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容懷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群披胄戴甲的侍衛(wèi)推推搡搡地往外走。
為了防止他逃跑,他腳上戴著腳鐐,走起路來不僅磨損著腳踝,而且還能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曇簟?br />
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眼前的景象非常的眼熟,一草一木都和他記憶中的蕪園相吻合。
……這究竟是怎麼一迴事?
他記憶之前分明是在……在……在做什麼?
一時間頭疼欲裂,還沒等容懷想明白,他被身穿甲胄的士兵們押入大殿。
殿中高位上端坐著一位他再也熟悉不過的人,那張臉浮腫虛白,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卻頭戴冠冕,身披龍袍顯得威嚴無比,他身旁站著的青年也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紫金冠熠熠生輝,正是容慷。
容慷躬身一禮,將調(diào)查出來的真相娓娓道來:“迴稟陛下,經(jīng)兒臣徹查,推恬兒下水的不是別人,正是容懷。”
陛下“嗯”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睨著容懷:“慷兒辛苦了,你這個孽種,還有什麼話好說?”
容懷被押住肩膀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
不過多時,又一抹嬌小的身影被容貌殊麗的女人,牽著手走進來從殿門外走進來,正是麗妃和容恬。
容恬珠圓玉潤,白胖可人,穿翠戴綠就像是福娃,非常討喜,一見陛下就乖巧地依偎到對方的懷裏,陛下對這個孩子也忍不住喜愛之情,將他抱在懷裏疼愛:“恬兒,你說,那天推你下水的人是不是容懷?”
聽見陛下這麼問話,他下意識去看容慷對上容慷如狼一般兇狠的眼神,容恬小臉一白,又去看大殿中央跪著的容懷。
容懷這迴卻沒有朝容恬投向希冀的目光,他仿佛潛意識知道容恬會怎麼說,所以不抱任何的希望。
大殿地磚異常冰涼,容懷僅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雙腳戴著鐵鐐,發(fā)絲就像明薄透白的霧靄落在肩膀上,尖翹蒼白的臉蛋毫無血色,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麵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陛下就像是看到什麼垃圾一樣,瞥開視線。
容恬把臉埋在了陛下的懷裏,“……是的,就是他做的。”
“好哇!”麗妃勃然大怒,反應(yīng)激烈,一巴掌就往容懷的臉上抽去:“你這個賤人生的賤種敢害我的恬兒!”
然而她這一巴掌還沒有落實,一個傳令兵就跌跌撞撞地衝入大殿,甲胄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色,“大事不好了,陛下!”
陛下擰起眉頭,不以為然:“何事如此驚慌失措?”
“是那大越軍隊一路長驅(qū)直入,已經(jīng)打入了京城!咱們的皇宮就要守不住了!”傳令兵跪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此言一出,麗妃花容失色,陛下臉色一變拍案而起:“既都快要打入京城,怎麼一直都沒有人通報!?”
“為首之人乘著一匹黑色高頭大馬,我們的軍隊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敵,他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隻要有人敢擋在他麵前,就被他撕得粉碎,所過之處更是燃燒著熊熊大火,別說有人通報,就連鴿子都飛不出去,全都被燒成焦炭……”傳令兵驚恐地睜大雙眼說。
容懷一直無動於衷地跪在殿中,聽到他這樣離奇的戰(zhàn)報,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
“一派胡言,都是胡說八道!”陛下拍桌怒吼,“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
他話音未落,就驀然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
一聲嘹亮高亢的馬嘶聲,擋在大殿之前的侍衛(wèi)被撕成碎片,一顆頭顱滾入大殿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血濺三尺,麗妃嚇得花容失色,顫顫微微癱軟在地,差點厥過去。
披著正午的烈陽,一人翻身下馬,手裏提著一柄染滿血的重刀一步一步走進大殿,血從刀尖一滴一滴落在地磚上。
“放肆!”容慷壯著膽子站出來:“覲見陛下不許配刀,你未經(jīng)允許竟敢持刀擅入?是為大不敬!”
“我來,並非為了覲見陛下。”
朝焱一眼就注意到被壓住肩膀跪在地上的身影,容懷背對著他,一身單薄的衣衫勾勒出削瘦脆弱的脊背。
侍衛(wèi)見他走過來,下意識緊張起來,想要阻攔,手掌施加了力道,容懷感覺喉嚨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唔咳……咳。”
但隻是一瞬,喉嚨上施加的力道驟然消失,朝焱一刀就把這群烏合之眾攔腰斬斷,一息之間,這些人就身首異處,血雨噴濺得到處都是,隻來得及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鮮血濺了容懷一臉,同時他也失去了桎梏,跪伏在地上掩唇咳嗽,脆弱不堪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
緊接著,他就看到一雙染血漆黑的靴子停在他的麵前,低沉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容懷,給我把頭抬起來。”
容懷緩緩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得倒映出眼前高大、通身暴虐殺伐的身影。
腦海裏閃過一個名字,但是沒等他抓住,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張嘴卻無聲:“……”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闖廟堂之中!”陛下心裏緊張,繃得緊緊的,拍桌怒吼:“如此膽大妄為!你不要想著活著從這裏出去!”
朝焱卻沒有理會他的犬吠,而是將視線在容懷有精雕玉琢的臉上徘徊,隨後視線下滑落在他單薄的領(lǐng)口,隱約可以看見前胸和瘦背交錯縱橫的傷口和青紫,遍體鱗傷,觸目驚心。
還有那一對腳踝上沉重的鐵鐐。
“容懷,”朝焱眉頭緊皺,“為帝者可不會以這樣狼狽的麵目示人,所遭受的挫折和磨難會使你跌倒,但是更重要的是如何爬起來。”
容懷跪在地上,單薄脆弱的脊背微微發(fā)抖,嗚咽一般地說:“……我,我站不起來,我做不到,你幫幫我……”
“依附別人的力量站起來隻是徒勞無功,無濟於事,你得自己站起來。”
朝焱俯身捏住他的下頷,望著他琥珀色的水眸:“容懷,為帝者從不低頭,也不會屈服於人。”
“你不該屈服於旁人,也不該屈服於自己。”
容懷似懂非懂,張大了眼睛。
“死到臨頭還敢自不量力在這裏大放厥詞!”陛下終於等來了迴護的侍衛(wèi),聽他們迴報說朝焱是單槍匹馬孤身前來,立即眼前一亮,高唿:“既是孤立無援,侍衛(wèi)何在!速速給孤把他們就地格殺!”
“來得好!”侍衛(wèi)們?yōu)蹉筱髲牡钔鉁ミM來,朝焱大笑,他握著刀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肢體橫飛,哀號聲此起彼伏,殿內(nèi)四壁到處都是鮮血,這些聞訊而來迴護的士兵們慘叫著倒了下去。
容慷擋在陛下前麵,額頭卻汗如雨下,陛下看得心驚肉跳,若不是握著麗妃的手才勉強維持著儀態(tài),恐怕早就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容恬躲在龍椅下瑟瑟發(fā)抖。
朝焱轉(zhuǎn)過身去,直視著麵孔蒼白的陛下:“你明知容慷才是致使容恬落水的元兇,卻因容慷是皇後之子勢力龐大,才故作不知,視而不見,一國之君淪落到這般田地,自欺欺人何其可笑?”
麗妃遽然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望向容慷,容慷尚能一臉鎮(zhèn)定,但是陛下卻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一頭虛汗。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又為什麼而來?”容慷質(zhì)問。
朝焱:“我為還給容懷一個公道而來。”
這時,一道輕弱可憐的聲音響起:“這是真的嗎?”
“是慷皇兄推了恬皇弟,父皇也早就知道……這些都是真的嗎?”
朝焱偏過頭,對上容懷睜大的雙眼,“是與不是,你心裏也早就清楚不是嗎?”
容懷低低咳嗽著,往殿上高坐的人一一望去,容恬壓根不敢與他對視,麗妃還驚魂未定,容慷向他譏誚一笑,陛下則壓根兒連一眼都不想看他。
是啊,他早不該對這些人抱任何妄想……
早就不該……
早就……
容懷撐在地磚上的手掌倏然收緊,然而陡然之間,他的肩膀停止了顫抖,他仰起頭來,眉眼微彎,“這位將軍,能否借刀一用呢?”
“我的刀,你抬不動。”
“咣。”朝焱把侍衛(wèi)的佩刀隨意扔在他麵前,“你用這個。”
容懷握緊那把沾滿了血汙的刀,狠狠一劈,劈在鐵鏈上,鐵鐐應(yīng)聲而斷。
他一步一步朝著高處走去。
“……”容慷見他神色不對,擰起眉頭:“你做什麼?”
“反了!反了!聽信一兩句蠱惑讒言,你這個孽種竟然也開始造反了!?孤當年一時善心饒你一條命果然是孤太過仁慈!還不把刀扔了!”陛下心頭發(fā)怵,怒目而視破口大罵。
容懷握著刀的手臂微微發(fā)抖,對上高位上陛下驚怒交加的視線,在對方破口大罵的痛斥中,他又忍不住下意識開始退縮。
“給我認清現(xiàn)實,容懷,如果你不早做決斷,追悔莫及的肯定是你。”朝焱居高臨下注視他的表情,“你曾答應(yīng)過我,要與我並肩同行,難道覺得自欺欺人,比你我約定還要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