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楦芫车倪@個約定,鬱芒直到下班都心情很好。
他跟譚小白說了一聲,今天就不去吃夜宵了。
譚小白倒是不在意,隻是好奇問了一句,“你晚上有事情嗎?”
鬱芒也沒隱瞞,隨意道,“嗯,晚上跟周境約了出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著的。
但他自己不知道,說完就跟譚小白揮揮手,自己先迴酒店了。
譚小白咬著雪糕,盯著鬱芒的背影,總覺得哪兒不太對。
他在娛樂圈待了這麼久,也算半個人精了,見多了燈紅酒綠,癡男怨女。
他想起鬱芒剛才提起周境的神情,連眼睛都是亮的,心裏輕輕嘶了一聲。
不會這麼巧吧。
他苦著臉又咬了口雪糕,想起自己下午的多嘴,頓時又頭疼起來.
鬱芒迴酒店先洗澡換了個衣服,才出門去找周境。
他雖然在娛樂圈泡了這麼久,私下還是喜歡隨便穿個t恤和牛仔褲。
周境現(xiàn)在有點(diǎn)事情,沒在酒店裏,他就直接在酒店旁邊等周境。
路燈下,他坐在長椅上,戴著個鴨舌帽,頭發(fā)因?yàn)閯倓傁催^,發(fā)尾有點(diǎn)四處亂翹,白色的t恤款式簡單,卻露出修長漂亮的鎖骨,白皙的手腕上帶著一串碧色的手串。
清透溫柔的綠色,是他弟弟鬱洺眼睛的顏色,這是鬱洺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他等得有些無聊,順手從袋子裏摸了個棒棒糖,還是譚小白剛剛給他的,是他喜歡的芒果味。
周境趕過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鬱芒的腮幫子都被棒棒糖撐得鼓起來,一節(jié)塑料棒露在外麵,聽到腳步聲才轉(zhuǎn)頭看著他。
像極了他十六歲時候,偷偷坐在教室後麵偷吃零食。
周境怔了一瞬,隨即又笑起來。
他走到鬱芒身邊,彎下腰,手指戳了戳鬱芒鼓起來的臉。
“又偷吃糖,”他看著鬱芒,“不是立的酷哥人設(shè)嗎,被狗仔拍到了,你的粉絲又要嗷嗷叫說你可愛了。”
鬱芒嘎吱嘎吱把棒棒糖咬碎了,才騰出嘴說話,“我剛剛注意過了,沒有狗仔。”
他一說,嘴裏唿出一股芒果味,很甜。
周境垂下眼,視線在他因?yàn)樘枪兊酶裢猬摑櫟拇缴下舆^。
他的視線盯得太久,鬱芒都察覺出不對,心虛一樣往後縮了縮,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下。
周境這才直起身,對著鬱芒伸出手,“走吧。”.
他們找了個荒無人煙的林子。
周境手裏那張木牌往上一拋,空中就出現(xiàn)了一個金色的圈,圈裏赫然是已經(jīng)變得熱熱鬧鬧的妖市。
這就是通往妖市的“門”。
然後周境握著鬱芒的手,一起踏了進(jìn)去。
當(dāng)他倆的腳落在妖市的地麵上,他們身後的“門”就消失了。
鬱芒還有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怔怔望著周圍。
他不是沒來過妖市,可眼前的這個妖市,與他見過的任何一個都不同。
這不像個集市。
分明是個巨大的森林。
參天的樹木拔地而起,幾乎要遮住天空,樹木上纏繞著青綠色的藤蔓,藤蔓上又開著花。
風(fēng)裏不知道從哪裏摻過來的香料味道,混著花香,明明應(yīng)該複雜得讓人頭疼,卻偏偏有種如夢似幻的味道。
已經(jīng)是夜晚了。
妖市的所有樹上都掛著燈籠,就像人類城市裏的路燈,但是仔細(xì)看去,裏麵卻不是蠟燭,而是幽幽的妖火。
妖市的店鋪就坐落在這些樹下,一條條小道四通八達(dá)。
因?yàn)檠宓膲勖L,建房屋的時候都隨性選了自己喜歡的款式,這裏曆朝曆代的建築都有。
店鋪的主人也大多都保留著自己的原型,拖著尾巴,露著耳朵,懶洋洋地靠在門前的躺椅上。
鬱芒甚至還看見了一條晃來晃去的龍尾。
事實(shí)上,他想不看見也不行,因?yàn)檫@青龍就坐在最高的一棵大樹上,抽著煙袋。
這青龍是個女人。
她青色的龍尾,從漂亮的白色外袍裏露出來,那外袍明明是素淨(jìng)的底色,卻流光溢彩。
這條青色的龍尾實(shí)在龐大,從樹上垂下來也很阻礙交通,路過的妖怪都特地繞開。
而順著這白色衣袍往上看,這青龍生了一張極美的臉,一雙灰色的眼睛,風(fēng)情萬種,卻又不怒自威。
她先是看見了鬱芒,紅唇一彎,頗為勾人地笑了笑,但還沒說話,就又看見了旁邊的周境,頓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怎麼是你這個老東西。”她一隻手撐著頭,衝周境翻了個白眼,“你不在人間,跑我這兒幹嘛?”
鬱芒還沒聽過有人這麼直白地叫周境“老東西”,不由身軀一震,再看一眼旁邊的周境,果然臉黑得像鍋底。
“比不得你,”周境淡淡道,“這麼多年了,老而不死,還在這兒開妖市。要不是家裏的小朋友想來妖市玩,誰要進(jìn)你這破地方,一股子魚腥味。”
青龍一尾巴就抽了過來,“說誰魚腥呢,你才一股泥土氣!”
但是周境立刻抱著鬱芒躲開了,她一尾巴沒抽中,直接拍在了旁邊的大樹上,哢擦一聲,那幾人粗的樹便攔腰斷了,把後麵一個倒黴的店鋪都砸塌了。
那周圍的妖怪卻像是對此司空見慣,連看熱鬧的都沒有,繼續(xù)該嘮嗑嘮嗑,吃零食的吃零食,隻有倒黴的蜥蜴店主默默從樹下鑽了出來。
鬱芒:“……”
你們大妖怪打架都這麼猖狂的嗎?
他默默攥緊了周境的衣服,老老實(shí)實(shí)靠在了周境懷裏。
爸爸媽媽,我突然理解你們不讓我隨便來妖市了.
但他這一躲,那青龍卻又注意到了他。
她咂摸了一下周境剛才的介紹,家裏的小朋友?
這話說的。
她這輩子還沒聽過周境用這種語氣稱唿哪個小輩。
她麵露古怪,“你剛剛說什麼來著,這孩子是你家的?”她不解地歪了歪頭,“你什麼時候偷偷生了個私生子?”
她這句話一出,周境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磨了磨牙,尖牙裏的毒腺幾乎按捺不住,上下打量著這條青龍,思考著要從哪裏下口。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鬱芒卻先從他懷裏鑽出了腦袋。
“我叫鬱芒,不是周境的私生子,是他的隊(duì)友。”
鬱芒板著小臉,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要是從前,他可能也不是很在意青龍的話。
但他剛分清自己對周境的感情,一點(diǎn)也不樂意被人誤認(rèn)為是周境的小輩。
年齡差得大又怎麼了,他板著臉想,反正他要跟周境當(dāng)平輩。
那青龍一怔,“隊(duì)友?”
她默默地瞧了鬱芒好一會兒,又把視線移到了周境的臉上。
她想起來了,聽說周境為了追一個小朋友,一把年紀(jì)鑽進(jìn)了人類的娛樂圈,倚門賣笑去了。
感情就是眼前這位。
長得倒是不錯,還跟周境一樣,是個罕見的混血種,九尾狐和貓的孩子,便宜周境了。
她又抽了一口煙袋,吐出一個煙圈,懶洋洋道,“原來是你啊。”
她打趣地看了周境幾眼,笑得格外曖昧。
但她也沒多嘴說什麼,難得看見一個漂亮的小可愛,卻已經(jīng)被周境給占了。
沒勁。
她又抽了口煙,沙啞著嗓子道,“行了行了,別在這兒礙我眼,你不是要陪你家小朋友逛逛麼,快滾吧。”
周境正好也不想搭理她,把鬱芒往懷裏一摟,就直接飛走了。
鬱芒趴在周境懷裏,望見那青龍遙遙跟他揮了揮手。
他便也客氣地對青龍揮了揮。
他趴在周境肩上問,“那個青龍,是你朋友嗎?”
“算不上,從前打過幾架,”周境硬邦邦說道,他小心眼道,“她叫朝暮,老得都快脫殼了。這個朝雨妖市就是她開的,開了幾千年了,算是最古老的妖市之一,所以我才帶你來看看。”
妖市跟妖市也有所不同。
大部分妖市都隻有幾百年曆史,是一些尋常精怪在賣點(diǎn)普通的貨物,摻雜點(diǎn)灰色地帶的東西。
真想要好貨。
還得是要大妖坐鎮(zhèn)的地方。
鬱芒也多少聽過,他以前去過的那些妖市,說起來確實(shí)也沒什麼特色,隻是會買一些特殊的藥劑符咒,跟眼前這陣仗完全不能比。
但他卻琢磨起了另一個問題。
他盯著周境的側(cè)臉,瞧了又瞧,終於還是沒忍住喊了一聲,“周境。”
周境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嗯。”
鬱芒斟酌再三,猶豫著開口,“那青龍跟你既然是熟人,她都幾千歲了,你得多大啊……”
雖說他不介意周境年紀(jì)大吧。
但,比他爸媽年紀(jì)還大。
那多少還是過分了點(diǎn).
周境本來正找個樹枝,要放鬱芒下來,猝不及防被這麼一問,差點(diǎn)就撞樹上去。
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把鬱芒放下來,還在試圖反抗,逃避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鬱芒其實(shí)也猜到了。
他之前問過周境,卻沒得到迴答。
能讓周境這麼忌諱,少說也該比他大了上千歲。
他戳了戳周境,好笑道,“我又沒嫌棄你。”
但這話說出來又太曖昧,他又立刻找補(bǔ)道,“都當(dāng)了兩年隊(duì)友了,我又不會笑你。”
周境卻還是不吭聲。
可是這個問題,早晚要麵對,現(xiàn)在不說,以後還是得交代。
周境繃著臉,瑩瑩燈火下,他那張迷倒萬千少女的臉,俊美得無可挑剔,大妖的邪氣,蛇類的陰冷,與他母親遺傳給他的溫潤氣息,矛盾卻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
他盯著鬱芒,一雙金色的眼睛,比剛才的青龍更森冷,卻也更勾魂。
鬱芒被盯得心髒砰砰亂跳。
然後他就聽見周境極不情願地開口,“我在妖界也不算特別大。”
“也就四千多歲。”——
周境的年齡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