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玦收到楊鐸消息的時候正在廚房做飯。
他的廚藝還是很一般,大約是平常不怎麼做的緣故,畢竟家裏的一日三餐幾乎都是許野動手,他想幫忙許野都不讓,隻有在許野確實趕不迴來的時候他才有機會下手。
比如今天。
鍋裏煮的麵在咕嘟咕嘟冒泡,升騰的霧氣讓整個廚房看起來充滿食物的香氣,這種煙火氣息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生活可以一直安穩下去。
消息提示音把程玦從思緒中拉迴來,他順手將手機從兜裏拿出來,點開楊鐸的消息。
一連幾張照片全是許野,藍色的大海前是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或冷淡,或微笑,或不經意迴頭的瞬間,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仿佛有海風帶著生動的氣息撲麵而來。
再然後是一個視頻。
程玦點了根煙,靠在廚房門口抽著煙點開。
視頻裏的許野迎風站在落日鎏金的大海前,在忽高忽低的浪聲中放聲大喊——
“程玦程玦,我是許野!”
程玦夾著煙的手指頓住。
再然後鏡頭晃動一下,視頻裏出現許野勾起嘴角的笑顏。
鍋裏已經煮好的麵冒出咕嘟咕嘟的香氣,程玦猛然間迴神,才發現視頻早就播完了。
他把手機裝迴兜裏,關了火把麵舀到碗裏。
許野敏銳的發現程玦最近的狀態不太好,他會時不時發呆,站在窗邊一連抽好幾支煙,又或是晚上失眠。
程玦並不想讓許野發現異樣,他很小心的不再許野麵前表現出不同,但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完全瞞得過對方。
許野曾嚐試著試探詢問程玦那些短信和那個打聽他消息的人,但程玦隻說是以前認識的人。
許野隻能盡量減少加班時間,早點迴去陪著程玦,似乎有他在的時候,程玦會被分散一些注意力,不再那麼頻繁的抽煙。
下班迴去的路上接到謝非電話,說趙以馨約他倆吃飯,還有張詩顏一起,問他有沒有空。
“那就大良那,順便給他帶冰激淩。”許野又說,“快點吃完我得早點迴家。”
“著急迴家幹什麼?”
“陪著程玦。”許野道,“他最近狀態不太對。”
謝非本來想調侃兩句,聽到這句便問道:“怎麼了,出事了?”
“應該沒有。”
許野總感覺應該沒有突然發生什麼事,隻是一直以來被埋在地下的導火索正在被一點點挖掘,等遇到火星的那一刻,引線便會被點燃。
“行吧,要是有事你說,那一會就大良那見。”
許野過去的時候謝非已經到了,又不知道在逗大良什麼,大良低頭看著手裏的菜單還不忘拿胖嘟嘟的身子擠他。
“大良。”許野揚了揚手裏的冰激淩,“過來。”
大良不再搭理謝非,走過去開始吃冰激淩。
“哎喲。”謝非搭著許野肩膀,“野哥,你是不知道,我們大良現在都知道要送別人禮物了。”
“禮物?”許野有些驚訝,“大良,你送誰禮物了?”
“恩。”大良也不說話,隻顧著吃冰激淩。
“就同事唄。”謝非神神秘秘的小聲道,“好像是叫什麼小梅,年齡看著也不大,我剛看了一眼,還挺可愛的……”
“那是生日禮物!”老板過來上菜,往謝非肩膀上拍了一下,“小梅前幾天過生日請大家吃蛋糕,大良估計是看別人都送了禮物,自己就也送了。”
“唉。”謝非歎氣,“我還以為是我們大良情竇初開了呢。”
“瞎胡說!”老板敲他。
“送了什麼禮物?”許野抽了張給大良擦了擦嘴,“自己去買的?”
“娃娃。”大良咬了口冰激淩,“老……老板買。”
“毛絨玩具。”老板正忙著收銀,接了一句,“我帶著大良去旁邊商場買的,就那種挺大個的毛絨玩具,小梅放宿舍了。”
“麻煩您了。”許野笑了笑。
“幹什麼這麼客氣。”老板擺擺手。
謝非嘿嘿笑。
許野看他:“笑什麼?”
“沒什麼啊。”謝非有點感歎,摸了摸大良的頭發,“就是覺得挺好的,一開始連打掃衛生都不會,現在都知道送別人生日禮物了。”
最開始把大良放在小飯館的時候很不放心,就算和他倆和老板很熟,老板也再三答應幫忙照看著,可許野和謝非還是一天好幾趟的往這裏跑。
一開始大良什麼都不會做,連最基本的擦桌子也不會。
許野把他放在小飯館,他倒是也不鬧騰,不說話也不哭,就抓著衣服下擺站在門口盯著許野看。
謝非先受不了了,兩步都沒走出去就想往迴返。
許野拉住他。
“不行,野哥。”謝非眼圈有點紅,“咱倆這樣就跟不要大良一樣,別讓大良一個人待這了,大不了咱倆養活他一輩子啊。”
許野收迴目光,拉著謝非往遠走:“不可能。”
世事難料,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可以永遠照顧別人,大良不可能依靠他倆一輩子,他倆也不可能養活大良一輩子。
所以,即使大良與正常人比起來確實有欠缺,但也必須學會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兩人坐在小飯館門口聊了會天,張詩顏和趙以馨還沒來。
“幹嘛去了?”謝非念叨了一句,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張詩顏卻打過來了。
“謝非!”張詩顏的聲音有點著急,許野坐在旁邊都聽到了。
“怎麼了?”謝非皺眉,“寶貝別著急,慢慢說。”
“以馨進醫院了,她暈倒了!”
“暈倒了?”謝非很詫異,“怎麼迴事,那會不是還好好的?”
許野忍不住看向他。
“我也不知道。”張詩顏語氣充滿擔心,“我現在正在醫院陪著她,你們要過來嗎?”
謝非掛了電話,扭頭衝許野道:“趙以馨不知道怎麼迴事暈倒了,詩顏在醫院陪她,咱倆過去嗎?”
“去吧。”許野站起來,“挺長時間沒見麵了,看看她怎麼了。”
趙以馨住的是個私立醫院,環境很好,人也很少。
張詩顏在樓下等他們,幾個人一路坐電梯上去。
“怎麼迴事?”謝非忍不住問,“好好的怎麼暈倒了,做檢查了嗎?”
張詩顏歎了口氣,輕聲道:“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呢,不過醫生剛說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再加上營養不良才暈倒的。”
許野和謝非麵麵相覷。
“心情不好?”許野猜測。
“可能是吧。”張詩顏皺了下眉,“估計還是因為她那個繼兄的事。”
謝非嘖了一聲:“趙大小姐這是著魔了啊,為了這麼個人虐待自己呢?”
許野沒說話。
張詩顏瞪了謝非一眼,小聲嗔他:“別這麼說,以馨夠難受了。”
“好好,我錯啦。”謝非摟住張詩顏肩膀。
他們三人到病房的時候,趙以馨已經醒了,正坐在病床上,側頭看著窗外,午後的陽光明亮溫暖,仿佛帶著花香撒滿房間。
“以馨,許野和謝非過來了。”張詩顏輕聲道。
趙以馨這才轉頭。
許野不由得愣了一下。
趙以馨瘦了很多,臉上沒什麼氣色,眼睛泛紅,嘴唇幾乎沒有血色,整個人病怏怏的看著沒有一點色彩,和以往那個驕傲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樣。
“哎,你這是……怎麼了?”謝非也愣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沒什麼。”趙以馨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揚揚下巴,“坐吧。”
謝非拉著許野坐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張詩顏給他們倒了兩杯水。
“謝謝。”許野接過水,沉默了一會,“有什麼事可以和我們說,大家一起想辦法,就算解決不了也能傾訴,別憋在心裏。”
“對啊。”謝非忍不住道,“你這是有什麼想不開的啊,和我們說說,發泄發泄,幹嘛把自己弄成這樣?”
趙以馨愣怔的看著他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撐著額頭笑出聲。
“哎,笑什麼啊?”謝非一臉莫名,“你不會傻了吧?”
“你才傻了。”趙以馨白了他一眼,“你倆不會是以為我要自殺吧?”
許野沒說話。
謝非嗬嗬兩聲:“拜托啊趙大小姐,你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你覺得我們怎麼想?”
“謝非!”張詩顏小聲喊他。
“好好,我不說。”謝非投降。
“我沒想怎麼樣。”趙以馨抱著胳膊坐在床上,雖然臉色還是不好,但氣勢和往常一樣,“就是最近吃不下飯,也一直睡不好,身體有點支撐不住。”
“你還沒想怎麼樣啊?”張詩顏抿了抿嘴,“認識你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到底怎麼了?”許野還是問了,“沒辦法解決?”
“對啊。”謝非忍不住道,“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能這麼對你自己吧?”
趙以馨沉默,過了好一會她才扯著嘴角笑了笑:“是我自己犯賤,你們幫不了我。”
張詩顏皺眉:“以馨……”
謝非受不了了:“你是不是還是因為你那個……那個……”
“說了也沒什麼。”趙以馨打斷謝非的話,聲音有些冷,“我喜歡的人就是我繼兄,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
大概是沒想到趙以馨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一時間大家都有愣怔。
趙以馨看了看對麵的三個人:“隨便你們怎麼想,你們能不能接受我也不在乎,我和他分開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就算他現在躲著我,我也不可能再讓他離開我的。”
她像是又變迴了那個驕傲的公主,任性又倔強。
“我們的想法不重要。”許野語氣平淡,“你尊重你自己的想法就行了。”
“酷!”謝非豎了個大拇指,“不就是繼兄嘛,又沒有血緣關係,有什麼要緊的。”
趙以馨像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說,有些愣怔。
張詩顏倒是擔心:“可是你哥那邊怎麼辦,你總不能一直跟你哥吵架啊?”
“不管他。”趙以馨迴神,皺了下眉,“他煩死了,不用理他。”
許野和謝非沒待太久,聊了會天便打算走了。
“許野!”趙以馨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喊住他。
“怎麼?”許野迴頭。
趙以馨看起來是想說什麼,但最後卻又擺了擺手:“唉,算了,你走吧。”
“有事打電話。”許野說。
“行,知道了。”
又過了兩天,許野給趙以馨發消息,得知對方已經出院了,他也就沒再管什麼。
如果趙以馨遇到的是別的事,他或許可以幫忙,但是感情的事情,當事人都不一定能理得清,其他人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