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單身。
藏在口罩後的臉頰，驀然浮出淺淺的酒窩。
冉宇桐承認(rèn)自己完蛋，也收迴自欺欺人的想法，他的喜怒哀樂，這些天好像被全然拴在了裴書言的指根。即便剛才心中已有定論，但現(xiàn)下聽對方開誠布公地談自己單身，積攢許久的鬱結(jié)才得以清空。又好像溺水之人上岸得救，終能無所顧忌地大口唿吸。
“還嗆啊？”趙強見冉宇桐喘得費勁，更賣力地扇了幾下，“烤完這把歇會兒吧，咱倆下去吃點兒。”
“對，你倆趕緊過來，讓我和攸寧發(fā)揮一下老同誌的餘溫。”
陳俊豪換下趙強，沈攸寧頂上冉宇桐，下一波要烤鹽漬小黃魚，冉宇桐最愛這口。
“你這拌飯還沒動呢。”趙強把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埍f給冉宇桐：“先墊墊，味兒賊正，你肯定喜歡。”
冉宇桐想了想，沒接。
也不知怎的，明明裴書言在自己背後五米開外的地方，給沈攸寧打著下手，他沒迴頭，卻能感到身上沾了這人的目光。
“不想吃。”冉宇桐故意道：“等著吃魚。”
“那我吃了啊。”趙強沒多想，豪邁地仰頭扒拉米飯。冉宇桐突然側(cè)過臉，朝沈攸寧催促：“哥，快熟了嗎，好餓。”
“馬上好，別著急。”沈攸寧說。
冉宇桐哦了一聲，轉(zhuǎn)迴腦袋，手臂向上舒展，伸了個懶腰。
緊接著他一口氣灌下半瓶雪碧，試圖澆滅心中燃起的雀躍火苗。
裴書言果然在看他。
裴書言向來坦蕩，看他的時候從不藏著掖著，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會錯開目光，英氣的眉眼釋放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男盘枺簛砹司褪菫榱丝茨恪?br />
冉宇桐收到他的暗示，也用隻有兩人才心知肚明的拒絕還了迴去。想求和，沒那麼容易。
他對裴書言的感情不好用精確的詞語定義，被時間發(fā)酵過，也很難理清。裴書言放得下他，他心不甘意不平；裴書言放不下他，他也不敢再輕易拾起這段感情。倒是糾纏的狀態(tài)意外成為平衡點，讓冉宇桐能稍稍找迴些主動權(quán)。
燒烤結(jié)束後，幾人開始自由活動。裴書言倒是融入得挺快，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跟著。
一行五人繞著湖邊遛彎，其他幾人喝酒賞景，趙強適應(yīng)不了這種慢節(jié)奏，拉著冉宇桐打水漂去了。
男生總在這類活動上有著奇怪的勝負(fù)欲，趙強每扔一顆石子，都免不了一番大唿小叫。他的熱血沸騰與冉宇桐的沉著冷靜形成了鮮明對比，戰(zhàn)況膠著，決勝局的兩顆石子也你追我趕，幾乎在同一點沉入水麵。
“靠，不會平局吧？”趙強抹了把臉上的汗，呲著牙瞇眼傻樂，“挺牛啊小冉，不愧是在海邊長大的。”
冉宇桐沒太留意趙強的話，身側(cè)掠過一陣涼風(fēng)，充溢著清冽的高級香水味。
“桐桐要更遠(yuǎn)一些。”
這人又跟來了。
趙強的笑凝固在臉上，嘴角向下一撇，“真、真的嗎？我怎麼瞧著差不多呢……”
冉宇桐抿著唇不作聲，隻見裴書言仔細(xì)挑了塊石頭，擺好角度，長臂一揮，水花幾乎濺到對岸。
太瀟灑了，行雲(yún)流水的手臂動作，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為那股沁涼的香水平添了幾分濃鬱的荷爾蒙。趙強的下巴掉到胸脯，再看裴書言的眼神盡是崇拜。
“裴經(jīng)理，您教教我教教我，這也太強了吧，再練練是不是可以參賽了？”
裴書言撣去袖口的薄灰，沒什麼起伏道：“沒有技巧，隨便扔的。”
趙強還想再問，不遠(yuǎn)處的沈攸寧朝他招手，“過來練好了再上，人家都是財務(wù)部的，怎麼認(rèn)敵為友啊？”
冉宇桐被逗得彎了彎眼睛，笑聲很輕，也很好看。
“快來，你沈哥都準(zhǔn)備給你繡國旗了，別給工程部丟麵兒。”陳俊豪在旁添油加醋。
冉宇桐笑出了聲，陽光灑在眼睫，掃出一片扇形的陰影。裴書言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笑，明媚、剔透、爛漫、醉人。
趙強離開好一會兒，裴書言都能沒迴過來神，最後還是冉宇桐逐漸斂起笑意，他後知後覺自己無禮，清了清嗓子，以掩尷尬。
轉(zhuǎn)眼湖邊隻剩他們兩人，沒人先開口，冉宇桐把裴書言當(dāng)空氣，獨自往湖裏扔了塊石頭。
裴書言緊隨其後，比他遠(yuǎn)。
冉宇桐鉚足了勁扔出第二顆，裴書言又跟，還比他遠(yuǎn)。
像是展開無聲的拉鋸，冉宇桐扔一次，裴書言就追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每次都隻比他多一點點。
“要選扁平的石頭。”
新的石子還握在手裏，裴書言突然開了口。
“這顆就不錯。”裴書言走近一步，俯身撿起他腳下的不規(guī)則橢圓，緩聲說道：“石頭的平麵與水麵的夾角保持在20度左右，出手自帶旋轉(zhuǎn)，這樣石子在運動中就能保持穩(wěn)定。”
“實際扔的時候也不用麵麵俱到，隻要往這個方向靠攏，對岸這種距離，不是什麼問題。”
“你試試。”裴書言攤開掌心，向他伸手。
明明剛才趙強問的時候還說“沒有技巧”，這會兒卻恨不得寫篇經(jīng)驗貼給他。冉宇桐默默把裴書言的負(fù)分值添了兩筆正的，心裏嘟囔：就知道。
他從裴書言手中取走石頭，有些燙，也許是被太陽曬久了，也許是被對方握久了。
冉宇桐學(xué)得很快，又扔了三四次後，已經(jīng)明顯掌握要領(lǐng)。最後一迴他終於扔到了對岸，而裴書言的石子，在離岸邊還有十幾公分的時候，遺憾沉底。
冉宇桐拍了拍手心的灰，意思是不玩了。
“桐桐——”見他轉(zhuǎn)身要走，裴書言匆忙叫道。
“裴經(jīng)理。”冉宇桐沒留情麵地打斷，“公司裏大家都叫我小冉。”
他沒再挪步，掏出濕紙巾，慢悠悠地拭去鬢角的細(xì)汗。
臉皮倒是挺厚，還敢成天桐桐桐桐，誰是你的桐桐。
被嗆了聲，裴書言依舊不急不窘，放慢語速道：“可是我們現(xiàn)在不在公司。”
詭辯，又來了，他最擅長的詭辯又來了。
孩童時期的裴書言就擅用各種理由說服他，成年以後談戀愛，幹脆連理由都不找了，完全是連哄帶騙，以色侍人。
這話乍一聽，根本沒法反駁，但仔細(xì)琢磨，又哪是這個道理。
“我是去年暑假來的r.a，滿打滿算，就快一年了。”冉宇桐把濕巾團(tuán)進(jìn)包裝袋，仰著頭看他。
“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在今年秋招申請轉(zhuǎn)正。我一直都在爭取被留用的機會，也看重這份實習(xí)，因此不希望、也很擔(dān)心由於其他事情，讓工作受到影響。”
他刻意把“其他”二字咬得很重。
“抬頭不見低頭見。裴經(jīng)理您知道該怎麼待我。”
裴書言一口濁氣堵在心頭，上次冉宇桐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還是在籃球場外拉著他表白。
“我考n大就是為了你，你說過的，考上了就會和我談戀愛。”
“不然抬頭不見低頭見，書言你要怎麼對我。”
當(dāng)時的男孩如今出落得更加健氣俊朗，他客氣地點到為止。曾經(jīng)的直言不諱，現(xiàn)下已經(jīng)同裴書言無關(guān)了。
裴書言明白，這是要他公事公辦。
“沒問題。”他答應(yīng)得痛快。
“既然是為了工作，那我希望能和你的“其他”同事，有一樣的待遇。”
“可以嗎？冉宇桐。”
作者有話說：
裴書言：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要和別人不一樣就要和別人不一樣就要和別人不一樣就要和別人不一樣（？？へ？？╮）
（@冉宇桐，珍惜一下為數(shù)不多被叫全名的機會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