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在夜色中一路疾馳,被探照燈照亮的製煙廠基地以及基地外的屍山屍海,很快便湮沒於深沉的黑暗當中。
半個多小時之後,五輛卡車先後在路邊停了下來,道路左邊就是護城河。一來在沒有喪屍追趕的情況下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安全了;二來五輛卡車的油量都所剩無幾,確定好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辦之前盲目亂跑實在不是個理智的決定;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盡快檢查一下所有人的狀況,防止有人被喪屍抓傷或者咬傷。
從製煙廠基地逃出來的一共有498人,除262名駐軍和沈十安四人之外,還有232名幸存者。幾乎可以稱得上奇跡的是,沒有一個人被喪屍咬到,也沒有一個人被喪屍抓傷,眾人身上的傷口全部來自土牆後異能者的偷襲,所幸都不致命,隻不過經曆了一番驚心動魄的惡戰又死裏逃生,體力和精力都消耗殆盡,大多癱坐在車廂裏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勁抬起來。
羅威將士兵們全部召集到距離卡車不遠的空地上,站成五列給沈十安四人齊齊敬了一個軍禮:“沈先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陳南和劉方舟自覺退到一邊,沈十安身體緊繃有些不好意思,唯獨沈尋自在的很,被沈十安抱在懷裏大大方方受人敬仰:要不是有安安在,你們全都得變成亡靈死屍的小零嘴知不知道!
禮畢之後,有人問:“沈先生,你知道為什麼那些喪屍沒有追過來嗎?”好幾萬喪屍一動不動目送他們離開,那畫麵實在太瘮人了。
沈十安點點頭:“喪屍群裏進化出了一個異能喪屍!
眾人悚然一驚:“異能喪屍?就是你之前說過的那種有了自我意識而且還能控製其他喪屍的喪屍王?”
“沒錯!碑惸軉蕦凭哂蓄愃旗东F類的初級智慧,能權衡利弊,相比較他們這群坐上卡車飛速逃離還不滿五百人的“小點心”,明顯困於基地當中的三千多人更加具有吸引力。而異能喪屍的突然進化,無疑再一次證明了沈十安有關“喪屍越集中進化速度越快”的推測:駐軍們在市區裏搜了兩個多月物資都沒遇到過異能喪屍,而屍潮聚集在一起還不到半個小時就有變異喪屍進化了。顯然,在那數以萬計的喪屍潮中發生了某種尚且不能確定的“催化反應”,大大加快了喪屍進化速度。
異能喪屍擁有智慧,不會輕易被聲音、血液亦或是屍體碎塊所吸引,這也就意味著周江海的計劃恐怕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徹底將那三千多人困入絕境。得知這一消息的士兵們無不拍手稱快,恨不得鳴槍慶祝一番:“活該!我看那群孫子這下要怎麼辦!他娘的,老子希望他們全部被喪屍活生生咬死!”
“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哈哈哈哈真他媽解恨!對了,他們不是有會土係異能的進化者麼,那堵牆不會把喪屍全攔下來吧?”
“好幾萬呢應該攔不住,就算攔住了,喪屍進不去他們也出不來,早晚都得死!
“可惜物資都留在行政樓裏沒能帶出來,咱們辛辛苦苦搜的,白白便宜那群垃圾了臥槽!
“沒有便宜他們!鄙蚴策m時插入一句,等眾人齊齊看過來之後解釋道:“我有空間異能,拿卡車的時候順便全裝進去了!碑斨屈N多人的麵將卡車從空間裏取出來,“空間儲物”能力反正也瞞不住,不如大大方方承認。
士兵們靜了一秒,隨後歡唿著撲了過來:“沈先生你太帥了!”“沈先生牛逼!”“沈先生我愛你!”
沈尋齜出兩排小尖牙從喉嚨裏發出兇狠低吼,張牙舞爪堅決不許任何人靠近:安安是我的!滾開!
眾人也不介意,抱不了沈十安那就相互之間抱成一團,歡唿雀躍隻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解氣的時刻了:不是最喜歡整天抱怨說工作太累而且還吃不飽麼,覺得駐軍仗勢欺人壓榨他們,如今駐軍都離開了,沒人要求他們工作,一定能如願以償過得很輕鬆很開心嘍?
三千多貪婪、自私、愚蠢並且惡毒的幸存者全部聚集在一起,喪屍圍困還缺少物資,下場真是可以預見的淒慘。
大仇得報的感覺著實教人身心愉悅,但愉悅之後,更多的卻是茫然:製煙廠基地是這二百多名士兵冒著生命危險親手建立起來的,“保護幸存者”是他們在末世爆發後唯一的目標和使命,如今基地沒了,目標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和上級的通訊早就徹底中斷,那麼之後又要何去何從?
牛泉忍不住四處張望,找到了站在黑暗當中的羅威:“隊長,接下來我們要去哪兒?”
羅威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離開基地後就顯得格外沉默,此時麵對兩百多雙看向自己的眼睛,喉結滾了兩滾,有些艱難道:“這個問題,恐怕我沒辦法替大家決定了!
陶源心中隱隱劃過一抹不安:“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隊長,當然是你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羅威看著他,虎目之中百般情緒劇烈翻湧,最終輕輕歎了口氣:“圓子,我感染了喪屍病毒!
像是寒冬臘月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人群中片刻之前的歡快氛圍轉瞬被抹除得幹幹淨淨。士兵們如遭電擊,陶源的娃娃臉上更是血色盡失:“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信!”
羅威又歎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將迷彩服上衣卷起來半截,轉身露出寬闊的脊背:在卡車前燈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看到在他右側後腰的位置有一道極淺劃痕,大約是被什麼刮破了一層皮,些微滲出一些血跡。如果放在末世前這樣的傷口連創可貼都用不上,第二天就能結痂愈合,但此時傷口周圍明顯異化,滲出來的血跡隱隱發黑,大約有高中語文課本那麼大麵積的皮膚青紫幹裂,皮膚底下的血管如同蠕動的蚯蚓一般高高鼓起——每一種都是感染喪屍病毒後的變異反應。
陶源麵色煞白,腳下不穩晃了兩步,伸手想去摸,被羅威擋開了:“別碰,當心被感染!斌犑謱⒁路帕讼聛。
眼窩裏像是被人倒了一瓶辣椒油,又疼又熱燙得厲害,陶源顫著聲音問:“……什麼時候?”
“從圍牆上摔下去那會兒,砸到了一具喪屍身上,被骨頭還是指甲什麼的劃了一下。”羅威抬手在他臉上擦了擦,向來雷厲風行的鐵血漢子頭一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別哭了,大家都看著呢,當心牛泉他們迴頭笑話你!
然而牛泉等人也都紅了眼眶:“……隊長!”
羅威轉身看向他們,堅毅而柔和的目光從每一名士兵身上緩緩掃過,肩背挺直聲如洪鍾:“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士兵和軍人,無論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都始終堅守著士兵的職責和信仰,無愧於作為一名軍人的身份和榮耀,我很高興能成為你們的隊長,並為你們所有人感到由衷的驕傲。臨別之前,我想以隊長身份給你們下達最後一條命令:從此時此刻開始,不管你們之後要去做什麼,迴家和親人團聚也好,重新再找個地方建立基地也好,我要求你們永遠將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與利益擺在第一位,記住,沒有人比你們自己更加重要!”
“隊長!”有人忍不住哽咽出聲。
陶源死死握住羅威的衣角,像是攥住了最後一絲希望:“發生變異的範圍並不大,說不定隊長你對病毒免疫呢?說不定刮破傷口的不是喪屍,隻是地上的石頭或者樹根呢?或者,或者我們現在立刻出發尋找其他基地,說不定治療喪屍病毒的疫苗正好已經研發出來了!”
羅威安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直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越來越多,上前一步將他輕輕攬進懷裏,然後像做過無數次那樣,抬起手在他頭上揉了兩把:“噓,別怕,沒事的!
擁抱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羅威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喪失理智。將陶源鬆開之後,他從自己胸口處的口袋取出一粒子彈,裝進了手槍的彈匣裏,又將手槍重新裝迴槍套。
四下打量一圈,指向幾十米外的護城河:“我去河邊,你們就別跟過來了,什麼時候聽到槍響之後再來。也不用費事,隨便在河邊找個地方埋了就行,這裏風景還不錯!
略微頓了頓,腳後跟啪地並攏,抬手敬了個軍禮:“都別難過,好好活下去!
二百六十一名士兵擦幹眼淚,齊齊敬禮:“隊長走好。
羅威轉身要走時,胳膊忽然一緊,陶源拉住他:“我也要去!
劍眉微皺:“沒什麼好看的,等槍響過後再……”
“我也要去!”陶源用盡全力嘶吼出聲,一雙眼睛赤紅如血,眼淚簌簌往下掉落。撇頭在臉上使勁抹了一把,又轉迴來惡狠狠瞪著羅威:“我要陪著你,你攔不住我的!
羅威張張嘴像是想說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點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