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吧,這個也不好說。”謝非想了好一會兒又道,“也許程玦真的就是把你當成一小孩,再加上喝了點酒,行為就稍微親密了點。”
謝非都不敢給許野太多期望,萬一程玦真沒那個心思,他怕許野承受不了。
許野倒是很平靜,他甚至想了一會:“不完全是。”
他能在程玦的眼睛裏看到很熟悉的眼神,一種刻意壓抑和掩飾過的情感,這種情感不再單純,像是純白的染料裏加入了熱烈的紅。
也可能現在程玦的喜歡隻有一點點,可即使是很小的一點點,也足夠了。
足夠他補齊剩下的。
“這麼猜沒用啊。”謝非語氣裏充滿可惜,“他親你的時候你就應該像我說的那樣,一把給他拽過來,直接吻上去,然後……”
謝非說得非常形象具體,像是擔心許野連怎麼接吻都不知道。
許野聽著聽著卻笑起來。
“笑什麼啊?”謝非推他,“我快替你急死了,就照你這進度,等我兒子打醬油的時候你倆還沒挑明呢。”
許野搖搖頭,他垂下眼看著手裏的礦泉水瓶:“我不能逼他。”
謝非愣了一下:“這怎麼叫逼他啊,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表白嗎?”
“你不明白。”許野說。
謝非糊塗了:“我不明白什麼?”
“你不明白程玦。”
這時候太陽已經在緩緩下落,絢麗的夕陽沉澱在遙遠的天邊,金燦燦的餘暉下仿佛萬物都變得溫柔安逸起來。
許野看著遠處的落日,慢慢開了口:“謝非,就算程玦真的對我有那種心思,他也不會和我在一起的,至少目前不會。”
“為什麼?”謝非很困惑。
在他看來,兩個人相互喜歡,在一起是最天經地義的事。
“他覺得他會拖累我。”許野偏頭,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看著謝非,“他覺得我應該過更正常更美好的生活,和他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會很累,很苦,甚至算得上是一種墮落。”
謝非有些發愣。
“過去那幾年他過得不好,現在好不容易熬出來,雖然也還是辛苦,但總歸好了一點。”許野垂著眼,幽深的眼神隱藏起來,少年手指在收緊,塑料瓶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他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穩日子,我不想逼著他讓他在喜不喜歡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中間做選擇,他會煎熬,會痛苦,會難過,而我會舍不得。”
“那怎麼辦,你就這麼等著,等到什麼時候?”謝非的心裏有些難過,因為許野,也因為程玦。
許野抬眼,輕輕笑了一下,這笑容映在落日的餘暉裏,溫柔而坦蕩:“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和程玦就這麼一起生活下去也沒什麼不好,以什麼身份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
“程玦他沒有親人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是他最親的人,我是他從小教大的小孩,一路追著他走到這裏,再也沒有人能比我更接近他的心。”
謝非說不出話,他覺得自己理解了許野,但又好像沒理解。
“但我不會一直等。”許野又開了口,他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像是已經準備邁出尖爪的猛獸,“程玦隻能是我的,或早或晚都要和我在一起。他總要想清楚自己的心,早晚都要經曆那麼一天。隻是在合適的時機來到前,我不想逼他,隻想讓他心安。”
謝非怔怔的看著許野,半晌歎了口氣:“感情這東西真是傷腦筋。”
許野看他這副樣子,沒繃住笑了。
“笑什麼。”謝非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許野頓了一下,“但我不覺得傷腦筋。”
因為能和程玦相處的每一天,對許野來說,就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又怎麼會煩惱。
……
程玦拎著買好的東西從超市出來,門口人來人往,他側身讓過拎著大包小包和他一樣剛買完東西的人,聽到背後有一個聲音。
“程玦?”
他停住,轉過身。
秦傑嘴裏叼著根煙,勾起嘴角冷笑:“真是你啊?”
程玦看了他兩秒:“你出來了?”
“是啊。”秦傑摘下墨鏡,眼神陰鷙,“托你的福,又讓我多蹲了這麼久。”
程玦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既然出來了就好好待著吧,別一不小心再進去。”
秦傑被激怒,他一臉陰沉,“別以為到了外邊就萬事大吉,等著吧,趙哥可忘不了你。”
“他忘不了我自然會自己找我。”程玦上下打量著秦傑,“還用得著吩咐你這條狗來叫?”
“你!”秦傑一下子揪住程玦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他媽還想不想活了?”
程玦垂眼看著秦傑的手,輕飄飄地道:“你是不是忘了這是哪?”
秦傑頓了一下,看了眼四周,這裏人流很大,已經有不少人好奇地朝他們投來目光。
他鬆開程玦衣領,扯著嘴角在程玦胸口拍了兩下:“記性不好,忘了是外麵,咱倆都出來了。”
說完他譏誚地看著程玦:“但是殺人償命這個道理我可沒忘,你也不能忘吧,啊?”
程玦揮開秦傑的手,什麼話都沒說,拎著購物袋轉身離開。
到家以後,程玦把買的食材和水果放到冰箱,又把要洗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做完這些以後,天邊響起轟隆隆的響雷,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狂風夾裹著雨滴劈裏啪啦地砸到玻璃上。
不過才下午,外麵的天已經暗下來,黑壓壓的烏雲堆在一起。
程玦沒有開燈,他點了根煙站在陽臺上,窗戶留了一條縫沒關嚴,雨絲隨著風飄進來落到他黑色的襯衫上。
對麵天臺上晾著的衣服被風吹掉地上,一個女人慌慌張張地跑上來去撿。
已經晚了,衣服全都被雨水打濕了,程玦漫無目的地想著。
手機在客廳響起來。
程玦把煙頭按滅,他迴到客廳把手機從茶幾上拿起來,來電沒有顯示聯係人,程玦也沒有按接聽鍵。
可對方就像是怎麼都不放棄一樣,自動掛斷後又打了過來,鈴聲一直響,像是要持續到地老天荒。
窗外突然閃了一下,驟然亮起半邊天空,然後就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雨像是比剛才還要大,到處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整個世界都成了混沌的一團。
程玦最後還是接了電話。
對麵的人沒有說話,一直在哭。
程玦坐到沙發上。
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盤青棗,是今天早上許野出門的時候洗幹淨的,小孩走的時候還特意告訴他要記得吃。
“別哭了。”程玦終於開口。
“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對方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怪我,再也不想理我了?”
“和你沒有關係。”程玦蹙眉,雨還在下,聲音很吵。
“那你為什麼一次都不見我?”對方哭得開始喘氣,“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比小時候聽話很多,我不亂發脾氣也不惹事了,你別不理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出來……”
“我告訴過你。”程玦有些疲倦,他閉了閉,“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不相信。”對方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對我不是這樣的……”
“那是以前。”程玦說完這句話就直接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
窗外響起轟隆隆的雷聲,黑壓壓的烏雲翻滾著堆積在天邊,天色越來越暗,幾乎全黑了,紗簾被吹的亂飄,冰涼的雨絲隨著一陣陣風落進來,打濕了一小片地麵。
客廳裏很暗,夜晚的瓢潑大雨仿佛能讓人與世隔絕,程玦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外麵的大雨裏。
很冷,很暗,像是永遠沒有盡頭,卻又不得不淋著雨往前走。
他就這樣沉默的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機又響起來,屏幕在暗淡的客廳裏驟然亮起,是許野打過來的。
程玦看著手機上亮起的名字,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後就像是被這個電話從冰冷的雨中拉迴來,他終於從僵硬的姿態中迴神,接通了電話。
“到家了嗎?”許野問,即使在雨中,少年的聲音依舊沉穩。
“到了。”程玦的聲音有些發啞,但是被嘩啦啦的雨聲掩蓋了,“下午沒課了?”
“沒了,兩節課上完了。”許野那邊有些吵,大約是剛下課,“下雨了,我可能迴去要晚了。”
這麼大的雨不能騎車迴來,隻能坐公交,而且會堵車。
“雨太大別迴來了,不安全。”程玦不放心,“你今天就在學校宿舍住吧。”
“那不行啊。”許野不願意,“我不迴去你不就自己了,還要自己做飯。”
“沒關係,我隨便做點吃了就行。”程玦不怎麼在意。
“沒事,一會兒我就迴去。”許野很堅持,“家裏還有排骨吧,晚上吃排骨湯吧。”
“還有。”程玦低聲迴答。
“那正好,你幫我拿出來解凍,我迴去放高壓鍋裏,一會兒就好。”許野又道,“你是不是還在客廳呢,沒事的話趕緊上床蓋著被子,別下地了,不然腿疼。”
這樣細碎平凡的對話,讓程玦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仿佛外麵的大雨也沒那麼冷,黑夜也沒有那麼暗,又或者他確實走進了大雨裏,但又被許野拉了迴來。
況且,有個少年為了給他做飯,願意淋著大雨趕迴來。
於是,他笑了笑,輕聲道:“好,迴來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