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罰完站,莊紹收拾東西要走。
“你幹嘛去?”孟野扯住他,“不一起走啊?”
“我去趟江老師辦公室。”
“去那兒幹嘛。”
“讓他幫我安排住校!
孟野問:“你不是不願意住校嗎?”
莊紹低著頭,手裏的書一本本收進包裏,鼻梁側麵投下一小片陰影。
“輪不到我願意不願意,得活下去。你先走吧,咱倆不順路!
在公園住幾天還行,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把書包背起來離開,孟野從後麵看著他,心裏別提有多難受。
到辦公室時幾個老師也剛批完作業,老江彎腰倒煙灰缸呢。莊紹說:“江老師,我申請住校!
“住校行啊,你媽連錢都交過了,我今天還正要找你。八人一間的一個月二百,床單褥子臉盆之類的自備。”他急著走,拿起花名冊隨便翻了翻,“那誰,喬盛的家長跟我打過招唿,讓我安排你跟喬盛一間宿舍,我看你就住他上鋪吧!
莊紹站著沒動:“能選別的宿舍嗎,我跟喬盛處不了!
老江一聽,立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什麼處不了,怎麼又處不了?喬盛這孩子我看挺聽話的,下午打架也是你先動的手,肯定是你的問題!”
莊紹說:“那就不住了!
“嘿這小子還挺有脾氣!”老江指著他的背影跟其他老師罵道,“你們瞧瞧現在的學生,說是大城市轉來的好苗子,好什麼啊?一點尊師重教的道理都不懂!說他兩句他就敢給老師臉色看,往後還不上社會上犯罪去!”
莊紹在走廊聽見了,越走心越寒。
迴到公園,裏麵漆黑一片。他找到原來那張長椅,脫了校服墊在上麵躺下,眼睛望著幕布一樣的夜空找不著方向。
兜裏還剩八百塊錢,這是活下去的唯一依靠。他要捂緊了,一塊掰成兩塊花,實在不行大不了去公共廁所洗澡,用樹杈子晾衣服,放寒假的時候再出去打工。
雖然說是七月份,夜裏的公園還是很冷,冷得直鑽心。他把校服抽出來蓋在自己身上,靠著長椅的鐵架子閉眼強迫自己睡覺。
“莊紹!莊紹你在嗎!”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猛地爬起來,轉身看到遠處年輕的身影。
“莊紹!”
“我在!”
是孟野。
莊紹全身皮膚瞬間收緊:“孟野!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孟野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麵前,“你怎麼沒住校啊,我到處找你。”
“因為——”
“算了!”孟野倏地拽起他的手腕,驚喜萬分,“我媽同意你住我家了,快跟我走!
“你媽怎麼突然同意了?”
“不知道,沒關係,走吧!”
地上的背包被他提起來背自己身上,扯著莊紹就要離開這裏。莊紹說:“等等,我拿上校服!
“嗯!泵弦绑犻_手,一個人傻傻地笑。
一直走到外麵大馬路上莊紹才看清楚,身旁的人滿臉是汗,穿的t恤也濕透了。
“你怎麼熱成這樣?”
孟野說:“找你找的啊。老江他們全撤了,我一沒手機二沒你電話號碼,隻能一間宿舍一間宿舍地找,累死我了!”
莊紹低聲:“傻不傻!
“今晚把電話號碼抄我課本上,下次再找不著人就用我媽的手機給你打電話!”
看來是真不聰明。
“往後咱倆一起上學一起迴家,還需要打電話?”
“對對對!泵弦懊亲,“是我傻了。”
莊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看路,莊紹看他。隔好久孟野才發現:“你怎麼老看著我啊,怪嚇人的。”
“喝不喝雪碧?”
“喝!”
特別好哄一人。
喝著雪碧吹著夜風,孟野一扭頭,突然發現莊紹長得特帥!
之前大概是睡公園睡髒了,貴公子明珠蒙塵,此時此刻一看才發現這長相有多優越。
他撇撇嘴:“我發現你這人特招恨!
“嗯?”莊紹還沉浸在兄弟之情的感動中呢,一時半刻沒轉過來彎,“哪招恨?”
“個子夠高,長得也好看,而且還很會學習!你還讓不讓別人活了你!
莊紹被他誇得頭皮發麻:“……你也很高很帥!
“哪裏哪裏!
“實話實說!
“謝謝謝謝!
“……”
兩人視線一個朝左一個朝右,默默眺望遠處的幾隻蚊子。
到賓館時尤英正在前臺坐著算賬,聞聲抬起眼皮,瞟了倆狗崽子一眼。
“阿姨!鼻f紹主動問好。
“來了?”尤英態度不鹹不淡,目光轉向自己兒子,“怎麼又弄得一身臭汗,趕緊洗洗去,你同學我來安排!
孟野扯起衣服聞聞:“哪兒臭了啊!庇謫柷f紹:“我臭嗎?”
莊紹說:“不香!
“……”
孟野猛地撩起t恤下擺,笑著嚇唬他,嚇得他直接後退一步,然後才得意洋洋地上樓去。
“把包放下吧。”尤英站起來,“今天開始你就往那間106,房費按孟野說的,每月二百。”
莊紹擱下沉重的背包:“謝謝阿姨!
尤英從前臺繞出來,腳上穿著夾腳拖,指甲蓋塗成鮮豔的純藍色,看起來特別朋克有個性。
“聽孟野說你爹媽不管你了,把你一個人扔這兒?”
“不是!鼻f紹說,“我沒見過我爸,我媽是因為要再嫁了,沒法管我!
尤英笑了笑:“看來你還挺愛你媽!
莊紹沒接話,但眼圈紅了。
“哎喲哎喲,這是幹嘛呀。”尤英抱起胳膊轉著圈打量他,“不就提了你媽一句嘛,這麼大的小夥子不興哭鼻子啊,讓外麵人看見像什麼話!”
莊紹背過身拿胳膊抹了把臉,迴過頭來被一雙手臂給抱住了。
尤英跟哄孩子似的:“得啦得啦,到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別整天愁雲慘霧的,咱們家不興這樣!趕明兒你問問孟野,他爸死得也早,老娘我讓他哭過鼻子嗎?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越是難越要活出個人樣來!
往後許多年莊紹一直記著這幾句話,並且將中心思想貫徹始終,不過偶爾還是會喪一喪。
“我沒哭。”他挺直背,聲音有點沙,“眼睛疼!
尤英撲哧一笑:“傻逼孩子。老娘我醜話說前頭啊,收你這麼低的房費你得幫忙幹點活,平時修個燈補個牆什麼的,要隨傳隨到任勞任怨。”
“知道了。”
“行了,滾吧!”她一揚手,鑰匙拋給他,“明早還上學呢,記得把孟野喊起來。”
莊紹接住,沒好意思再跟她對視,背起包就往房間走。
辦成了這麼一件大事,一晚上孟野興奮得差點兒沒睡著覺,早上死活起不來?伤鸩粊頉]用,莊紹作為好學生必須得起來。
“孟野,起床!
清早六點二十房門被人拍響,孟野煩躁地翻身,“不起……”
“快點兒孟野。”莊紹的聲音特沉穩,特不容反對,“要遲到了,趕緊起來穿衣服。”
“就不起……”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起來沒有!
“日了狗了。”孟野頂著雞窩頭坐起來,“你就不能先走嗎!”
“我答應了你媽,必須把你叫起來!
操。
老子現在不光有兩個媽,還他媽憑空多出一個爹!
於娜從後麵飄過:“我哥可算有人治了。”
三人一起出門。
於娜目前上高一,但由於小時候營養沒跟上,身材出落得比較瘦小,看著像個初中生。跟在兩個哥哥身邊的她顯得很乖巧聽話,完全不像平時看店的時候那麼潑辣。
莊紹去拿她的書包:“我替你背吧。”
“不用,一點兒都不沉!彼n莊紹抿嘴一笑,“裏麵沒書,全是吃的!
“……”
這兩兄妹還真是一個德性。
晚上三人沒法一起迴家,因為高一下課早。
就隻剩孟野跟莊紹兩個。
莊紹說:“我替你背包吧!
孟野蹭一下閃開:“別動!你想幹嘛?當我於娜啊。自己的書包自己背,自己的重擔自己扛!”
“……傻逼!
差不多快一周莊紹才知道那條狗大名叫黃小龍。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一條狗有名有姓,姓還跟主人的不一樣?傊↓垖λ毁,他也時不常喂喂它,一人一狗井水不犯河水。
但周五那晚小龍莫名其妙吠個不停。
莊紹睡得很早,因為打算周六一早出去碰運氣,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打零工的地方。被狗叫吵醒的時候其實才11點,不過賓館已經熄燈閉門謝客了。
他睜開眼,在狗叫聲中聽見有人敲窗戶。
“莊紹……莊紹?”
跟鬧鬼似的。
“誰?”
“我!”
是孟野的聲音。
莊紹皺著眉站起來,孟野用氣聲喊:“別開燈!”
推開窗,隻見一個汗涔涔的黑影站外麵,喘著氣揚ban揚手:“閃開,讓我進去。”
要麼怎麼說孟野這人是個大聰明呢,早在一開始他就想好了,這間房臨街,非常方便他半夜做賊。
翻窗一躍,孟野敏捷地跳進來,然後像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一樣唰地躺倒。
“累死我了……”
莊紹看了眼地上的一灘爛泥,又看了眼外麵的大馬路,關上窗才問:“你幹什麼去了?”
“跑步!
“這麼晚了,跑步?”
孟野四仰八叉:“快把電扇搬過來我吹吹!今晚幹了十公裏,差點兒沒給老子累死。”
莊紹房裏的小電扇還是孟野送他的,特別小一個,也就孟野的腦袋那麼大,轉起來還嗚嗚地響。
他把它從床頭拿過來,接上電,對準孟野的臉。
莊紹蹲著,孟野躺著。
月光下的孟野特別黑,膚色又深又有光澤,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頑劣的活力。他胳膊有曲線,小腿也很結實,一條屈著一條蹬直,背心上卷露出一截平滑的小腹,內褲邊緣還有被荷爾蒙誘著長出的恥 毛。
大概挺舒服的,他伸著頸子,鎖骨格外明顯。
“涼快了?”莊紹問。
“還行。”他努嘴,“這電扇功率太小了,一點兒也不來勁!
莊紹看著他長長的睫毛被吹得發顫,濕漉漉的下巴高高仰起,努力去夠那一絲涼風。
“改天給你買個大的!
孟野當他開玩笑呢,笑笑說:“好啊,什麼時候?”
“掙了錢就買。”
“噗,”孟野笑得身體直抖,“那不得等下輩子。”
莊紹氣得戳了他腰窩一下,誰知他反應特別激烈,跟案板上的活魚一樣猛地彈動:“哎喲!別碰別碰我癢!”
腰是他的敏感帶,誰都不能碰!
莊紹拉他:“到底誰像大姑娘。起來吧,別賴著了!
孟野爬起來,全身的汗也幹得差不多了。
“你明天幹嘛?”
“有事出去一趟。”莊紹把電扇拿迴床頭,“你呢。”
“訓練!
沒來得及轉身,身後忽然撲過來一股熱源。孟野伏到他肩頭說:“我晚上跑步的事你不準告訴我媽啊,不準當叛徒聽見沒有!
莊紹想躲都沒處躲,扭頭皺緊眉:“離遠點兒!
“臭講究!泵弦霸谒咠b著牙嘶嘶兩聲,然後往他臉上狠狠蹭了兩下,接著逃之夭夭,“不準當叛徒!”
“你——”
莊紹真恨不得掐死他,趕緊去洗了兩遍臉。當晚做夢都夢到有具黏黏的身體趴在自己身上,熱烘烘的,想推推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