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角落的那盞照明燈勉強維持著光亮,天邊傳來隱約的雷聲,似乎一場雨馬上就要降臨。
許野沒有管站在他對麵的三個人,而是轉身走向程玦。
程玦深吸一口氣,他拉著許野手臂:“許野,別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樣多危險……”
“程玦。”許野抬手按住他的後頸,在這樣近的距離看入程玦的眼睛,“你知道的,你攔不住我,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了結。”
程玦:“……”
許野湊到他耳邊,慢慢開口,一字一句:“我去幫你把自由拿迴來。”
這聲音又低又沉,每個字都像是敲在程玦心上,他猛地抬頭,看到許野漆黑的眼睛,鋒利而冰冷,充滿攻擊性。
程玦有點發愣,許野已經將係著的領帶解下來蒙住了程玦的眼睛。
“做什麼?”程玦抓住他的手。
視線被擋住,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明顯,程玦在轟隆隆的雷聲中,感覺到許野摩挲著他的側臉。
“哥哥,等我迴來。”
“許野!”程玦立刻伸手想要拉住他,卻隻感覺到風消失在指尖。
“野哥真帥啊!”謝非在旁邊感歎,完了拉著程玦,“程哥,領帶別解開啊,不然野哥該揍我了。”
程玦:“……”
廢棄的籃球場裏響起許野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像放大了一樣迴蕩在程玦耳邊,然後,腳步聲停住。
“來吧。”許野的聲音,平靜冷淡。
有人吹了聲口哨,然後是略帶壓抑的興奮:“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緊接著是鐵棍摩擦地麵的聲音,然後是身體碰撞的聲音,風聲,乍然爆裂的雷聲,程玦側著耳朵,凝神認真分辨,似乎可以聽見拳頭劃過空氣的聲音。
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然後就是眾人一陣吸氣聲。
程玦強壓下心跳,放緩唿吸,這不是許野的聲音。
停頓沒有出現太久,程玦抬手按著太陽穴,眼前一片黑暗,他皺眉去聽許野的聲音,可是沒有。
他能聽到的隻有風聲,雷聲,還有打鬥聲裏混雜著的咒罵。
大概過了幾分鍾,在一陣陣雷聲裏,程玦再一次聽到痛唿聲。
“阿滿!”有人脫口喊出。
“什麼玩意兒啊。”旁邊的謝非嘖了一聲,“這水平還好意思出來丟人。”
程玦指尖按在領帶上,僵硬冰冷。
沉寂的操場上又響起了腳步聲,一下,兩下,三下,然後停住。
“看不出來,有兩下子啊。”是秦傑的聲音,陰森森的,像是咬牙切齒。
其他人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這次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眾人都屏氣看著,程玦抓著手裏的西裝外套,略微側頭,打鬥聲似乎糾纏了一會兒,然後就是一聲清脆的骨骼聲。
“秦傑!”
是對麵人驚慌的喊聲。
“臥槽!野哥牛逼!”謝非聲音有些激動,抓著程玦的手很用力。
“程玦的傷是你打的?”
程玦在一片黑暗裏,終於聽到了許野的聲音。
陰沉,冷寂,像是硬生生抽離所有情緒,隻剩下漠然的問句。
“就是我,怎麼了?”秦傑喘息著,明明聲音都帶著痛苦,卻還要挑釁,“不光這次,他臉上那道疤看見了沒,也是我!哈哈,殺人犯就該好好在牢裏待著,這輩子都別出來!”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停滯,就連風聲都消失了。
程玦的心陡然下沉,感覺要出事情,他一把扯掉蒙著眼的領帶,同時出現的還有秦傑痛苦的慘叫聲。
“啊———”
在驟然恢複的視線裏,程玦看見許野站在燈光下,揚手扔掉了什麼東西,他的襯衫領口散開,袖子上沾了血跡,右腳踩在秦傑的手腕上:“這是你說錯話的代價,再有下次,就是手指了。”
程玦凝眸看過去,才發現掉在秦傑手邊的東西是兩枚指甲蓋。
許野拔掉了秦傑的指甲蓋。
程玦忍不住握緊手指。
對麵的人開始大聲咒罵起來。
“大哥!今天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有人嚷嚷。
許野沒說話,隻往前走了兩步。
這些人看他過來也不嚷了,全都握緊手裏的棍子死死盯著他,神情戒備緊張。
過了好一會兒,趙以律終於有了動作,他鼓了鼓掌,這掌聲在空曠破敗的籃球場裏突兀又怪異。
許野皺了下眉。
“許野。”趙以律背著光,陰影遮住了他陰鷙的眼和過分蒼白的臉,他笑了一聲,“你真的讓人很難忘。”
“走吧。”趙以律說完轉身離開。
“大哥!”
趙以律抬眼看過去,那幾個人便不作聲了。
許野冷眼看著,直到趙以律拉開車門,他才出聲。
“記住你說的話。”
如果我能打贏,所有的事情今天一筆勾銷,程玦再也不欠你的,你也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
趙以律迴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冷硬,藏了些許野不太明白的情緒:“當然。”
說完便開車走了。
籃球場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那盞照明燈突然發出刺眼的光,照得地麵慘白,雷聲轟隆隆地在天邊響,稀疏的雨點終於落下來,沉悶地砸在地上。
“野哥!牛逼!”謝非興奮的喊。
許野拿出紙巾,將手上的血擦幹淨,然後一步步朝著程玦走迴來,他逆著風,襯衫有些淩亂,皮鞋踩在裂開的水泥地上,清晰的腳步聲一聲聲迴蕩,背後的影子拖得很長。
他站在程玦麵前,側臉上蹭著血,額前的頭發散亂,像是打敗惡魔守護寶藏的落拓少年。
程玦沉默的用手指去擦許野臉上的血跡。
“程玦。”少年抿了抿嘴,再開口時又變迴了乖巧的小狗崽,“你的自由迴來了。”
程玦隻覺得汩汩鮮血湧入心髒,他的心在劇烈跳動,無聲的訴說激烈的渴望。
於是,下一秒,他上前一步按住許野後頸,在雷聲閃電中,吻住了許野的唇。
雨終於落下來。
許野隻愣了一秒,便摟住程玦的腰迴應,他的吻和這場雨一樣,瞬間傾盆而至。
謝非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曠野仿佛變成了混沌的一片,隻有眼前的情景清晰而鮮明,大雨淋濕了他們的衣服,衝刷著刺眼的血跡,而他們就像可以在雨裏燃燒的火焰一樣,熾熱而明亮。
謝非怔怔地想,他好像明白了許野以前說的那句話。
——程玦是我的信仰和理想。
信仰不滅,理想不老,於是,在大雨裏依舊爆裂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