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非嚼著泡泡糖衝許野招手:“野哥,這邊!”
“上完課了?”許野問。
謝非下午去幾個小孩上課,教滑冰。
“完事了。”謝非伸了個懶腰,“累死了,走,趕緊著吃飯去。”
兩個人往小飯館溜達,走到半路遇到個賣甘蔗的大爺。
“買一根唄,給大良吃。”謝非道。
許野看了眼小攤販的車,長長短短的甘蔗放了很多:“來一根吧。”
正要付錢,聽到站在一旁的謝非罵了一句。
“臥槽!”
許野抬眼,馬路對麵站著七八個人,個個吊兒郎當。
“冤家路窄啊。”謝非嘖了一聲。
許野這才認出來對麵的人是那個前段時間在小飯館找茬的圓寸,身邊還跟著那個黃毛和光頭,隻不過這次人多了點。
對麵的人顯然也認出了他倆,一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看。
附近的路人一看這兩撥人氣氛不對,挑了好位置站在一旁等著觀戰,甚至還有人抓了把瓜子邊等邊嗑。
謝非挽了挽袖子,左右看了看沒有趁手工具,於是轉頭衝賣甘蔗的大爺道:“老板,拿個甘蔗來!”
“來了!”老板隨手扔給他一根,挑的不錯,長短粗細適中,正好用來打架。
“謝了!”謝非咣的一聲將甘蔗豎到地上,很有氣勢。
“帥哥,你要嗎?”大爺挺熱情的問許野。
許野微微側頭:“不用,謝謝。”
對麵的人像是等不及了,光頭男擼起袖子就要過來,倒是圓寸男擋住他。
對方看了許野他們一眼,然後湊近嘀咕了幾句。
謝非不耐煩的道:“磨磨唧唧搞什麼,打不打啊?”
圍觀路人跟著起哄的:“對啊,打不打啊?”
圓寸男盯著許野看了一會,向旁邊的小弟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一番眼神交流,最後竟然走了。
圍觀路人一看沒打起來,興致大減,立刻散了。
謝非一臉茫然:“……什麼意思啊?不打了?”
許野看了他一眼:“不打了不省事嗎?”
“也是。”謝非拎起手裏的甘蔗轉了轉,“老板,給切了唄,一會還得吃呢。”
到小飯館的時候正是飯點,客人很多,露天的塑料桌都坐滿了人,許野和謝非也不著急,進了店裏去找大良。
老板正忙著收銀,沒時間招待他倆,隻打了個招唿。
許野拎著甘蔗在後廚裏找到大良,他正忙的團團轉,看著有些暈頭轉向。
“哎喲,看把我們大良給累的。”謝非忙走過去把大良拉住,衝他揚揚下巴,“快看給你買什麼了。”
大良扭頭看到許野,於是便直直地衝他走過來。
許野看他臉上都是汗,抽了張紙巾給他擦了擦:“累不累。”
大良也不說話,隻盯著許野手裏的甘蔗。
謝非哈哈笑起來:“看見吃的就顧不得別的了吧?”
許野笑著捏了捏大良的肩膀。
人實在太多,許野和謝非根本顧不上吃飯,隻能跟著幫忙端菜,腳不沾地的轉了半天才終於歇下來。
“我的天啊。”謝非癱在椅子上,“好家夥,這讓我想起來咱倆以前在縣裏洗盤子那會了。”
那時候他們比現在窮多了,為了掙學費生活費去打工,別的工作找不到隻能去刷盤子。
“想吃什麼,點吧。”許野把菜單遞過去。
“哎,點菜嘍!”謝非喊了一聲。
“來了!”老板笑著走過來,“累了吧,吃西瓜不,剛冰的。”
“吃。”謝非拍了下桌子,“哥,我今兒可給你幹了不少活,怎麼感謝我啊?”
老板樂了:“你想怎麼感謝?”
謝非嘿嘿笑:“給烤點串唄,要你烤的,別人烤的沒那個味道啊。”
“行,沒問題。”
這會客人不多了,上菜速度很快,大良也跟著坐過來吃飯。
謝非開了兩瓶啤酒,遞給許野一瓶。
“東西都收拾完了?”謝非看了眼許野放在一旁的書包。
“差不多了。”許野喝了口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垂眸笑了一下。
謝非樂了:“怎麼這麼開心啊?”
許野抬眼:“程玦說他這周末搬過去。”
“哇哦!”謝非吹了聲口哨,靠在椅子上笑:“看把你高興的。”
許野璀璨的眼眸像是盛滿點點星光:“謝非,他是程玦。”
孤獨,黑暗,貧窮,八年的時間,這一路上那麼多的坎坷艱難,可他還是孤注一擲,從傳說中讓人厭惡,唾棄,避之不及的水雲灣裏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到這裏,走到今天,現在終於走到程玦身邊。
謝非聽到這句話,心裏也有些酸澀,他笑著垂下眼:“野哥,你說咱倆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是啊。”許野和他碰了下杯,“最開始也就勉強吃飽飯。”
那時候他們剛到縣城念高中,要交學費住宿費,再加上每個月的生活費,家裏根本負擔不起。
沒辦法,隻能出去兼職,別的工作找不到,就在飯館裏給人家刷盤子。
“所以我到現在都對洗碗刷盤子有心理陰影。”謝非笑著搖頭,“太他媽累了,當時覺得再也沒有比刷盤子更累的活了。”
許野笑他:“後來呢?”
“後來就碰上蕭漠然那家夥。”謝非眼睛彎彎的,“才發現原來陪這操蛋玩意滑冰,還不如去刷盤子。”
兩個人都笑起來。
大良不知道他們笑什麼,看了他倆一眼,又低下頭去啃甘蔗。
謝非伸手胡亂在大良腦袋上一通亂摸:“是不是啊,大良?”
大良不理他。
謝非笑了一會,抬頭看著許野:“野哥,但是我覺得最難的不是這個。”
許野晃了晃手裏的啤酒瓶:“是什麼?”
謝非的語氣有些沉悶:“是咱倆剛去的時候,那些人的態度。”
那時候他們剛從水雲灣出來,兩個小小少年覺得外麵的世界很新鮮也很陌生,卻沒有想到原來那裏還充滿惡意。
被厭惡,被嫌棄,被排擠,所有人看你的目光像是在看病毒,避之不及。
“都過去了。”許野和他碰了下杯,“我們也不會迴那裏了。”
他和謝非高中畢業以後再也沒有迴去過,甚至當初離開的時候連班裏的散夥飯都沒吃。
“那會我是真的特別難受,一點都不想在那待著了,就覺得外麵有什麼好啊,好不如迴水雲灣。”謝非笑著喝了口啤酒,看著許野,“野哥,我真的特別佩服你,也特別感謝你,要不是你,我真堅持不下去,早逃跑了,也不知道你怎麼就能堅持住。”
“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覺得一定得從水雲灣出來,一定得念書。”許野慢慢的迴憶,“隻有念書才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才能站的更穩,走得更遠。”
“好在後來就好了。”謝非灌了口啤酒,“所以說有時候你越是忍讓,別人就越是輕看你,相反,你要是豁出去了,他們倒是不敢惹你了。”
剛開始他和許野步步退讓,那些人便肆無忌憚,後來他倆索性放開手,那些人便害怕了。
“該吃的苦可以吃,但是不該受的罪,不能受。”許野說,“我們不欺負別人,別人也不能欺負我們。”
“恩。”謝非點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笑了起來,“所以我就喜歡張詩顏。”
“恩?”
“當時那麼多人針對咱倆,就隻有張詩顏一個人敢站出來為咱倆說話,和咱倆玩。”謝非的眼睛在燈光下神采飛揚,“那會我就覺得這個女生那麼勇敢,她紮著頭發站起來為我們說話的時候,我覺得她會發光。”
許野笑了一下:“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
謝非也笑,聲音爽朗:“那是對著你,對著她,我特別有文化。”
大良被謝非的笑聲驚動,抬頭看他。
“來,大良給倒杯酒。”謝非把杯子遞過去。
本來是想逗逗他,沒想到大良還真的放下手裏的甘蔗,拿起酒瓶給謝非倒了一杯酒。
謝非驚訝地感歎:“可以啊,我們大良都會倒酒了啊?”
雖然大良倒了酒,但還是很高冷,看都不看謝非,又低著頭去啃甘蔗了。
“也許是為了感謝你買給他的甘蔗。”許野道。
大良當然不會說什麼漂亮的感謝話,但是許野覺得他其實知道的,或者說懂的事情要比大家以為的多。
“哇哦!”謝非誇張的吹了聲口哨,“不客氣啊,大良,下次再給你帶別的好吃的。”
市裏的夜晚並沒有很多星星,也沒有水雲灣那樣的靜謐,到處都是閃爍的霓虹燈,但晚風吹拂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愜意。
謝非喝的有點多,他趴在桌子上笑:“野哥,你記不記得那次給蕭漠然過生日,迴去的時候也是晚上,我們四個人一起從他家出來……”
那時候許野還沒找到程玦,他也還沒和張詩顏在一起,蕭漠然也還沒有去省城做練習生。
他們去給蕭漠然過生日,在落日餘暉下坐在草坪上吃燒烤,相互聊著要去哪裏讀大學。
“你說你要去省城,不然就是市裏。”謝非慢慢的迴憶,“你還說你要找一份賺錢的工作。”
“恩。”許野靠在椅背上,端著酒杯晃了晃,“你說你也不知道以後想去哪兒,去做什麼。”
“是啊,當時不知道,現在也不知道。”謝非嘿嘿笑,又道,“蕭漠然說他想去哪來著?”
許野想了一會:“他說你去哪他就去哪。”
謝非有點發怔,喃喃道:“這家夥果然是騙子啊,跑省城去了。”
“也不遠。”許野說,“你可以去看他,他也可以來找我們玩。”
“也是。”謝非笑得有點傻,眼睛霧蒙蒙的,“那時候真開心啊。”
那會其實過得很累,要打工,要上課,還要考試,日子過得也不如現在寬裕,可那時候大家每天都在一起。
他和許野是同桌,張詩顏下課就來找他說話,他們三個會一起去吃飯,甚至連不怎麼來學校的蕭漠然也坐在過道對麵,轉頭就能看見。
“現在不開心?”許野按了按謝非肩膀,“發什麼了?”
“沒什麼。”謝非慢慢的眨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真的沒什麼。”
“那就好。”許野點頭,“有什麼事和我說。”
“恩。”謝非笑著道,“現在你也找到程玦了,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越來越好啊?”
許野也笑,肯定道:“當然會。”
“那為了以後,幹杯!”謝非舉起酒杯。
“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