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說呢,鍾奕辰確實跟莊紹認(rèn)識好幾年了,但不是特別熟的那種。
別的青梅竹馬要麼一起長大,要麼家裏淵源頗深,他們倒好,從小到大攏共沒見過幾麵,也就莊家迴來祭祖時玩耍過。不過小鍾這女孩子心眼特別實,兩人性格脾氣也投契,所以這麼多年才沒有斷了聯(lián)係。
平時她是住校,隻有周末迴家住一天。那天聽見她媽說喬盛挨了揍,原因是欺負(fù)剛轉(zhuǎn)學(xué)來的莊紹,搞得她都哭笑不得。
“你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好歹咱倆還有點交情呢,太不夠意思了吧。”
“沒時間。”莊紹解釋,“剛轉(zhuǎn)過來事情特別多。”
鍾奕辰忍笑:“什麼事情多啊,我看就是對付喬盛吧。他還在跟你較勁呢?”
莊紹說:“是。”
“真幼稚。”鍾奕辰把頭偏開,扯下路邊野花一朵,攥手裏撥啊撥,心裏不是滋味。
為什麼呢?哎。
這裏頭關(guān)係錯綜複雜。
作為喬盛心裏頭那最後一抹溫柔,作為他暗戀已久的女神,小鍾美女的境界是很高的。她哪看得上喬盛啊,她誌在四方,別說跟喬盛了,就算跟莊紹早戀也不願意。可喬盛不信吶,喬某人老覺得莊紹是那座橫亙在自己跟女神之間的大山,鏟除掉這座大山自己就能跟人雙宿雙飛。
這個黑鍋莊紹背啊背,從十四五歲背到現(xiàn)在,簡直比竇娥還冤。
“喬盛這傻x。”他用一種調(diào)侃的口吻低罵。
“嗬!”鍾奕辰嚇一跳,“你都會罵髒話啦!”
還是這麼髒的髒話。
“很稀奇嗎。”
“當(dāng)然!你以前從來不這樣,怎麼迴事?轉(zhuǎn)性了還是認(rèn)識新朋友了?喔我知道了,就是收留你的那個男生吧。”
莊紹笑了笑:“他老罵我傻x,我隻能學(xué)著還擊。”
鍾奕辰也撲哧一聲:“你可變多啦。”
“變什麼?”
“變得愛笑了。”
莊紹一時語塞。
笑也該是苦笑吧,這日子過得,難不成還很快樂?
結(jié)果經(jīng)過一間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小超市,他瞥見玻璃上自己的臉,不是在笑是在幹嘛呢?笑紋都快出來了,哪還有什麼深沉喪氣。
“愛笑是好事!你就別繃著啦,這樣多好。”鍾奕辰宣布他現(xiàn)在比以前更可愛了,可愛十倍百倍,可愛千倍萬倍。
兩人各懷心事地往前走,走了一陣小鍾抬頭“呀”一聲:“今晚星星真多。”
莊紹也抬起頭,剛看了一眼就下意識去摸兜,然後才想起來手機(jī)不在身邊。算了,等孟野迴來靠嘴跟他說吧,那廝估計也沒這閑情逸致看風(fēng)景照。
兩天後正好周六,雁嶺一中代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班師迴朝。
“莊紹!莊紹!”
孟野跳下大巴就興衝衝跑迴家,結(jié)果除了老媽其餘二位都不在。
“他們?nèi)四兀俊?br />
“一個據(jù)說在你們數(shù)學(xué)老師家補(bǔ)課,一個據(jù)說要去跟小姐妹學(xué)化妝。”
“啊?”孟野震驚。一星期就隻休這麼半天,師太還要把人叫去補(bǔ)課,這哪是師太啊,這是變態(tài)吧。
他上樓放東西,下來說:“教練今晚請大家吃飯,一會兒莊紹要是迴來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說讓他找我去,學(xué)校旁邊那家披薩店。”
尤英嚼著口香糖斜了他一眼,“找你幹嘛去?”
“吃飯啊。”
“他又不是你們體育隊的吃個屁。”尤英呸一聲吐掉口香糖,“小兔崽子懂不懂人情世故。”
“我都跟教練說好了,”孟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前臺抽屜,“他的錢你付。”
抽完鈔票又一個單手撐,縱身跳出去逃跑。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尤英一隻拖鞋扔出去,連根毛都沒砸到。
等莊紹迴來以後她痛斥偷錢賊、錢串子:“拿著老娘的錢做順?biāo)饲椋?dāng)老娘是冤大頭啊!”
“……要麼我不去了?”
“錢都交了不去怎麼行,趕緊去,能吃多少吃多少,務(wù)必把錢給我吃迴來!”尤英捂著胸口,“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莊紹就沒換衣服,還是那身夏季校服。
披薩店在二樓,隔老遠(yuǎn)孟野就看見他了,在樓上拚命揮手。上去以後莊紹認(rèn)不全人,孟野又給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介紹,輪到他的時候倒是簡潔:“這莊紹,我同桌。”
體育隊的頭腦也都比較簡單,沒有一個人覺得帶同桌來吃飯有什麼不對,反正都是吃嘛!但也有人臥槽:“你同桌這麼帥的啊?”
確實,哪怕隻是一身簡簡單單的藍(lán)白,莊紹穿出來效果也跟其他人不一樣。而且他個子高,整個體育隊也就高原能壓他一頭。
“何止帥,發(fā)型也特時髦。”
“教練我也想剃成這樣!”
“剃個光頭吧你們,成天咋咋唿唿,耳根子沒個清靜。”老楊招唿,“莊紹是吧,坐坐坐,想吃什麼拿什麼,別客氣,都是自助的。”
“老聽孟野提起您。”莊紹說,“原來您這麼年輕。”
“嘿!”老楊眉開眼笑,“你這孩子說話我怎麼這麼愛聽呢。”
他那是反諷!孟野啃著雞翅差點樂出聲。
可能是因為吃熱了,孟野沒穿t恤,穿的是一件運動背心,深色脖頸跟鎖骨之間有一條明顯的分界線,臉也曬得更黑了,整個人顯得很有精神又很矯健。
莊紹坐下,側(cè)目瞧著他。
“你——”孟野一扭頭,他匆匆避開視線:“食不言寢不語。”
脫完校服莊紹想洗個手,問孟野:“衛(wèi)生間在哪兒?”
孟某人無視之。
莊紹洗完迴來又問:“我去拿吃的,你要不要帶什麼?”
孟某人繼續(xù)無視之。
拿完吃的迴來莊紹坐下,孟野把盤子往旁邊一移,後腦勺留給他,麵朝路小川。路小川猛地對上差點兒噎死,銜著半張披薩直往後退:“幹嘛呀,不帶這麼嚇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皮膚黑。”
這是鬧什麼脾氣?
莊紹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腰。
他急得快咬人了:“不是不讓你亂摸嘛!”
聲音還特別洪亮。
“……”隊友們紛紛看過來,場麵一時間變得很尷尬。
莊紹跟孟野默契地埋頭。
路小川笑得渾身亂顫,恨不能挽著高原的手把剛才的情景再演一遍,“哎我跟你學(xué)啊,剛才他們倆……”
兩分鍾後,莊紹低聲:“你反應(yīng)那麼大幹什麼?”
孟野說:“你還怪我?明明是你搞偷襲。”
“是你不迴答我的問題。”
“是你說食不言寢不語。”
“是你——”
莊紹頓住。
孟野:“沒話說了吧?”
莊紹懶得理他。
半小時後老楊借口太累迴家去了,剩一堆小崽子自己玩兒。大家慫恿隊長高原要酒,高原挺猶豫:“教練不讓咱喝酒,說影響競技狀態(tài)。”
“啤的能影響啥狀態(tài)?幾泡尿就出去了,再說咱們都不告訴他他也不知道。”
“那好吧。”
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高原叫了幾瓶啤酒。開始大家還挺克製,你一口我一口跟喝白酒似的,後來漸漸就敞開了懷。
“依萍啊!依萍!”路小川一杯就上頭,抱著孟野發(fā)酒瘋,“我愛你,我是你的後援會會長!是你的鐵桿歌迷!”
孟野嫌棄地扒拉他,扒拉完往莊紹懷裏一扔,他又開始抱著莊紹發(fā)瘋,“書桓——書桓我是如萍啊!你答應(yīng)過要跟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你個渣男!!”
“串戲了串戲了,”高原把他抱著拖開,“消停一會兒吧朋友。”
“……”
孟野說:“隊長,等你走了這廝怎麼辦啊,幹脆你把他帶走吧,讓他給你當(dāng)拎包小弟。”
高原發(fā)愁:“我倒是想把他帶走,國家隊要嗎?他們又不缺唱戲的。”
“這麼說國家隊確定要你啦?”
“還沒最後定,隻說讓我去試訓(xùn)。”
孟野高興得又吹了大半瓶。
將近十點他們才散夥。
全隊都喝得有點兒多,就莊紹是完全清醒的,他隻沾了沾。
兩人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孟野朝手心哈氣,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
“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莊紹挑眉,“你最好祈禱英姐聞不出來。”
“煩死了。”他薅薅頭發(fā),“一會兒我從你房間跳窗戶進(jìn)去。”
106那窗安了跟沒安一樣,孟野想什麼跳就什麼時候跳,有的時候莊紹在裏麵洗澡,他連招唿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月明星稀,跟前兩天的景色不太一樣。
短褲拖鞋感覺有點涼,孟野兩臂夾緊插進(jìn)褲兜裏,順手就摸到莊紹的手機(jī)。
“喏,還你。”
莊紹接過來沒看,孟野說:“裏麵的照片別給我刪了啊,我之後再導(dǎo)出來。”
“照片?”
“是啊,我拍了幾張。”
打開相冊看到一張陌生麵孔,莊紹凝眸。孟野跟他還挺親熱,摟著肩站在跑道前麵,笑得像個二百五。
“這誰?”
他都沒意識到自己語氣變得不好。
孟野打了個嗬欠:“誰啊,我看看……忘了。”
莊紹停下,定定地盯著孟野。
“你跟他拍過照,能不記得他是誰?”
“廢什麼話。我真不記得了,就比賽的時候隨便認(rèn)識的。”
孟野就這脾氣,何況今晚還喝了酒。再說確實是不記得了,那兩個字哪有那麼好記,又不是貝克勒的小名。
莊紹的臉色不大好看,孟野還沒發(fā)現(xiàn),邊往前走邊小聲哼歌,哼得那叫一個快樂。
“你別哼了行不行。”莊紹有些心煩,但連心煩的原因都沒弄明白,隻覺得有股氣直衝胸口,“我想清靜一會兒。”
孟野一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想讓你安靜。”
孟野刺他:“你吃炸藥了?”
莊紹冷聲:“我就問了一句照片上的人是誰,你就讓我別廢話,到底誰吃炸藥了?”
“莊紹你今晚上找架吵是吧,芝麻綠豆大點兒事……發(fā)什麼神經(jīng)。拿你手機(jī)拍幾張照就要看你臉色?知道這手機(jī)貴重,以後我不借了行了吧?省得你心疼。”
“我心疼?”
莊紹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昏過去,額頭血管漲得跟要炸開一樣。
他想說孟野你他媽王八蛋,我有什麼好東西不是隨便你用?手機(jī)、課本、哪怕是我的生活費,給你用我眨過一下眼?
行,我心疼,我他媽心疼自己的真心!
可孟野也委屈啊。
想著好幾天沒見麵,眼巴巴地把人叫來一起吃頓飯,不領(lǐng)情就算了,自己哼個歌倒招出他這麼一大車話。知道你不愛說話行了吧,知道你嫌我煩行了吧!
孟野氣衝衝地往前走,莊紹在後麵,走了十幾米孟野猛迴頭指他:“別跟著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莊紹跟被刀紮了一下似的,頓時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