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方霽向紀時晝撒謊的那一刻起,就應該預想到今天這樣的局麵。
畢竟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想要守住秘密,就隻有另外一個人裝聾作啞才能辦到。
但方霽仍舊抱有僥幸心理。
一是因為紀時晝馬上就要大四了,整個學期都很忙碌,根本沒有時間關心他每天都在幹嗎,二則是……小晝也沒有理由為了這種事跟他生氣吧。
這裏打上一個淺淺的問號,方霽下意識把這一問題忽略了。
因此五月初的某天裏,方霽照常到酒吧上班,當天穿著服務生的製服,黑西褲加白襯衫,因為熱,解開最前麵的兩顆扣子,鎖骨突出,鎖骨窩很深又延展迴衣領內,半袖底下兩條曲線流暢的手臂,穩穩拿住托盤,把酒水和果盤依次遞到桌上,動作熟練,甚至沒有發出聲響。
而後轉身迎麵撞上紀時晝。
酒吧裏舞動的人群、晃人眼皮的燈光,叫喊和音樂聲統統沉入海底,一瞬間沒有了氧氣。
如此戲劇化的一幕,紀時晝直接繞開他,徑直走了過去。剩下方霽一個人站在原地,錯愕地忘記下一步動作。
一直到旁邊的於娜輕輕撥動他的手臂,小聲問他這是怎麼了。
方霽才迴過神搖搖頭,“沒什麼……”
眼神卻不住擔憂地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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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迴兩個小時前,方霽剛從換衣間出來,在走廊碰到於娜。
“方霽。”於娜朝他打了聲招唿,用手指了指外麵,“你朋友正找你呢。”
方霽皺起眉,一個“誰”字已經到嘴邊又被吞迴去。
他走出去,看到嚴開那張洋溢著燦爛笑容的臉,拳頭又癢癢的。
克製。
工作期間打人會被扣工資的。
方霽徑直走過去,故意將眉目壓低,嘴角放沉,把不愉快三個大字寫在臉上。
嚴開頓時收起那副笑臉,咽咽口水,有點緊張地說:“哥,我來還你錢。”
方霽的氣勢一下降為負數,下意識舔了舔嘴唇,看嚴開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人,忍不住放鬆了,眨了眨眼睛,眼睫煽動時顫顫的,兇神惡煞的表象消散殆盡,開口聲音脆得悅耳,“我不是說了不著急嗎?”
“正好我們發工資。”嚴開說著眼睛往方霽身後不停地瞟。
方霽順著他的視線轉頭看到倚靠在吧臺的於娜。於娜朝兩個人揮了揮手,綻放出一個活力的笑容。
方霽再次轉迴頭,看到嚴開臉上綻放出傻兮兮的笑。
第一次遇到比他還好懂的二傻子。
“行。”方霽說,“現在是上班時間,要不你改天再……”
嚴開馬上接道:“不著急,我就在這兒等你下班!”
還錢需要等到他下班嗎?
方霽來迴掃了他兩眼,沒有戳破嚴開的小心思,點點頭道:“你願意等就等吧。”說完抬腳要迴去工作。
嚴開卻把他叫住:“哥,你和於娜姐熟嗎?”
方霽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鍾才到換班時間,看在嚴開積極還錢的份上,他耐著性子迴答了。
“隻是同事。”
他的意思是,如果嚴開想要追人可以盡管追,但要他幫忙,沒門。
嚴開卻會錯了意思,若有所思道:“剛才我跟她說和你是朋友,她好像還挺驚訝的。”
這迴換方霽不明白,“怎麼了?”
嚴開卻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哥,說實話,你在曙城這幾年是不是沒什麼交心的朋友?”
方霽聽完退後一步,和嚴開保持距離,板著一張臉迴道:“關你屁事。”
就知道不能給嚴開好臉色看,現在更想打人了。
方霽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嚴開卻看著他的背影,獨自揣摩起來。
方霽來曙城的時間不短,算下來和紀時晝上大學的時間吻合。以前在犁縣,嚴開多少聽說過方霽家裏的情況,按理說方霽是不會輕易離開家到這麼遠的地方……那就隻能是因為紀時晝。
嚴開旋即一拍大腿,他大哥這是欠了紀時晝多少錢啊,簡直是賣身!
嚴開來得很早,坐在有些偏僻卻能縱覽全局的位置上,為的就是能多看於娜兩眼,一直到淩晨,酒吧裏新進來一撥人,他的目光才從吧臺轉移。
起初隻是不經意地一瞥,而後完全定住。
他有多久沒見過紀時晝了?
少年陰鬱冷漠的眉眼與酒吧昏暗燈光下那雙略帶笑意的眼睛重合在一起,竟也不是很突兀。畢竟在嚴開眼裏,他笑也像是戴了麵具。隻是比之前還要高,再加上優越的外貌,人群裏太過紮眼。
嚴開一瞬間坐直了身子,下意識去尋找方霽的身影。
沒過一會兒,果然看到了方霽,對方就站在吧臺附近,似乎也在驚訝紀時晝的到來,看到男人身後的一幫男男女女更是愣住。
於娜顯然不知道這群人與方霽的關係,見方霽站在過道不動彈,還叫了方霽一聲提醒他擋道了。
但是方霽紋絲不動,一雙眼直直落在為首那人身上,那目光太過直白也太生動。
方霽有一雙很靈的眼睛,配上他的長相,讓人莫名想到雨天濕漉漉的窗玻璃,隻要用手擦一下,灰蒙蒙的天瞬間變亮變清晰。
紀時晝卻沒有迴看,反而側頭瞥了眼叫方霽名字的於娜。
直到方霽低聲叫了一句“小晝”,於娜才反應過來,眼底的驚訝更明顯。
紀時晝卻像是沒看到他一般,路過他身邊時甚至刻意側過身子與之相避。
燈光、舞曲、尖叫聲圍繞著整個酒吧,方霽就那麼直愣愣站在原地,遠遠看去甚至有幾分可憐。
不止是遠處的嚴開這麼想,和紀時晝同來的那幫人肯定也是這麼想,他們的神情裏帶著莫名的憐憫,也都默默繞過方霽。隻有一個女生停了步子,但很快也跟上隊伍。
迴過神來的方霽把唇抿得成一條線,滿腦子都是兼職的事被發現了,應該沒什麼事吧?隻要不讓小晝知道他還說了謊……
他和繞出吧臺上前詢問情況的於娜說:“沒事的,這邊我來招待吧。”
“你確定嗎?”於娜不放心地看了看那幫人,“是你朋友?”
方霽怔忡一瞬。
該怎麼形容他和紀時晝的關係呢?
總之不能用“朋友”形容,這一點連方霽自己都知道。
小晝是不會認朋友這個詞的。
方霽準備片刻,朝紀時晝所在的卡座走去。
紀時晝像對待陌生人一樣的對待他,全程冷漠,不與之對視,眾人都看在眼裏。
在方霽把酒擺在桌上後,有人忍不住開口說:“方霽,你過來坐坐唄。”
方霽認得那人,是紀時晝的舍友。
這個時候他的態度就要好一點,以免給小晝的舍友留下壞印象。
“不用了,我還在工作……”
“你叫他做什麼?”紀時晝終於說話,抬起頭眼神定在方霽身上,“他忙得很,對吧?”最後兩個字是問方霽。
方霽來不及迴話,舍友長長歎了口氣,“你差不多得了啊。”
紀時晝冷淡轉開臉,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沒有笑也沒有表情,周圍人竟有些怕這樣的他。
舍友隻好朝方霽說:“不好意思啊,你去忙吧,這裏我們自己也能行。”
方霽點了頭,下意識看向紀時晝。
紀時晝這次很快做出迴應,他跟方霽說:“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給你發工資。”
方霽眨了眨眼沒有立刻動,別人都以為是紀時晝話說太狠傷到他了。
然而方霽心裏想的是,難道說謊也露餡了?是露餡了嗎?還沒有吧。
可是小晝肯定是生氣了。
怎麼辦啊,不太好哄。
方霽走後,剩下一桌人在歡快的酒吧氛圍下顯得尤其沉悶。
事實擺在眼前,大家都不得不相信關陽的那套說辭——方霽一定是有什麼把柄在紀時晝手上,不然怎麼能容忍到如此地步?
蔣新柔率先開口*絡氣氛:“該喝酒的喝酒啊都愣著幹嘛呢?不是你們朝著要出來嗎,今天周六,你們關部長不在,還不抓緊時間玩起來?”
她一說話,眾人才鬆了口氣般的開始交談。
蔣新柔此前一直和紀時晝保持距離,這一迴卻主動走到紀時晝旁邊坐下。
“你故意的吧?”她突然開口。
紀時晝沒有吭聲,看樣子不會理她。
蔣新柔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我說你指名要來這裏是故意的吧?”
紀時晝把酒杯放下,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側頭看蔣新柔,神色平靜,“怎麼說?”
蔣新柔盯著他看。
她還是忘不掉,即便過去六年,少年臉上是傷,嘴角卻帶著莫名笑意控訴是方霽找人揍他時的情景她依舊忘不掉。
大家都喜愛這張臉,尤其這張臉帶上笑容以後,至今沒多少人能看透這層表象。
蔣新柔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不打算放過他?”——
小狗犯愁:我說謊的樣子那麼真誠,應該還沒被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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