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馨離開後,客廳陷入了安靜。
程玦從茶幾上拿出煙盒,點了根煙靠在牆上,他皺著眉,臉色蒼白,神情疲倦。
“趙以馨是我繼父的女兒。”程玦手裏夾著煙,聲音有些幹澀,“我當時推下樓的人就是她爸爸。”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中間停頓了很久,似乎往事紛繁雜亂,想要從頭說起,可最後還是直接給出了結局。
許野瞬間一顆心墜得生疼,他上前一步把程玦抱進懷裏:“你已經付出了代價,你不欠她什麼了。”
法律給出了判決,七年的時間,你的夢想和未來,甚至是你媽媽的生命,該還的你已經還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程玦拍了拍許野後背,頓了一下又道,“隻是,我以後的生活裏可能永遠都會有這些糾葛,就像天總是會下雨,你不應該和我一起淋雨的。”
我可能還是會因為這些事覺得愧疚,自責,也可能會再次陷入這些糾葛裏無法掙脫,會奔潰,會墮落陰鬱,會歇斯底裏,即使有再多陽光,即使有再明媚的太陽,可隻要一陷入這些事,我就會瞬間湮沒在陰雨裏。
“我不怕淋雨。”許野放開程玦,看著對方的眼睛迴答了這句話。
程玦的眼尾有些泛紅,就像他想的那樣,許野說他不怕淋雨。
“我不怕。”許野摩挲著程玦眼角的痣,低下聲音,“程玦,其實我什麼都不害怕,不害怕淋雨,也不害怕辛苦,我隻害怕你突然就走了,我去哪裏都找不到你。”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藍色的絲絨包裝,安靜低躺在手心裏。
“這麼重要的事,本來應該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許野打開盒子,一對銀色的戒指安靜地躺著,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可是我有點著急。”
程玦愣怔地看著這對戒指,他的眼睛有些酸澀,模糊的視線裏,少年眼神熾熱,聲音堅定。
“天要下雨就讓它下,我護著你就是了。”
程玦閉了閉眼:“許野,你和小時候一樣倔。”
“恩。”許野擦掉程玦眼尾的眼淚,“所以你答應嗎?”
“答應什麼?”
許野取出一枚戒指,很簡單的款式,裏圈刻著兩個人的名字,他還穿著居家t恤和拖鞋,因為剛睡醒頭發有些淩亂,他拿著這枚戒指單膝跪在程玦跟前,“答應永遠和我在一起,不論貧窮還是富貴,健康還是疾病,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沒有鮮花,沒有音樂,隻是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時間,像唯一的愛人許下最莊重的諾言。
程玦垂眸看著許野,指尖的香煙還在燃燒,煙霧繚繞。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玦俯身吻住他的少年。
“我答應你。”
——天要下雨就讓它下,我護著你就是了。
所以,又有什麼可怕的。
許野在會所的工作還是忙,鄭昂最近讓他跟的那個客戶喜歡戶外運動,許野陪著玩了一天攀巖,又去不知道叫什麼的山裏野營住了兩天,最後總算有點收獲,對方和他約了下次吃飯的時間。
他再迴學校的時候,謝非一臉鄭重其事地跟他說:“野哥,我要去省城找蕭漠然,明天就去。”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剛剛考完最後一科,他和謝非高分是考不了了,掛科也不至於,都屬於老師給麵子的那種,飄過。
學校放假一個多月,許野順便收拾點東西,暑假期間就不到宿舍住了。
許野聽到這句話也不驚訝,他把兩本書扔到書包裏,抬頭看了謝非一眼:“你不在他粉絲群裏潛伏了?”
謝非一臉別扭:“他真的太糊了,行程都沒多少個,粉絲都不知道他在哪兒。”
許野轉身裝了件衣服:“去吧,想去就去。”
他現在已經不想著謝非能直下去了,隻盼著他彎的時候慢點,別折了。
謝非明天就要去省城,許野叫他晚上過去一起吃飯,倆人站在學校門口等公交車,打算順路去超市買了菜再迴去。
灰蒙蒙的天空有些陰霾,學校有的學院考試早,大部分學生早就放假迴家了,對麵的小飯館人少了很多,顯得有些冷請。
“野哥,你什麼時候戴了個戒指啊?”謝非指著許野手指。
許野低頭看了眼手指:“嗯,最近戴的。”
謝非又盯著那個銀色的小圈看了好一會,突然反應過來,有些驚訝:“野哥,你把這玩意戴無名指上了?”
“好看嗎?”許野伸開手掌,銀色的戒指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格外顯眼,“和程玦的是一對。”
“臥槽,你真行。”謝非半天蹦出來這麼一句,語氣有些感慨,“我以前總覺得你是在癡人做夢,沒想到你這夢還成真了。”
“是美夢成真。”許野笑了一下,給程玦打了個電話,今天是程玦媽媽生日,他去了墓地,許野本來想跟著一起去的。
“你快考試去吧。”程玦在許野頭發上胡亂揉了一通,“我今天就去和她說說話,很快就迴來了,下次再帶你去。”
程玦剛發消息告訴他已經從墓地出來了,但是許野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有事給他打電話。
“這麼不放心啊?”謝非笑得一臉猥瑣,“程哥那麼大個人了,你是怕他走路摔了還是怕他被風吹跑了啊。”
許野搖頭:“程玦以前在裏麵認識的人好像出來了,這個人和他有過節。”
謝非愣了一下:“你是說對方會報複程哥。”
“不是沒可能。”
謝非不讚同:“那你也沒辦法一天24小時候都跟著他啊。”
許野轉了轉手機,他在想的不隻這件事,還有趙以律。
和趙以律一起吃飯的那次,許野看得很清楚,趙以律對他爸的死完全沒有放下,對害死他爸的人更是恨之入骨。
之前程玦受傷那次有可能就和趙以律有關係,隻不過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程玦和趙以律還有趙以馨的糾葛。
趙以律不會輕易放過程玦,但許野更擔心的是,程玦在碰到對方的時候會忍讓退讓。
“有一件事得告訴你。”許野把手機順進兜裏。
“說。”謝非湊過去攔著許野肩膀,“對於我這種見過世麵的人,沒什麼事兒能嚇著的。”
許野想了一會兒,轉頭看著謝非:“趙以馨的爸爸因為意外去世,造成這個意外的人是趙以馨的繼兄,她放在心裏好幾年,沒辦法在一起的人也是她繼兄,這些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謝非點點頭,“然後呢?”
“那趙以馨的繼兄是誰,你知道嗎?”許野又問。
謝非有點懵:“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認識。”
“不,你認識。”許野深吸一口氣,“是程玦。”
謝非瞪大眼睛。
“迴神兒了。”許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謝非這才反應過來,他震驚地看著許野:“臥槽!你在開玩笑嗎!這怎麼可能?”
“我也希望我是在開玩笑。”許野轉頭看著對麵馬路上的車流,“可現實就是這麼巧,巧得我都不相信。”
謝非費了好大勁才控製住自己奔騰的情緒,他咽了下嗓子,有點艱難地問:“那趙以馨他爸是怎麼去世的啊,到底和程玦有什麼關係,程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進去的?”
許野低頭踢了踢腳邊的一塊小石子:“趙以馨他爸家暴,程玦的媽媽被他打進了醫院,程玦知道以後和他發生了爭執,不小心將他推下了樓。”
“不會吧?”謝非都愣了,“趙以馨他爸不是市裏挺有名的企業家嗎,怎麼還家暴啊?”
“家暴不家暴和他是不是企業家有什麼關係。”許野看了謝非一眼 “當時程玦突然從水雲灣離開,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媽媽住院的消息,結果迴去就出了事。”
所以許野才沒辦法聯係上程玦,也沒有等到程玦再迴來看他。
“然後他就在裏麵待了七年?”謝非瞪著眼睛問,“大學也沒讀上,出國的事兒也黃了……那他媽媽呢?”
“去世了。”許野仰頭看著天邊沉沉的雲,估計要下雨了,“程玦的繼父沒了,程玦又因為這件事……阿姨受不了打擊,沒過兩年就去世了……那會程玦還在裏麵沒出來。”
“操。”謝非心裏也不好受,“那現在……”
“現在趙以律覺得是程玦害死他爸,早晚都得找程玦麻煩。”許野瞇起眼睛,“我就是害怕程玦心裏覺得愧疚,忍著不還手。”
信息量太大,謝非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突然又想起來一個人:“那趙以馨……”
“謝非。”許野閉了閉眼,“我和趙以馨做不了朋友了。”
他和趙以馨之間的矛盾,遠比上次謝非和趙以馨之間的要複雜的多,不是賭幾天氣,再坐下來吃個飯聊聊天就能解決的。
謝非用力抹了把臉:“這都怎麼迴事啊?”
“行了,我還沒歎氣呢。”許野道,“你以後如果再碰見趙以律和趙以馨,不要提我和程玦了。”
謝非皺著臉點頭:“知道了。”
“走吧,車來了。”許野揚了揚下巴,遠處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開過來了。
他倆半路去了趟超市,買了點東西很快就出來了。
“要下雨了吧?”謝非瞅了眼黑壓壓的雲。
“應該是。”許野拎著購物袋,“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雨。”
他倆沒再耽誤,拎著東西直接迴了家,到家才發現程玦還沒迴來。
許野站在客廳裏打電話,沒人接。
謝非正把買迴來的東西往冰箱裏放,迴頭看了一眼:“沒打通?”
“沒人接。”許野皺眉看著外麵越來越暗的天,再一次打開手機。
“沒事兒吧?”謝非拍拍手,走過來,看到許野手機頁麵的時候有點無語,“你這……”
許野正在查找程玦的位置,他把程玦的手機和自己的做了關聯。
“程玦知道嗎,你這叫侵犯隱私……”謝非嘖了一聲,看到許野手機上的紅點停在一個地方,“哎,怎麼不動了?”
“出事了。”許野說完這句話,拿起茶幾上的摩托車鑰匙就往出走。
“你等我跟你一起!”謝非追著許野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