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沒在紅沙河岸上站多久,身後便傳來一道驚唿聲:“隊長!你迴來了!”
他轉過頭,看到了狂奔而來的趙新江,對方激動得語無倫次:“隊長你果然迴來了,太好了,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你怎麼在這兒?”沈十安迴過神,他記得趙新江並不在第一撥參與死亡區清理任務的利刃隊員當中。
舉目環視一周,這片區域和他進入空間之前相比已經變了一番模樣,既看不到喪屍屍體也看不到幸存者,應該是早就被清理幹淨了。
“棠上校說隊長你有可能會出現在這周圍,所以我一直守在附近,”趙新江興奮難捺,但努力控製住情緒:“不光是我,棠上校和林先生也在,就在那邊的房子裏,隊長我這就帶你過去!
沈十安神色一頓:“你一直守在這附近?”
“對,我和渠教官兩個人輪班,保證隨時都有人在,防止隊長你迴來我們卻沒能發現。”
“在我出現之前,你看到其他人了嗎?”
趙新江搖頭:“沒有,隻看到隊長你一個!
“確定嗎?”
“確定,我一直盯著這一塊沒有離開過!壁w新江略帶遲疑道:“隊長,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事。”沈十安垂下眼睛:“前麵帶路吧。”
趙新江帶沈十安去的地方是距離河岸不遠處的一棟兩層平房,距離當日對戰四級喪屍的主戰場稍微有些距離,因此幸運地不曾受到波及。
平房內一共有三個人,渠朔站在樓頂最先發現沈十安,很快,棠頌和林阮便一起飛奔迎了出來。
“太好了,”林阮二人依次和沈十安抱了抱:“隊長你可算是迴來了,再不迴來家裏非得亂成一鍋粥不可。受傷了嗎?”
視線往沈十安身後掃了掃,沒有看到另外一道預期中的身影,兩人默契地什麼都沒問,將沈十安往屋內迎:“先進去再說吧!
渠朔和趙新江將門帶上,一左一右守在門外。
平房原先應該是一家小型百貨商店,裏麵經過簡單改造,放了一張解剖臺和各種實驗器材。
三人坐到距離解剖臺最遠的沙發上,等棠頌釋放異能將所有窺探全部隔絕在外,沈十安問:“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你和副隊失蹤之後,謝指揮帶著人將這附近幾乎挖地三尺也沒找到你們的蹤影,隻在河岸邊發現了大量新鮮血跡,認為你們很可能是遭到偷襲,反擊過程中意外掉入紅沙江被急浪衝下去了,所以顧家又立刻組織人手沿著河岸往下遊找!
林阮道:“但是我們幾個內部核心成員私下裏討論過,一致認為如果你們真的遭遇偷襲遇到生命危險,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躲進了空間裏麵,所以才會突然失去蹤跡。為了以防萬一,由陶源帶著其他人和顧家一起往下遊找,我和老師則帶著趙新江和渠朔留在這兒,這樣如果你們從空間裏出來,第一時間就能發現我們!
沈十安的空間能裝活物對於核心成員而言早就不是秘密了,因此能推測出事實真相並不難。
“我們失蹤多久了?”
“整整二十天!
空間裏的時間是外界的兩倍,也就是說他和沈尋總共在空間裏待了四十天。
可是沈尋現在又在哪兒呢?
林阮打量著他的神色,到底還是問了出來:“隊長,尋隊呢?”
難道……
“他沒事,”沈十安道:“他,有點自己的私人事務需要處理,等處理完了就會迴來的!
林阮長長鬆了一口氣:隻要人沒事就好。
棠頌看向沈十安:“除了謝師長發現的血跡之外,我跟林阮還在河岸邊發現了一枚紅色指甲,經過比對檢測,證實正是從那隻被你殺死的四級喪屍手上拔下來的。偷襲你的人,是不是想讓你感染喪屍病毒?”
林阮補充道:“指甲的事情隻有我跟老師知道,找到之後立刻就裝起來了,其他人包括方舟他們都還不知情!
沈十安點點頭,將當日遇襲的經過仔細複述了一遍,包括自己的確被劃傷手掌感染了病毒、又最終僥幸痊愈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棠頌聽完之後沉默半晌,臉上瞧著還算平靜,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卻因涉及到喪屍病毒的治愈信息而輕微顫動起來:“所以,是靈泉水解了你體內的喪屍病毒?”
沈十安搖頭:“靈泉水隻是輔助,此次之所以能夠躲過一劫主要靠得還是功法,以及,尋尋。”
話音忽然一頓,沈十安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小黑孤零零躺在竹樓二層,奄奄一息遍體鱗傷的場景。心髒像是被人用力攥了兩把,一抽一抽跳得生疼。
“如果沒有尋尋,我恐怕早就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
林阮臉色陰沉,眼中怒火中燒:“知道偷襲者是誰派來的嗎?”竟然想用喪屍病毒殺人,簡直喪盡天良。
沈十安搖頭。利刃發展太快了,他身上風頭又盛,會惹人眼紅嫉恨是早有預料的事情,而且當初在異能者大賽裏也樹敵不少,一時間還真不好確定到底是誰暗中籌劃下的殺手。
“偷襲者被我擊退之後掉進了紅沙江,前往下遊搜尋我的隊伍有沒有發現什麼人或者是屍體?”
“沒有。”顧家的士兵和利刃成員為了找到他們兩個恨不得把沉到江底的一根針都打撈上來,如果江裏有人或者屍體早就發現了!安贿^江水湍急,搜尋隊伍開始往下遊找人又是在你們失蹤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屍體被衝到更遠的地方也很正常!
沈十安眉頭微皺:目前除了沈尋和棠頌二人之外,那名偷襲者是唯一能肯定他被感染喪屍病毒的人,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尤其是傳到幕後主使耳中,恐怕還有些麻煩,因此不親眼見到屍體總是有些不放心。
轉念一想,他當時打出去的那掌用了十成力道,對方重傷垂危又被江水卷入,除非有十條命,否則再也不可能活下來的。
“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需要知道,”林阮道:“根據謝指揮說的,你跟尋隊遭遇偷襲那天是遠在基地的顧少爺第一個懷疑你們出了事,他打電話給謝指揮詢問情況的時候,尚且沒有任何人發現你們已經失蹤了。”這個時機點,未免太過巧合。
長晟?沈十安立即搖頭:“不可能,偷襲這件事不可能跟他有關。”
顧長晟如果真的想殺他有一千一萬個機會和一千一萬種方法,沒必要花費這麼大力氣選擇這麼麻煩的。而且沈十安不認為顧長晟會有任何意圖傷害他的可能。
但如果長晟發現了什麼的話,這件事或許跟秦書脫不了幹係。
“長晟現在在哪兒?”
“在搜尋隊裏,這二十天他一直跟著搜尋隊沒有迴過京城,現在估計正在紅沙江下遊某個地方。”林阮道:“隊長放心,發現你的第一時間我們就已經按照約定給陶源他們發送訊號了,這時候顧少爺應該已經知道了隊長你平安無事的消息。”
“我們也應該啟程迴去了,”棠頌道:“這裏的東西不多,十幾分鍾就能收拾好,不過在那之前,我想采集一點你的血樣做個檢測。”
沈十安配合地伸出了右手,由棠頌抽取了三十毫升左右的血液,隨即又用吸管吸取兩滴,滴在了一張長形試紙上。
這是京城基地入口處專門用來檢測病毒的試紙:與正常幸存者血液進行反應後,試紙會變成藍色,如果是感染了喪屍病毒的血液,試紙則會變成紅色。
數秒過後,桌子上的試紙在三人見證之下緩緩變藍。
這意味著沈十安和所有幸存者一樣,身體內都已經產生了異能病毒。
更準確點來說,靈泉水和功法使得入侵體內的喪屍病毒退化成原病毒,而原病毒在接觸到人類dna之後又轉化成了異能病毒。
棠頌小心翼翼地將試紙裝進了一隻封閉器皿內,又將剩下的血液樣本仔細收好。
十多分鍾之後,由渠朔駕駛,眾人坐在一輛軍用卡車上朝著死亡區北邊、基地所在方向一路疾馳。
沿途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原本隨處可見的喪屍群早就被清理幹淨,原長城也隨著死亡區麵積的縮小往更南邊推移,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垣般的綿延痕跡。
沈十安看向車外飛速遠去的荒廢建築:“死亡區的清理任務進行到哪一步了?”
“目前已經清理了將近一半!
“遇到其他四級喪屍了嗎?”
林阮點頭:“就在你跟尋隊失蹤後的第三天,是隻木係喪屍,以一己之力催生出一片方圓好幾公裏的原始森林,人根本進不去,一靠近就被藤蔓纏緊了活生生絞死。最後沒辦法,基地那邊動用了兩顆導彈才算炸幹淨!
這種級別的武器都是用一顆少一顆,東南沿海如今還有好幾億的喪屍沒有清理,如果不是因為絕對死亡區對於京城基地而言隱患太大,管理層也舍不得下這麼大的本錢。
沈十安神色凝重:“四級喪屍的強悍程度,和三級喪屍相比差得實在太多了!
一級、二級、三級喪屍之間雖然也存在著明顯的能力差距,但這種差距是可以量化並且大概估算的,舉個例子,一級異能喪屍可以控製一萬普通喪屍,二級可控製五到十萬,三級可控製二十萬至五十萬左右,而不同等級喪屍之間的異能強弱通常也隨著這個比例變化:
同係的二級異能喪屍比一級強五至十倍,三級又比二級強五至十倍,就算有偏差,偏差也不會太大。
因此正式和四級喪屍交手之前,眾人對其能力的預估也是三級喪屍的五至十倍,然而事實證明遠不止如此:三級到四級之間似乎存在著一道分水嶺,一旦進化為四級,異能就會產生飛躍性的變化,以沈十安等近萬名幸存者竭盡全力才勉強製伏的四級風係喪屍為例,它能造成的破壞已經堪比一場小型自然災害了。
這不得不讓人憂慮:如果四級都已經這麼厲害,五級喪屍又會強到什麼地步?這種進化難道沒有極限嗎?人類異能者又是否存在著這樣一道“分水嶺”呢?
棠頌道:“你失蹤的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樣的進化幅度著實出人意料。方舟告訴過我,你們碰上的那隻四級風係喪屍光團中央有個小紅點,之後四級木係喪屍被發現的時候我讓方舟又感應了一次,它的光團中央同樣有個小紅點。風係喪屍的腦袋在你手裏是嗎?那枚四級木係晶核目前在軍方手裏,如果可以的話,等迴去之後我希望能夠通過顧先生將那枚晶核借過來研究一段時間,和四級風係喪屍的晶核進行對比!
沈十安點點頭:“我會和顧先生提議的!
卡車速度很快,遠遠靠近一座山峰的時候沈十安忽然道:“在山腳停一下!
“是!
渠朔依言停了下來,沈十安跳下車,留下一句“等我一會兒”便提足直奔山頂。
這裏是他和沈尋大年初一早上過來看日出的地方,也是上迴沈尋離家出走之後他找到對方的地方。
沈十安心裏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許他還記得這裏,也許他還會和上次一樣,就算再生氣再委屈也會停在這裏等著自己找過來。
然而山頂空無一人,隻有葳蕤的野草和孤零零幾朵小花在風中搖曳。
沈十安走到沈尋當初趴著的石頭邊上坐了一會兒,盯著巖石縫裏的草莖和天邊的夕陽出了會兒神,然後起身返迴車內。
“走吧。”
四人趕在日落之前進入了京城基地。迴到利刃根據地剛從車裏跳下來,沈十安就被一道人影迎麵撲了個滿懷。
來人將他抱得極緊,緊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急促的、慌亂的、欣喜若狂的唿吸噴灑在他耳邊,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滾燙的眼淚就砸了下來。
像是一隻倉惶的小獸,死死抱住失而複得的兄長嗚咽難言。
沈十安心中一軟,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沒事了,這麼大的人哭什麼,我這不是迴來了嗎!
手掌拍下去之後才發現對方瘦了一大圈,背上的骨頭幾乎硌手。
握住肩膀把人強行拉開,低頭仔細一看:好麼,臉上更瘦,跟個骷髏架子似的,兩隻眼睛裏熬得全是紅血絲,也不知道到底多久沒睡覺。
心頭湧出一股怒氣:“我費心費力給你治好的身體,就是這麼讓你自己糟蹋的?”
顧長晟似乎想笑,還沒笑出來眼淚又往下掉,再次將沈十安緊緊抱住:“哥,我錯了,你打我吧……”
沈十安高高揚起手掌,又輕輕落到了對方頭上:“好了,別哭了。答應過你會平安迴來的,總不會言而無信!
直到對方情緒徹底平複,這才將他鬆開:“吃飯了嗎?”
顧長晟搖頭。
“留下來吃飯吧,吃完在這邊好好睡一覺!庇謴目臻g內取出一瓶靈泉水:“睡覺之前把這個喝光!
顧長晟是搭乘直升機趕迴來的,顧先生負責搜索的位置比他遠,暫時還在往迴趕的路上,陶源等利刃隊員同樣如此。
別墅裏沒有幾個人,田毅過來做了滿滿一桌菜,眾人都累得夠嗆,也沒喝酒,吃完之後便各自迴房休息。
沈十安關上房門,轉身看著空無一人的臥室。他從來沒有發現這間臥室竟是如此空曠。
當初特意為獸型沈尋準備的特大號雙層乳膠床墊,他一個人躺上去連個邊角都占不滿,空空蕩蕩地教人心慌。
沈十安埋在在沈尋最常睡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味道像是一把催化劑,瞬間在鼻腔裏引出難忍的酸澀。
晚飯的時候顧長晟也問起了沈尋的下落,沈十安給出了同樣的迴複:“他有些私事需要處理,等處理完了就會迴來!
然而事實是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沈尋去哪兒了,不知道沈尋現在好不好,更不知道沈尋到底還會不會迴來。
那個纏著他黏著他,全世界最喜歡他,為了救他差點粉身碎骨,約好了就算本體元神徹底覺醒也要當他伴侶的沈尋,終究還是丟下他一個人。
沈尋在靈泉池內養傷的那段時間,沈十安幾乎沒有合過眼。此時明明身體已經疲憊到極致,卻絲毫沒有睡意。
他起身去衛生間衝了個澡,然後打開暗門走進了小書房。
反正也睡不著,不如趁此機會處理離開這麼長時間積累下來的隊內事務,再了解一下這段時間基地內又發生了那些重要事項。
直到淩晨時分,終於撐不住的沈十安才拖著疲累的身軀趴在書桌上沉沉睡了過去。
眼下已經是五月下旬,氣溫早已恢複正常。不過或許是那場寒潮留下來的餘威,每到深夜時分依舊十分陰冷。
沈十安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薄地家居服,一股寒風自正對著書桌的窗戶外麵吹進來,沉睡中的青年忍不住蜷縮起身體。
悄無聲息地,原本大開的兩扇窗戶竟然緩緩合攏,將寒風徹底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