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字如平地驚雷,一句話說懵倆人。
裴書言當著外人的麵跟冉宇桐打了個啵,溫南恨不得自挖雙目,氣鼓鼓地把多餘一盒鹿茸帶走了。
“不會真生你氣了吧?”
望著溫南憤然離去的背影,裴書言不由擔心在娘家人麵前掉了分,以後不好領冉宇桐到校外常住。
“不會的。”
反觀始作俑者正小口嘬著檸檬水,看不出一絲良心不安,冉宇桐俏皮地眨眨眼,試圖與裴書言達成新的共識。
“超可愛,對吧?”
這裴書言哪敢說話,點頭就是不守男德,搖頭就是對人家好朋友的大不敬。
思前想後,還是全憑天賦異稟。
“沒注意觀察,隻顧著看你了。”
末了他這樣答。
“靠。”
冉宇桐笑著罵了一句。
“你出國這幾年都學了些什麼啊?”他勾住裴書言的袖口,引人寸寸靠近:“開始套路我了?”
“沒有,我隻是正在學習如何更直接地表達心情。”裴書言答得格外真誠。
“業精於勤,值得鼓勵。”
冉宇桐仰頭親了他一口。
篤篤。
又來了。
裴書言甚至開始懷疑隻要他倆的嘴挨上是不是立刻就能觸發什麼隱形機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蜻蜓點水的那一刻來。
不過這迴他有經驗,肯定不會開門就管人叫叔了。
“裴經理。”
拎著保溫盒的沈攸寧出現在門外。
來不及收起的冷若冰霜轉瞬即逝,但還是被一向敏銳的沈攸寧精準捕捉到了。
“我來得不是時候?”沈攸寧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對不住啊,已經在門口站了二十多分鍾了。”
“快請進。”
裴書言急忙平緩神色,接過對方手裏的東西說。
“大陳和趙強還在路上堵著。”沈攸寧走到距冉宇桐3米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小英雄感覺怎麼樣了?”
“好的很。”冉宇桐信口亂開玩笑:“初步預計明天重返工位,一點不耽誤上班。”
“說起來這個。”沈攸寧迴身朝裴書言道:“早上我特地問了一下人事部,小冉這種情況,是可以認定工傷的。手續我周一去了給孩子跑,其他需要的材料我順路過來找你拿。”
“謝謝哥,可這也太麻煩你了。”冉宇桐越過對方跟裴書言使眼色,“讓我們領導上班之後替我辦了就行。”
“你們領導請了一個月的假。”沈攸寧意識到對麵蒙在鼓裏,索性好人做到底,在當事人麵前提點道:“而且還是年假探親假一起休的,也不知道為了誰啊,這麼上心?”
冉宇桐胸口一暖,這事兒他真不知道。
r.a日子長的假統共就倆,裴書言這個級別,年假和探親假加起來差不多正好是三十天。
其實以他倆現在的關係來說,這點程度的犧牲算不上什麼,但每每得知意料之外的付出,無論或大或小,冉宇桐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動。
裴書言自始至終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二人交談,他順床沿而坐,感覺到藏在棉被下的腳心偷偷抵上自己的後腰。
陳俊豪和趙強是在半個小時之後來的,當時冉宇桐已經酒足飯飽,喝淨了嫂子親手煲的最後一口雞湯。
裴書言喂完人,托付給沈攸寧幫忙盯一會兒,自己拎著餐盒下樓刷碗去了。
“裴經理私底下這麼平易近人嗎?”趙強瞠目結舌:“在我們部門這種營生一般都是我幹。”
“現在也能可以是你幹。”沈攸寧帶了一副國際象棋,沒顧得上抬頭,正在一旁專心和冉宇桐戰場廝殺。
“你手裏那東西,不會是給我的吧?”
相比之下,冉宇桐就顯得遊刃有餘許多,沈攸寧是最近才入門的新手,跟他對戰之餘,足夠冉宇桐分出一半精力,給正在繞場巡視的趙強。
這人懷中抱著一束半人高的百合,讓冉宇桐想注意不到都難。
趙強挺起胸脯不搭話,在那兒抻著賣關子。
“可不是呢。”陳俊豪語氣如常,實際棉裏藏針地使壞:“還是提前一天預定的,結果沒填明白地址,給送到公司去了。這不是上不了地鐵嗎,我還去接了他一趟。”
冉宇桐倒在床上哈哈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地謝謝趙強:“麻煩幫我放在窗臺上。”
放好花後,趙強接著驕傲,反複在窗臺邊踱步徘徊,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花是他給的。
“要麼我幫你合個影吧?”
陳俊豪被他繞得眼暈,打趣過人之後,將目光調轉至沈攸寧那角。
“呦,輸啦?”
他國際象棋水平也不怎麼樣,但局勢還是能略懂一二。
“我怎麼覺得,小冉在讓你啊?”
陳俊豪研究著兩人的棋盤說:“很大概率,你可以結束得更早。”
“哥你應該找外援。”趙強站在不遠處提高音量道:“之前嫂子不是贏過小冉嗎?你遠程連線,穩穩拿下。”
“下次。”沈攸寧還在那兒低著頭複盤,隨口道了一句:“下次搬救兵來給我報仇。”
“哥。”冉宇桐探出指尖在棋盤上點了點、,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現在我也有救兵了。”
沈攸寧秒懂,語氣曖昧地哦了一聲。
陳俊豪接著懂,不出所料地嘖了兩聲。
隻有趙強不懂,這時候終於舍得離開他的那束寶貝百合,尾音上揚的嗷了三聲。
“啥?啥?啥?”
“小冉說啥了?是不是偷偷誇我的花好看了?”
“這倒沒有。”
沈攸寧沒講場麵話,趙強就像一簇隨時隨地可能自然的火苗,必須得時不時給他潑潑涼水,這孩子的狀態才能保持穩定。
“在說裴經理。”陳俊豪換了一種趙強能聽懂的表達:“裴經理國際象棋的水平也很高。”
被@到的裴經理剛好一隻腳踏入病房門,情不自禁先打了三個噴嚏。
冉宇桐立馬送去關切的目光,看清對方後,雙眼倏地亮了。
他懷中有一捧鬱金香。
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明明自己有意識在維持神色如常,但說出口的聲音總是不自覺就黏糊起來。
“我說呢。”冉宇桐偷偷咬了下唇:“洗個飯盒還能這麼久。”
裴書言直接把花送到冉宇桐手上,他低下頭一數,不多不少,剛好11朵。
“這不是有事耽誤了。”
裴書言說著話,自然坐到對方身邊,沈攸寧和陳俊豪見狀,不約而同雙雙起身,急忙給正主騰地兒。
隻有趙強不知好歹地湊上去,酸溜溜地盯著被冉宇桐愛不釋手的鬱金香,總覺得自己剛經曆了一場篡位奪權。
冉宇桐小心觸碰過每一片花瓣,指尖在淡淡清香中遊走,劃過某處時,毫無征兆地頓了頓。
這好像是……
好像是一個信封?
他正準備詢問確認,不過剛和裴書言的目光對上,便頃刻間什麼都明白了。
他借棉被的遮擋,抽出那片薄薄的粉色,飛快塞到了枕頭下。
其餘在場的三個人,要麼發現不了,要麼發現了也願意裝瞎。
見冉宇桐最終把鬱金香靠立在床頭,趙強那顆企圖一視同仁的心,終是按耐不住了。
“要不要擺在一起?”趙強指了指窗臺上的另一束花,試探性提議道。
“不用了。”
冉宇桐表情甜美,吐出的語句卻字字冰心。
“把窗戶開大點兒吧,書言對百合花粉過敏。”
五人最後在趙強的哀嚎聲中道了別。
上午總共就來了四個客人,其中有倆都是笑著進來哭著出去的,裴書言無奈地目送同事的背影,總覺得今天讓人記恨的頻率有點兒高。
邱念雲倒是來得不算早,剛好正值中午,瞧著像是專門來送飯的。
醫院準備的病號餐味道實在一般,冉宇桐機械地張口,眼神一直落在裴書言未動筷子的三杯雞上。
“你把這些喝完,可以給你舔一個筷子尖嚐嚐味兒。”
裴書言了然於胸道。
“我來吧阿裴。”邱念雲擦淨嘴,邊擼起袖子邊向冉宇桐走來:“你趕緊吃飯去,一會兒別涼了。”
“不急,先等桐桐吃完吧。”裴書言極有耐心道:“不剩多少了。”
“我來。”邱念雲做事麻利,實在看不得自己兒子磨磨唧唧:“直接掰開嘴灌進去得了,這孩子越長大越矯情,上一次住院也沒見事兒成這樣。”
邱念雲二話不說接過裴書言手中的碗,沒啥母子情義地示意冉宇桐自己喝。
“媽。”冉宇桐聲音委屈,心裏埋怨被親媽折斷了連理枝。
“我最明白你,明明自己吃得挺好,非得麻煩你哥。”
邱念雲跟兒子說完上半句,迴頭又跟裴書言說了下半句。
“他就是仗著你疼他,這點心思誰不知道?”
冉宇桐嘴角一撇,心裏暗自和老媽頂嘴道:不知道的多了。
裴書言沒有辯解,隻是安靜笑笑,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茬。
“雲姨,冉叔呢?”
“看房去了。”邱念雲打掃著飯後戰場,“我這不是還有一陣子才開學嗎?打算留下來多照顧冉兒一段時間,天天住酒店不舒服也不劃算。我們準備短租間房。”
“您可以住我那兒。”裴書言絲毫不繞彎子,將家底全盤拖出:“我住華清東路,剛好離桐桐學校很近,取個東西什麼的也方便。”
“那哪兒成?”邱念雲連連擺手,不讓他摻和:“這孩子已經夠給你添亂了,你好好工作賺大錢,將來帶阿姨去馬爾代夫。”
“我現在就能帶您去馬爾代夫。”裴書言當真了,停下筷子說:“寒假您有空嗎?正好我媽也想去海邊度假,咱們兩家一起去轉轉。”
“和你說著玩兒呢。”邱念雲特喜歡裴書言穩重又正經的性格,對比自家兒子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家有四個臥室。”裴書言繼續老老實實答道:“而且周末我還能幫您一起照顧桐桐,跟您倒替著歇歇。”
“哥哥這陣子工作特忙,都沒地方吃晚飯。”
冉宇桐直擊要害,一句話就把邱念雲拿捏了,“住哥哥那兒您還能給他改善一下夥食,省下的房租補貼咱們的馬爾代夫。”
裴書言在病房逗留了一個下午,等到不得不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隻剩母子倆的病房重新冷清下來,邱念雲正背對著他跟學生家長打電話,冉宇桐有一句沒一句地偷聽,手指不由自主探向床邊的鮮花。
花?
冉宇桐心裏一動,指頭拐了個彎向枕下摸去。
差點忘了。
裴書言還留了這個給他。
老媽的電話聽起來要講很久,冉宇桐在被窩裏窸窸窣窣地拆信,像早戀的小孩在家長眼皮子底下偷看情書。
這麼多?
本以為可能隻是一兩句話,沒想到這人竟洋洋灑灑寫了整頁信紙。
冉宇桐目光清透,抿出淺淺的酒窩。
寶寶:
展信佳。
寫下這行字的時候,我正在五官科樓的等候區,筆是跟旁邊看蛀牙的小姑娘借的,我得快點兒寫,不然等人家被叫到號了,筆就沒了。
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寫信太土,可我還是想寫點兒什麼。以前也沒給你寫過情書,賣花的奶奶聽我說是要送老婆的,特地給我帶了一個粉色的信封,那我更要寫點兒什麼了。
大概是從今年4月開始,我著手準備迴國,具體的說隻是手續流程上的準備,我想迴國的意願,從我出去那一天起,從來沒有減少過。
你上次說的對,我迴a市在你學校附近買房,確實是奔著你來的。我出現在你身邊的前提,是堅信不會再有任何困難阻擋我離開,是有底氣給你一個非常圓滿的未來。
可是你也說過,如果我迴來得太晚了呢?
還真被你說中了,我最怕的,就是太晚。
這幾年我絲毫沒敢懈怠,強迫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我多做一個項目就能離你近一公裏,我多加一夜的班就能讓你少等一天。可惜即便這樣也不夠快,我盡力的結果,就是耽誤了我們整整四年。
我同樣也想過,如果真沒來得及,你跟別人好了,那我就遠遠看著吧,他對你好一天我就看一天,他對你不好了,我就把你搶迴來。
但上天還是太眷顧我,不僅沒落下我,竟然還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
不和你說謊,我是任職大會當天才知道你在r.a實習,如果知道得早,說不定我會不敢來了。
剛遇到你的那幾天,我幾乎天天出去喝酒,我什麼都不敢和你說,怕你已經不願迴頭,又怕真相給你的新生活帶來困擾,一邊不敢輕舉妄動,一邊又怕太遲你跑了,你那時躲著我,我以為你恨我。
你該恨我,我混蛋。
後來我處心積慮製造和你相處的機會,能和你說幾句話都能解我的相思苦,知道自己可能還有丁點資格,我趕忙又馬不停蹄重新追你。
我追得不好,總讓你掉眼淚,但我想對你好,不讓你再掉眼淚。
之前我總是跟老天起誓,這一次一定要負責,不能讓你在對我還有一絲顧慮的時候,要一個讓你決定以後的答複。
但是前天你躺在我懷裏,除了害怕,我突然那樣後悔,後悔為什麼非要帶你出來,後悔為什麼沒有在重新見到你的那天就告訴你我有多念著你,甚至後悔當初為什麼要走,就算你跟別人在一起,我起碼還能看見,要是出什麼意外,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本打算今天捧著這束花跟你告白,沒想到你昨天先我一步說了。
寶寶,這個機會是你給我的,謝謝你,能讓我重新照顧你。
從成為你書言哥哥的那天起,我永遠的,深愛的,都是你。
裴書言
2022年8月2日
作者有話說:
小裴情書寫挺好啊,以前在國外沒少一個人偷偷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