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孟野發(fā)現(xiàn)前十七年的日子算白過了,居然沒意識到自己是塊學(xué)習(xí)的料!
不光他,連著班主任老江、莊紹、路小川等人也都特別驚奇,這廝不學(xué)則已一學(xué)驚人,期中考試居然又往前掙巴了五名。
全班50人,這迴他排38。
莊紹就不用說了,功勞大半是他的,但老江也出了不少力。
出於暗中跟張叢森(就是師太)較勁的緣故,這段時間江長吉常常下晚自習(xí)把孟野叫到辦公室去,講錯題講得唾沫橫飛。有好幾次孟野都困得小雞啄米了,江長吉還精神熠熠,搞得在教室等著的莊紹又多背好些課文,期中考試總分直接衝到全校第九。
除此以外江長吉還動不動就唉聲歎氣,看不爭氣的傻兒子似的看著孟野:“這道題都講三迴了還是不理解,我他媽就算是克格勃首腦,把高考題給你偷出來估計你都記不住,造孽啊……”
晚上孟野問莊紹:“克格勃是啥?”
莊紹正在看課外書,沒抬眼:“俄羅斯中情局。”
“喔。”孟野點頭,自個兒琢磨半天,痛心疾首地說,“不行,我得舉報丫的,老江特麼的是個間諜!神聖的教師隊伍被滲透得很嚴重呢嚶嚶!”
“……”
莊紹發(fā)現(xiàn)孟野有時候特別像小孩(當然他本身年紀也不大),而且越熟越?jīng)]有正形,不高興的事都悶在心裏,壓力也悶在心裏,外表永遠都是沒心沒肺嘻嘻哈哈。
第二天把月考成績單拿給尤英,尤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兒子考出來的。
“乖乖……這是真的嗎,你沒抄莊紹的吧。”她秉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問。
“我抄他?你問問他讓我抄麼,他每次考試都跟嚴防死守的處女似的。”
啪!
尤英狠扇孟野腦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知道啥是處女,麻溜的滾一邊兒去。”
莊處女正好提著拖把從旁邊路過,一臉冷漠。
孟野期期艾艾:“母親大人,那運動鞋……”
莊紹被他的語氣雷得不輕,拖地時差點兒把早飯吐出來,運了好幾迴氣才勉強鎮(zhèn)定。
尤英想起自己好像是答應(yīng)過進前40就給他買鞋,於是大手一揮:“那就今天下午吧,快去快迴別耽誤我打牌。”
“得嘞!”
吃完午飯孟野催莊紹迴屋:“快換衣服。”
“我就不去了。”莊紹把先前用過的拖把拿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衝洗,“你跟英姐去吧。”
“你傻呀,媽要給我們買鞋,不去怎麼試?”
“我還有的穿,用不著買新的。”
孟野從後麵把水龍頭擰上:“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毛病越來越多了,動不動就跟我們客氣,想和我劃清界線還是怎麼著。”
這段時間莊紹的確是有點兒奇怪。他以前也客氣,但現(xiàn)在客氣得過了頭,搞得孟野老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偏偏莊紹這人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你讓他說他就是不說,他先憋死敵人再憋死自己,死了下地獄閻王爺都跟著喘不上氣。
莊紹其實主要是怕花尤英的錢。
住在這裏已經(jīng)算是添麻煩,要是還不知好歹得寸進尺,那就該引起別人的反感了。而且他有自己的計劃,比如每個月花多少錢,存多少錢,到暑假打工掙多少錢,算下來完全夠活到畢業(yè),不需要誰來接濟吃穿。
但這套邏輯在孟野這裏走不通。
莊紹站那兒不動彈,他就抱上去脫丫的衣服,動作粗魯?shù)酶鷱妜似的……前者沒準備,瞬間就被他撲倒在地!
“孟野你起開!”
衛(wèi)生間的地磚又濕又滑,莊紹繃著臉掙紮,後背磨得咯吱咯吱直響。孟野倒得意洋洋地跪在他身上:“小爺我還治不了你了……衣服都髒了,快點兒吧,媽等著我們呢。”
莊紹推開他站起來,半晌沒說出話。
他媽的這廝力氣太大了!吃什麼了,大力水手的菠菜?!
換好衣服出去,金主尤氏已經(jīng)站門口叫車啦,風(fēng)姿綽約地朝他們招手:“來兒子們,跟老娘出去炸街。”
“……”孟野扭頭低聲,“莊紹我不想去了,你呢?”
莊紹望天。
現(xiàn)在已經(jīng)11月中旬,降溫挺久了。
孟野穿了件加絨的藍衛(wèi)衣,出門前頭發(fā)隨手抓了抓。莊紹走得急沒怎麼打扮,就在襯衫外麵套了件薄外套,發(fā)型也長了,不過整體還是在耳朵上麵,顯得很精神。
倆男生一般大的年紀,完全不同的類型,一路上迴頭率很高。尤英覺得倍兒有麵子,下車後的幾步路扭得像走t臺,進商場還跟款爺似的讓他們隨便選,自己則轉(zhuǎn)頭到二樓看衣服。
孟野早就預(yù)謀,進去直奔心儀的那款。莊紹挑了款便宜好穿的,等店員給孟野拿貨的時候試了試大小。
“就這雙吧。”
他選得隨便,孟野看不上:“你丫怎麼一點兒時尚品味都沒有。”
莊紹心想講品味誰不會,關(guān)鍵是得有錢啊,知不知道什麼叫勤儉節(jié)約啊傻逼。
這功夫孟野又看上一件衛(wèi)衣一條牛仔褲,挑了個尺碼進試衣間。售貨員問莊紹:“你們是兄弟?”
莊紹說是。
小姐姐笑著繼續(xù):“那你是哥哥吧,能看出來,你比較穩(wěn)重。不過你們倆膚色不太像,他比你黑起碼兩個度。”
“莊紹!”孟野喊,“過來幫我看看,我這拉鏈怎麼拉不上啊。”
小姐姐含笑:“去吧去吧,你弟弟叫你呢。”
“……”
莊紹感覺自己倒了八輩子黴。過去拉開門簾,孟野正弓著背死命拽褲襠前那條金屬拉鏈。
“好像卡bug了。”
我看是你腦子卡bug了。莊紹黑著臉:“鬆手。”
孟野撇了撇嘴,雙手作投降狀。
試衣間裏光線昏暗,莊紹蹲下,麵朝某處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拉鏈的齒跟內(nèi)褲絞在一起了。
“售貨員是女的,我不好意思喊人家。”孟野咕噥。
莊紹一邊嚐試鬆動拉鏈,一邊抬頭瞥他:“那就好意思喊我?”
“你是男的嘛,男的又無所謂哎喲——”關(guān)鍵部位的肉被卡了一下,孟野疼得大喊,“你他媽會不會弄啊!”
“不會!”
他喊莊紹也喊,喊得都快把外麵店員也引來了。倆人你瞪我我瞪你,好不容易弄順,站起來以後莊紹腿都麻了,說:“脫下來還人家。”
孟野說喔,嘩啦一下就給脫了,半點兒不客氣。
莊紹唰地拉開簾子。
“……莊紹我操你大爺!”
“你不是不怕人看嗎?”
“我那是不怕你看!”
誰說我不怕別人看?我就那麼便宜是吧。
孟野還沒反應(yīng)過來,莊紹又迴身給他把簾子拉上了:“我他媽不愛看,以後別給我看了。”
換好衣服出來孟野氣不過,挾怨給了莊紹一拳。莊紹可能因為沒有準備,被他一拳打在胃上,疼得半晌沒能直起身。
孟野嚇壞了:“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莊紹臉色慘白擺了擺手,示意他別靠近自己。
迴家路上異常安靜,尤英猜到他們倆又鬧別扭了,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倒是孟野心中有愧,時不時就要瞅旁邊一眼。
迴家關(guān)上門,莊紹卷起衣服一看,肋骨下麵青了好大一塊。
孟野跟進來道歉。
“對不起啊。”
莊紹說沒事:“也是我不對在先,不該掀簾子。下迴不這樣了。”
孟野心一酸,差點兒沒紅了眼眶。
他忽然覺得奇怪,自己這麼剛強一個人,連腳後跟動手術(shù)的時候都忍著沒掉淚,怎麼莊紹三言兩語就讓自己難受了。
應(yīng)該還是愧疚吧。
要是莊紹發(fā)火,還手,可能自己就不會這麼難受。
“要不你還我一拳吧,我站著讓你打。”
莊紹放下衣服,不解地看著他。
孟野說:“沒跟你開玩笑,你打吧,我保證不翻臉。”
莊紹沒理他,轉(zhuǎn)身該幹嘛幹嘛。坐下以後翻開書,擰開臺燈,眼睛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裏翻來覆去一句話——
我舍得嗎?
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債!他媽的。
從莊紹房裏出來,孟野垂頭喪氣。
於娜經(jīng)過,問:“哥你怎麼啦?”
孟野歎息。
“遇上啥事把你愁成這樣,媽不是說下午給你倆買鞋了麼,我還以為你迴來得興高采烈呢。”
鞋?
對,鞋還在自己房間。
孟野想起來:“改明兒讓媽也給你買去,咱們家不興重男輕女。”
於娜笑了:“媽上周就給我買過啦。”
“那行。”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迴頭問,“咱家有沒有跌打藥膏啊。”
“好像沒了吧,之前的被你帶去體育隊了。”於娜說。
孟野飛奔跑到藥店,紅花油跌打藥貼各買了一樣,拿小塑料袋裝好又飛跑迴來。
莊紹剛才那是在強撐,人一走他就躺下了,燈也關(guān)了,就留了盞小臺燈。
冷不丁聽見開窗戶的聲音,他一愣,光著身與孟野眼對眼。
“你他媽不能走門是不是!”
孟野跑得太累還在大喘氣:“我……我……我去給你買藥了。”
“神經(jīng)!”
這詞兒是孟野的口頭禪,現(xiàn)在莊紹也學(xué)會了,用得比孟野還多。當然生活中的確是莊紹更神經(jīng)質(zhì)一些,孟野隻是王八蛋而已。
“你不穿衣服不冷啊?”孟野問。
莊紹沒好氣:“關(guān)你屁事。”
“……往後別學(xué)我了,你快比我還粗魯了。”
莊紹翻身背對,孟野從袋子裏掏出紅花油,勸著哄著讓他轉(zhuǎn)過來。
抹藥的時候莊紹拿胳膊擋著眼。
孟野趴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抹啊抹:“這兒疼麼,那兒疼麼,好像沒什麼事嘛,我還以為我這一拳威力有多大呢,合著你小子碰瓷。”
“碰你妹。”
“你看你又粗魯了。”
莊紹氣不打一處來,推開他,“差不多行了,氣味太難聞。”
孟野收起藥油洗了個手,迴樓上換了身衣服又下來往窗外跳。
莊紹喊住他:“你幹嘛去?”
“跑步啊。”
“這麼晚了歇著吧,還跑什麼跑。”
孟野說不行:“我們教練說了,育青那倆小子最近成績提高得特別猛,我現(xiàn)在一天都不能休息。”
莊紹勸不動,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清冷的月光一抹白。
莊紹心裏感覺到隱約的不悅。
我不舍得還手,這是一清二楚的,他想。但孟野不一樣。孟野不僅舍得下手,舍得還手,還舍得從我身邊跑向未知的地方,而我追不上他——
端午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