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的原身本就是條小幼蛇,再加上剛化形的緣故,整個身體如同剛長出的新芽,嬌嫩無比。
才剛剛那番動作,薛青就覺得後背被粗糲牆麵摩擦到的地方火辣一片,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擦破皮了。
手腕被捏的生疼,猶如被有力的鐵鉗緊緊鉗住。
對上來人幽潭一般的冰冷目光,薛青因著疼痛忍不住紅了眼眶。
脖頸被掐住的地方也火辣著喘不過氣來。
“疼。”
他小聲說。
法海鬆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
薛青忍不住縮著咳了幾聲。
巷外燈火的光透到這陰暗冰冷的巷子中,明的暗的光線在法海的麵容上交匯,一半是普度眾生的慈悲相,一半是冷漠無情的閻修羅。
竟看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冒犯了,貧僧發覺施主身上有妖氣,想確認施主的安全。”法海彬彬有禮,手下動作卻毫不留情。
緊握著他手腕的手未曾鬆開一毫。
法海自幼時起便跟著靈隱寺的住持修習法術,住持會帶他一起去降妖。
那些所見妖類,皆茹毛飲血,吃食人心之流,以玩弄人心為樂。
隻要有妖存在的地方,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法海,你看到了嗎?”在血色中住持貼在他耳邊低語,“妖就是妖,哪怕化成了人的模樣,也遮掩不了他們野獸的心。”
“所以見到妖孽當如何?”
眼前全身是血翻滾著變成原形的妖露出尖利的牙嘶吼,血紅的瞳孔中全是赤裸裸的恨意。
住持不由分說地抓住小法海握著劍的手,毫不猶豫往前一送,直接刺進妖類的致命弱點。
妖抽搐著,痙攣著,死亡。
腥臭,溫熱的血濺滿了他的臉。
“發現妖類。”
“立刻誅殺。”
在佛經普頌聲中,他喃喃。
發現妖類,立刻誅殺。
“你覺得我是妖?”薛青身體顫抖著,麵對這樣的法海他還是止不住害怕。
努力壓下心頭恐懼,他怒瞪著眼,將氣勢先打了個十足,質問道:“那你要怎麼驗證?聞我的全身上下有沒有妖味嗎?”
“那你聞啊。”
這人明明克製不住的害怕著,顫抖著,卻要送著胸膛過來,似乎是真的要讓他嗅遍全身來驗證似的。
薛青聽到法海低笑一聲,他正想去看法海的表情,就感受到麵上的麵具被人飛快地揭下。
他下意識的扭頭。
但下巴被人掐住,強硬又不容拒絕的扭了過來。
巷子寂寞無聲,隻有在逼仄天空中的半輪月撒著清輝偷偷注視著這一切。
借著巷外漏進的燈光,法海看清了這人的臉。
眼尾的紅痕給這容貌添上幾分妖冶。
當真是,姝麗不似凡人。
細長的脖頸上還有他前麵掐握的痕跡,紅的過分。
不像他曾經所見的妖類兇狠,詭計多端。
眼前的這位,精致,脆弱,易碎。
透著無辜的可憐感。
可是別忘了,妖類是最善於迷惑人心的東西。
法海握著薛青手腕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感到幾乎要將腕骨捏碎的力道,薛青在心中痛罵。
這臭和尚!
這禿驢!
法海捏訣,右手食指指尖燃起金紅色的火焰。
這火焰以妖氣為食。
妖氣越盛,這火焰燃的越旺。
用此火去探查妖身,帶有妖氣的妖會在熊熊烈火中焚燒至死。
火焰映亮了法海的臉,給他的眉眼添上幾分溫暖的錯覺。
但薛青卻渾身冰冷,麵色發白。
他不清楚吃了丹藥後他的身份會不會被法海發覺。
心中泛起絲絲縷縷後悔的情緒。
如果他今晚沒有這麼冒險就好了。
可是若是不來這一趟,之後被發現的還有他和姐姐,無雙。
薛青看著火焰離他越來越近,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他未被鉗住的另一隻手用力抓住了法海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動作。
對上法海冷漠冰冷的目光,薛青顫巍巍的露出了一個自己都察覺不到討好意味的笑,“和尚,你是要燒死我嗎?還是要把我的衣服燙壞?”
“這火隻會對妖氣有傷害,若你不是妖,則不用懼怕它。”法海輕而易舉的拂開薛青抓他的手,那火朝他靠近。
你不要過來啊!!!
在求生的欲望下,薛青突然爆發了力量,將法海鉗著他的左手甩開,事發突然連法海都愣了一秒。
不管身後的法海,薛青趕緊往前跑。
這架勢,不跑才是傻子!
跑到人多的地方,法海總不能當著那麼多的百姓下手吧。
然而薛青高估了他自己的能力。
他才跑了兩步,眼見著巷外明亮熱鬧的場景就在前方,整個人就被身後的一隻大手撈了迴去。
沒錯,撈了迴去。
再次被禁錮住的薛青麵無表情心如死灰的想,法海抓他,真的是像抓隻雞一樣容易。
還是那種渾身嫩黃隻會嘰嘰嘰的小雞崽。
鑒於他這次的逃跑行為,法海沒有再給他喘息的機會。
畢竟這舉動擺明了他心中有鬼,法海更不會輕易放過他。
看著金色的火焰越靠越近,薛青閉上了眼。
一秒,兩秒,三秒。
哎?怎麼沒感覺?預料之中的灼燒感並沒有出現。
薛青睜開一隻眼,看到法海將他的右手抬起。
他的右手腕上的青玉鐲子,在燃燒著。
這樣看著他的手腕上好像圈了一條火鏈。
薛青:?
法海拿下他的青玉鐲子,念了句咒,火就熄滅了,顯示出青玉鐲子原本的模樣來。
“這鐲子你是從哪來的?”法海問他。
看來吃了姐姐給的丹藥,那個火也無法檢測出他的妖身。
鐲子上的妖氣是他之前特意留的,以此想要打消法海的疑心。
不愧是他,聰明的小青蛇。
薛青如今瞬間有了底氣,一掃前麵的唯唯諾諾和戰戰兢兢,挺著小胸脯答道:“我撿的,怎麼了?”
“不義之財,必有橫禍。”法海冷哼,“你前麵逃什麼?”
“你要拿火燙我,還不準我逃嗎?”薛青眼睛還紅著,但是氣勢上沒有輸,狠狠瞪著法海。
“你把我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壓在這幽黑無人的小巷子裏,誰知道你要幹什麼?”
他這下想起他還穿著女裝的事了。
法海驀地鬆開還抓著他的手腕,念了口佛語,“是貧僧失禮了。”
薛青可不想輕易放過法海。
兩人的局勢一瞬逆轉。
“你鬆開幹嘛?”這下換薛青牢牢抓住法海的手腕,法海的手腕骨比薛青更大,不同於薛青偏低的體溫,法海的皮膚總是溫熱的。
“你這登徒子,色和尚!見這夜黑風高夜,定是想……定是想和我行那不軌之事!”
薛青張嘴罵道,說到後麵,自己的臉倒是紅了幾分,像是法海真的是要輕薄與他似的。
哪有未出閣的少女是這副模樣?
法海無奈,但終究是自己前麵冒犯了,隻任著薛青痛罵。
“而且你還說要嗅遍我的全身。”薛青張口就來,另隻手扯出一塊秀帕,擦拭了自己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噫!當真是可惡至極!!!”
這話倒真是空口汙蔑。
見法海張口想要辯解,正罵在興頭上的薛青怎麼會讓法海有插話的機會,他惡狠狠道:“你不準說話!”
“施主,這……”法海剛出聲,就被薛青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嘴。
這隻手與他們日夜修武的手不同,嬌小,柔弱無骨,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法海不說話了。
看法海安靜了,薛青滿意一笑。
讓你前麵那麼囂張,現在他後背和脖頸還疼著呢。
正欲繼續輸出,巷口出來傳來一聲童聲的叫喊。
“啊!”
薛青和被壓在牆上捂著嘴的法海同時往巷口看去。
隻見一個小童震驚的看著他們,見他們都看過來後連忙用小手捂住眼睛。
“你們繼續,我不偷看!”
如果他的葡萄似的大眼睛沒有從手指間寬大的縫隙中露出來的話,這話倒顯得可信一些。
氣氛詭異的沉默了一瞬。
薛青飛似的鬆開自己如惡霸一般鉗住法海的手,整個人貼在牆上,努力和法海保持距離。
雖然在這窄巷中,兩人也沒有距離多少。
法海鼻尖似乎還殘有少女捂住他唇時聞到的清香。
“阿樂。”法海無奈的喚道。
阿樂尷尬的笑了兩聲,“早知道師傅你在做這種事,我就不打擾,先走了哈。”
他麵上一副“我懂”的表情,邁著小短腿倒退著就要離開。
“做這種事?”薛青的臉先紅了,“你這、這小孩,亂說些什麼?”
明明前麵還喋喋不休抓著這事說個不停的還是他。
“師叔看的話本都是這樣說的。”阿樂大眼睛中全是無辜,“難道不是嗎?”
“孤男寡女,在這夜黑風高夜,在漆黑的小巷子裏……”
“師兄真的是……”法海頭痛。
他師兄也算是靈隱寺最為不羈的酒肉和尚,雖然在寺裏修行,但有著一顆向往塵世的心,但是因為曾經許下的諾言,不敢真正做出違反寺規的事情來,平時隻看些人間話本,寺裏的和尚也拿他沒辦法,便睜隻眼閉隻眼了。
沒想到,竟然連阿樂都受到影響了。
迴去必定和師兄好好說說。
法海好看的眉蹙了起來。
一旁的薛青恍然大悟,青蔥一般的手指指著靠著牆的法海,“原來你們和尚平時看的都是這種東西,嘖嘖嘖,道貌岸然,人麵獸心。”
法海更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