,衝著剛進門的薑晝“喵”了一聲。
歡迎迴家。
而薑晝也一如往常地把他抱了起來。
“你餓了麼,”薑晝有了男朋友也沒忘記自家這個祖宗,“抱歉,今天迴來晚了,我現在就去開罐頭。”
鬱洺其實肚子飽的很。
但是薑晝把小碗放到他麵前,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吃了兩口。
隻是他吃一會兒就抬起頭看著薑晝。
薑晝坐在旁邊看著他,但眼神又不落在他身上,一貫氣質清冷的人,此刻卻無意識地唇角彎起,像是想起了哪個美好的人。
那樣子,甚至有一點傻。
但鬱洺卻很高興。
他拿腦袋蹭了蹭薑晝的手背,嬌滴滴喵了一聲。
他剛吃了罐頭,故意用小舌頭舔了舔薑晝的手,蹭了薑晝一手背的腥味。
薑晝發現了,輕拍了下他的屁股,“小混蛋。”.
第二天,薑晝和往常一樣,推開了咖啡館的大門。
門內,鬱洺正在擦洗玻璃杯,認認真真地檢查杯子是否幹淨透明。
店內一股咖啡豆的香氣,混合著奶油的味道。
薑晝走到鬱洺旁邊,還沒說話,卻先注意到鬱洺手上帶著一條紅色的細繩。
但是跟之前的很不一樣。
這跟紅繩的中間,穿了一顆小小的白色扣子,圓形的,白貝母質地,看著很是眼熟。
鬱洺感覺到有誰站在了自己麵前,放下杯子,一抬頭就看見了薑晝。
他下意識露出了笑容,要不是顧及到在店內,他能直接撲到薑晝懷裏。
但考慮到旁邊人來人往,他還是努力忍住了。
“這位客人,你今天想喝什麼咖啡啊?”他笑瞇瞇地問薑晝。
“摩卡,”薑晝也一本正經,把小票扔在了旁邊的籃子裏,“因為我男朋友很喜歡巧克力味道。”
鬱洺笑得小尖牙都露出來了。
他飛快地去給薑晝做摩卡,做完又問薑晝,“你想要什麼拉花呢,客人?”
薑晝的視線掃過他的手腕,“要一個扣子形狀吧。”
鬱洺沒聽明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薑晝的手越過吧臺,捉住了他細瘦白皙的手腕。
“像這樣的扣子,”薑晝摩挲著那枚白色的紐扣,“我昨天丟了一枚,大概是被哪個小毛賊順手拿走了。”
鬱洺這才明白過來。
他嗖得一下把手腕從薑晝手裏抽走了,有點不好意思。
他沒給薑晝畫紐扣,而是畫了一個小太陽。
但是把咖啡遞給薑晝的時候,他卻垂著眼說道,“我把這枚扣子帶在手上,就好像你陪我工作一樣。”
說完他又迅速抿住了嘴。
大概自己也知道這樣太黏人了,借著整理桌子低頭掩飾。
可是他沒說的是,就算沒有這枚扣子,他每次工作的間隙,抬起頭看見對麵的寫字樓,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薑晝現在在做什麼。
想到這裏,他又抬偷偷暼了薑晝一眼,小聲問,“你有想我嗎?”
怎麼會沒有。
薑晝迴憶起早上,他被簡觀拉住嘲笑了有十分鍾,說他老樹開花,老房子著火。
但他難得沒有生氣,還覺得簡觀說得挺對。
他喝了口甜膩的摩卡,“還好吧,也就是十分鍾想一次。沒有太頻繁。”
鬱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兩個人隔著吧臺對視,眼神裏都是笑意。
明明身邊就是嘈雜的人群,同事們也就在不遠處,但鬱洺總覺得,所有背景都無關緊要,這一切都隻是薑晝說陪襯。
但他還是要去工作的。
他戀戀不舍地對薑晝說,“我要去幫忙了,你自己找個桌子坐下吧。”
薑晝也沒想打擾鬱洺上班。
鬱洺在這裏工作得很快樂,他也不希望因為自己,導致鬱洺工作不認真。
但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往鬱洺的衣領口袋裏塞了個東西。
“麻煩你轉告一下我男朋友,”薑晝喝著咖啡,漫不經心,“我今天會早點下班,請問他有空和我約會嗎?”
鬱洺掏出來一看,發現是張現在很少見的紙質門票。
上麵寫著的地點,是他最近想去的一個藝術集市。
他拿門票擋住了自己笑起來的唇角。
“他說他有空。”
說完這句話,他就蹭蹭蹭跑去幹活了,像打了雞血一樣,比平時還要認真。
他可是個有家室的小貓了。
更要好好工作啊,不能一直隻靠薑晝養。
旁邊的同事都揶揄地看著他。
就看鬱洺跟薑晝那眉來眼去的樣子,誰還不懂發生了什麼。
他們昭霧咖啡館裏最鮮嫩的小白菜,跟人跑了唄。
小楊一貫性格跳脫還自來熟,隔空對薑晝比了個大拇指。
薑晝淡淡笑了下,收下了。
他就這樣靠在吧臺邊,看著鬱洺,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杯咖啡。
窗外陽光正好,架子上的彗星月季像瀑布一樣垂下來,開得爛漫放肆,卻又清雅惹人憐愛。
老板不知道背後的員工們都搞什麼名堂,還在喝著咖啡打遊戲。
店內放著老歌,是很老的情歌,優雅低沉的女聲輕聲哼唱。
鬱洺又學會了一種飲料的製作方式。
紫色的葡萄撞上被鑿碎的冰塊,放一小片薄荷葉,正適合這個炎炎的夏天——
鬱洺的夏天浪漫燦爛,我的夏天卻是被曬成一條鹹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