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懷沒有直接揭穿自己中毒的事情,係統感到萬分不解:“宿主你為什麼要說自己病了,明明是中毒了呀?”
“是我自己直白說出來,還是等他自己發現,給他帶來的衝擊更大?”容懷在腦海裏喘著氣說:“等他剝絲抽繭發掘事情的真相,也就有了參與感,對我的憐惜也會更上一層。”
係統目瞪口呆,宿主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理性思考:“……我是真服了。”
他們在腦海裏的對話也不過是一瞬之間,晏灼穩了穩心神道:“臣去請禦醫。”
“不……咳,不能……去,”容懷握住了他的衣袖,明明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力道,晏灼卻覺得自己的腳步像是被粘住一般,他低頭問容懷:“為什麼不能?”
因為太醫院有多少人被秦良齊收買了不得而知。
若是剛巧來的是一個被收買的禦醫,秦良齊當晚就會知道他正在戒癮的事,現在並不是徹底挑明的最好時機,一是他剛剛穿來羽翼未豐,二是……晏灼現在還沒有完全站在他這一邊。
容懷這個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後背的冷汗一陣一陣得沁出來,劇烈的渴望和折磨在他腦海裏麵翻滾,他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晏灼的衣襟,整個人埋在對方結實的胸肌裏汲取一絲一厘的溫暖。
“陛下……”容懷趴在他懷裏許久沒有動靜,晏灼以為他昏了過去,低頭查看,容懷身上明黃色精致的褻衣已然汗濕,依稀能看見柔軟的腰身線條,眼眸微闔,裏麵燒灼得如火一般蓬勃的色澤,襯得麵孔愈發蒼白。
晏灼擰起眉頭,容懷抓他的手臂抓得太緊,他竟無法掙脫。
懷裏這人蹙著輕淺的眉頭,趴在他懷裏脊背不停淌著冷汗,手掌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無意間用了些力氣,指尖幾乎要刺入結實的皮肉裏。
晏灼並沒有把這一絲疼痛放在眼裏,但也打算強硬地把容懷掰開。
但當他察覺到懷裏的身體微不可查地發抖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止住了動作。
他緊緊盯著懷裏這張臉,將容懷柔美的臉,擰緊的眉頭,還有單薄柔韌的身軀一絲一絲看過去。
整整一夜,容懷在晏灼懷裏沒有發出一聲嗚咽,更沒有掉一滴眼淚,直到天邊地平線升起一絲陽光,那股折磨逐漸消退,才終於斂上雙眸,疲憊得暫時昏睡過去。
晏灼就這麼枯坐了一夜,等迴過神來之後,他簡直匪夷所思。
好不容易待到容懷趴在他懷裏不動了,他本想起身就走,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還是把人抱起來,放到了被褥裏,還給容懷扣上褻衣扣子,掖好被角。
被窩裏的人眼睫微微顫動,晏灼的心髒也隨即顫動了一下。
等到走出內殿,他還沒有緩過勁來,心裏依舊覺得無比荒唐,他竟然和那昏君在未央宮裏抱了一夜!
見晏灼麵龐覆了一層寒霜,大步如風地走出來,在殿外守了一宿的內侍們心裏不約而同“咯噔”一聲。
內監硬著頭皮迎上去問:“晏將軍,陛下還好嗎……”
兩個人在裏麵過了一夜,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們也不知道,也不敢闖進內殿去看,隻有問晏灼。
晏灼霍地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直到把內監看得兩股戰戰,才喉嚨裏擠出一個:“嗯。”
內監再不敢多問。
晏灼揚長而去。
若不出意料,這日的早朝那昏君多半是趕不上了,雖然明知如此,但還是迴府換了幹淨的衣服,準時前往朝堂。
身旁的朝臣們都在議論一會兒起奏什麼內容,晏灼無所事事,他篤定容懷這個時候還在龍床上昏睡。
然而準點鍾聲敲響,容懷居然現身了,在宮女攙扶下坐上龍椅。
底下人高唿萬歲匍匐在地,晏灼無聲抬起頭,看見容懷腳步虛弱,上臺階的時候差點下來,好在有一旁的宮女及時將他扶住。
晏灼垂在身側的大掌驟然收緊。
容懷叫了聲起,視線在底下朝臣麵孔一一掃過,在看到晏灼時也沒有多做任何停頓,晏灼卻不由自主打量容懷的麵頰,或許是因為一夜飽受折磨,臉頰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卻染上一層薄紅,分外醒目。
可見昨天那一晚並不是他的夢,這昏君確實是病了一場,他尤記得早上的時候,他虛弱的仿佛要隨風飄去的模樣,既然已經孱弱成這樣,為什麼還要再準時上朝?
整場朝會晏灼都在走神,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直到容懷慵懶地支著下頷:“退朝吧。”
這聲音仿佛是一個信號,他才迴過神來。
係統在後臺一邊看著電視劇一邊說:“宿主剛才的裝摔我給五十九分,再多一分,都怕你驕傲。”宿主是真的沒啥演技天賦,能騙的人估計隻有晏灼了吧。
容懷都懶得教訓這個越發放肆的東西,他渾身疲憊,迴到未央宮倒床就睡。
晏灼注視那到明黃色的背影越走越遠,消失在走廊盡頭,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旁邊同僚拍拍他的肩膀:“晏將軍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下朝後咱們去醉西樓逛逛呀,聽說從蠻夷那裏流亡來了一批新鮮女人。”
“沒興趣。”晏灼心不在焉。
和同僚往外走時,隔壁幾個文官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從他們口中聽見容懷的名字,他下意識頓了頓腳步。
“暴君就是暴君,剛才我聽聞昨夜暴君一時興起,又砍了五個宮女助興。”
“昏庸無道啊……”
“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這宮中誰人不是每天活得戰戰兢兢的?真想辭官歸隱。”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暴君會一時興起砍了我們的頭。”
晏灼聽得眉頭逐漸皺了起來,若是以往他聽到類似傳聞也會深信不疑,但昨夜他和容懷一直待在一起,根本不存在什麼一時興起殺了五個宮女助興的事。
他停住腳步,其他同僚也隨之停住腳步:“晏將軍?”
晏灼扯著最先說殺宮女流言的那名瘦臉文官衣領,瘦臉文官原本眉飛色舞的臉,一見到他頓時就白了:“……晏、晏將軍?您有何見教?”
“你聽誰說的昨夜陛下殺了五名宮女?”晏灼問。
“我聽,聽……”瘦臉文官張了張嘴,半天憋不出話來,他本就是信口開河,隨便挑起個話題,引來周圍人與他攀談,畢竟暴君行事昏庸暴虐無道,一樁樁一件件哪能每件都掰扯的很清楚?沒想到晏灼刨根問底,當時就傻了眼,磕磕巴巴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朝廷中人哪個不是人精?
其他人一看他憋得漲紅,狼狽不堪的麵色,也都明白了。
晏灼猛力一慣,瘦臉文官便在地上摔了個四仰八叉,晏灼居高臨下睨著他,沉聲道:“今日之事,我會如實上奏稟告陛下。”
瘦臉文官如喪考妣,他知道自己肯定兇多吉少,加上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這麼個大臉,他一時怒氣上頭,指著晏灼道:“你又得意什麼?你功高蓋主,陛下早就視你為心腹之患,除之後快!”
“哼,”晏灼扯唇一笑,“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說罷,踏在瘦臉文官的胸口揚長而去,這一腳當場就把人踹得昏死過去。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容懷的耳朵裏,係統萬分感慨:“宿主,看來晏灼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會維護您呢!”
容懷心情也很愉悅。
次日上朝,容懷精神頭好了許多,讓侍衛把瘦臉文官押上朝堂,他支著臉頰漫不經心地望向殿中,瘦臉文官眼瞳放大,整個人因巨大的恐懼籠罩而不斷顫抖。
“按我大月律法亂嚼舌根散播謠言應當處何種刑罰?”容懷語調慵懶。
刑剖尚書滿頭冷汗地跪出來:“迴陛下,當處絞刑。”
“絞刑是不是太殘忍了?”容懷托著腮,貌似憂慮地問下麵鴉雀無聲的群臣:“就因為他說了一兩句話,就要剝奪他的性命?是不是太殘忍了?”
瘦臉文官以為陛下大發善心,眼前一亮,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渾身哆嗦不斷磕頭:“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啊!”
“臣隻是一時腦子糊塗!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絕沒有半分不臣之心!”
畢竟同朝共事,除了晏灼,滿朝文武都覺得頗為不忍,稀稀拉拉有三四個人也跟著附和求情。
容懷輕輕一笑:“要不就刺字為奴流放到邊疆去吧,好歹能留一命是不是?”
瘦臉文官呆住了,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躥,遍體生寒。
整個朝堂一時間鴉雀無聲。
絞刑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在臉上刺字對於臉麵大過天的文臣來說,可以說是天大的羞辱,發配到邊疆中間又是一段漫長的折磨,生不如死。
瘦臉文官整個人像砧板上的活魚,忽然彈起來就往大殿盤龍臥鳳的金柱上撞去,被侍衛眼明手快攔下來。
容懷背往後靠,舒展地笑了笑,笑容不帶一絲惡意,甚至讓人如沐春風,吐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拖下去!別這麼輕易讓他死了,讓他活著,至少活到邊疆為止。”
侍衛應諾,把人堵上嘴拽了下去。
整個大殿安靜如雞,沒有一個人敢開腔,之前求情的人也汗涔涔地跪了迴去,全當沒有這迴事。
係統倒很淡定,它都已經習慣了,對於宿主來說,死亡更像是一種恩賜,他的折磨方式是一向都是生不如死。
晏灼一雙黑沉的眸眼直直望向龍椅上的人。
容懷的視線也隨之落到他的身上,彎起唇角道:“哦,還有晏將軍得賞——”
這迴早朝從頭到尾整個朝堂鴉雀無聲,所有人噤若寒蟬,出來之後脊背都沁了一層冷汗。晏灼倒是平靜得很,見那暴君喊打喊殺的,倒半天瞧不出那夜昏君蜷伏在他懷裏柔弱無力,半死不活的樣子,既然精神已經調整好了,他心裏也沒什麼牽掛了。
他前腳剛迴到府中,容懷的賞賜後腳就進了府門。
他自認並非故意幫那暴君,也不在乎能得到多貴重的賞賜,但倒底是容懷送的東西……
管家小心翼翼詢問:“將軍,這箱子可要收入庫房好生照看?”
晏灼視線落在箱子上,猶豫片刻:“先送到我屋裏去吧。”
管家覺得意外,也並未多話。
一天奔波忙碌後,晏灼迴到府中潦草地衝了一個澡,邁入廂房,晏灼一眼見到的就是地上那隻精致華貴的大箱,箱體精細雕刻著浮雕,風格倒和那大肆鋪張,奢靡成性的暴君極為吻合。
本想直接越步過去,但到箱子旁邊,他還是頓住腳步,打開箱子。
晏灼原以為裏麵必定是塞滿了玉器金盞,沒想到是一隻玉質卷軸,還垂著一條纖巧精致的流蘇。
玉是和田暖玉價值千金,打開之後裏麵是一幅畫卷,裏麵畫的正是容懷那天夜半紅燭蜷伏在他懷裏的場景。
晏灼:“……”
畫卷由華美絲綢織成,人像活靈活現浮於其上,光線從屋子裏照進來,還能看到絲線隱約的變化,就像裏麵的人活了出來。
旁的不說,這昏君畫技絕對是一流。
這讓他不由迴想起那天容懷蜷縮在他懷裏,輕薄清透的衣料根本遮掩不住線條優美的身軀,全都栩栩如生被繪在畫卷上。
這一夜,晏灼輾轉反側都未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