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員們各自散開之後,沈十安在科研樓三樓的一間實驗室內找到了林阮。
隻有他一個人,棠頌不在,沈尋悄悄傳音:因為棠頌執意吸收鍾翰晶核的事情,他們倆正冷戰呢。
嘖,所以還是感情不夠好。像他跟安安就從不冷戰,再大的問題打一架就解決了,一架解決不了那就打他個三天三夜。
林阮看到沈十安,放下手裏收拾到一半的實驗器材,“隊長?找我有事?”
沈十安點點頭,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你想修習功法嗎。”
林阮一驚:“你是說……隊長你現在修的功法?”
沈十安點點頭。
原先一直沒提過這件事,是因為不知道功法的來源,為何人所創,到底是沈家先人傳下來的,還是意外落入沈家手中、而正統繼承者另有其人。如果沈家隻是意外得到,那嚴格說來他也隻是偷師,本身不算名正言順,自然也就不好意思以授道者的身份再把功法傳給其他人。
但如今空間和功法的來曆已經全部搞清楚了,他正正經經拜過二山真人為師,過了明路有了師承,想要傳承功法自然也就名正言順。
林阮因為體質原因是所有隊員中唯一一個沒有進化出也無法進化出異能的人,雖然他身體素質超強,耐力、速度、力量、神經反應都遠超普通人所能達到的水平,又經受過最頂尖的戰鬥技能訓練,真要以命搏命的話整個利刃除了沈十安和沈尋估計沒人是他的對手,但決戰在即,此戰兇險難測,沒有異能到底還是會將他置於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而修習功法,則能最大程度地彌補他在異能上的短板和劣勢。
林阮明白這一點,也從沈十安身上看到了功法的強大之處,當然心動不已。但仔細思考片刻之後,臉上的喜色又逐漸淡了下去:“如果修習功法的話,壽命是不是會比普通人更長?具體會延長多少隊長你知道嗎?”
這個沈十安倒的確不是很清楚。不過功法書裏有一段介紹,說是如果能將歸墟功法修煉至十二階大圓滿境界,就能踏碎虛空羽化成仙——如今他已經大概猜出所謂成仙其實就是前往類似於凱奧斯的高級界麵,聯係二山真人和沈七業的情況,不說其他,最起碼延壽數百年是肯定不成問題的。
“數百年麼……”林阮沉思良久,神色間難掩惋惜,但還是搖搖頭:“隊長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功法恐怕不適合我。”
沈十安皺眉,很快就想明白了根結所在:“因為棠頌?你擔心自己的壽命太長,隻能看著他比你先老先過世?這很好解決,我可以也將功法傳授給他。”
林阮依然搖頭:“隊長,你還記得自己進化出異能之後發生了什麼嗎?你或許不記得,但尋隊肯定記得——異能和功法之間的劇烈排斥導致你前後昏迷了整整一周,這期間高燒不退,好幾次都麵臨著器官衰竭甚至身體機能全線崩潰的危險,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你的身體在異能進化前就經受過功法改造,體質超強,根本不可能撐下來。我不能讓老師去冒這樣的風險。”
沈十安沉默下來,他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誠然,棠頌可以讓趙新江先把他的晶核取出來,然後再修習功法。但是他的幻術異能非常厲害,雖然一直沒有進行過等級測定,但肯定不會低於四級,勢必能在億萬喪屍圍城的決戰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讓林阮修習功法是錦上添花,讓棠頌放棄已有的能力,在有限的時間內去學功法,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不等沈十安想好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沈尋嗤了一聲,對林阮道:“說你聰明你怎麼這麼蠢。動腦子想想清楚,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麼在決戰裏提高你的生存幾率好保住小命,其他都是次要的,要是決戰還沒結束你就死了,就算功法能延長幾萬年壽命,那跟你和棠頌又有什麼關係?”
林阮一怔。
沈十安點點頭:“尋尋說得沒錯,眼下最重要的是決戰。等末世被終結之後,棠頌可以選擇舍棄異能修習功法,又或者,我們如今已經確定意識會在死亡後轉移到晶核中,或許他能以另外一種方式延長壽命也不一定。總之這件事你們先商量一下,商量好之後告訴我。”
林阮站起來,“我會的,多謝隊長。”——
陶源等人是在七天之後迴來的,此時距離他們離開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十天。
劉方舟第一個發現他們的蹤跡,激動得把碗一放連飯都顧不得吃:“草草草草草,陳南哥他們迴來啦!!”
眾人立刻湧出門外,釀酒廠周圍樹木太多,遮住了視線,沈十安直接足尖一點,縱身躍上三樓樓頂,沈尋緊隨其後。
兩人眺目遠望,隻見遠遠的,距離釀酒廠大約四五公裏的山腳方向,有一架直升機正在半空中若隱若現。
劉方舟和其他人從樓梯跑上來,扶著膝蓋氣喘籲籲道:“就是那個……陳南哥他們,就在那架飛機裏……”
直升機速度並不快,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在同一塊地方盤旋好半天。劉方舟很快就發現了為什麼:“下麵的山路上也有人!總共兩百……兩百八十三個人,估計是陶源哥的隊友和家屬什麼的,直升機在給他們引路呢!”
但是山路陡峭難行,加上數米厚的積雪,那行人的速度簡直可以用龜速來形容。熊滿山等了半天等不及了,征得沈十安同意後一陣風也似不見了蹤影。
沒過一會兒再次出現在院子裏,手上抱了兩個孩子,一個七八歲一個十來歲,背上還背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三個人都凍得不輕,臉龐皴裂通紅。把人放下後扔下一句 “這都是士兵家屬!後麵還有!”便又消失在原地。
許歌趕緊從樓上下來將人往室內領,童童幫忙照顧兩個孩子,主動承擔起了大姐姐的角色。
很快熊滿山又背迴來兩位老人,然後是第三趟,第四趟,第五趟……全都是老弱病幼戰力有限的普通幸存者。
直到第二十七趟,他終於帶迴來一位熟人。
劉方舟興奮得衝了出來:“牛泉哥!”
和一年半之前相比滄桑不少也成熟不少的牛泉喜笑顏開,一把抱住他:“方舟小兄弟!”
等見到從屋頂輕盈落地的沈十安,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沈先生!!”
張開胳膊正想也擁抱一下呢,就被他身後那兩道陰惻惻的視線唬得渾身一哆嗦:“這位是……沈先生的兒子?”
嚇!
動身前羅隊的確提到過,說當初那個小娃娃現在變了模樣很嚇人來著,但也沒說會這麼嚇人啊!
視線從對方放在沈十安腰間的手掌上掃過,眼睛就有點發直。
沈十安神色自如地伸出手,笑道:“歡迎來到釀酒廠。自從上次一別,到今天已經快有兩年了,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麵。”
牛泉是個心大的,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全拋到腦後,聞言又興奮起來:“誰說不是呢!羅隊跟陶源找到我們的時候兄弟們都高興瘋了!尤其是能再看到羅隊,還是活生生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好他們倆來的時候又是在夜裏,月光照在雪地上白慘慘的,我第一反應真以為是見鬼了,哎喲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沈先生,這都多虧了你,能再見到你們我真是太高興了!”
“能見到你們我也很高興。”
這句話沈十安說得真心實意。
一年半之前和牛泉一起離開的士兵共有二百六十人,而此次來到釀酒廠的共有二百八十三人,他剛剛注意數了一下,其中家屬五十七,這就說明當初從製煙廠基地裏逃出來的士兵,至少有三十四人沒能走到這裏。
無論如何,大部分人都幸存下來了,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而就當沈十安和牛泉敘完舊,並將他介紹給其他隊員時,直升機終於在停鳥坪降落,剩下的步行人員也全部抵達。
陳南等人一路飛奔而來:“隊長!尋隊!”
沈十安迎上去抱了抱他:“怎麼這麼久才迴來?”
陳南道:“牛泉他們在六巷市建了一個小基地,收容了不少異能者和普通幸存者,總共三千多人,我們先把其他人護送到了京城基地附近然後才迴來的,這次來的都是陶源跟羅哥的隊友還有他們的家屬,外人一個沒來。”
“路上遇到危險了嗎?”
“沒有,喪屍都被凍實了,一隻都沒碰見。就是冷。”
“做得很好,辛苦你們了。”
外麵溫度太低,沈十安讓許歌和趙新河安置士兵家屬,其他人則被引至左側的鍋爐樓。
不過在進屋之前,伴隨著羅威幾聲令下,總共兩百三十四名士兵在釀酒廠大門外分成十多列,身姿筆挺,站得整整齊齊。
陶源走到沈十安跟前:“隊長,大家有句話想跟你說。”
“當初如果不是沈先生仗義相助,我們這群人估計活不到今天。我們都是粗人,嘴巴都笨,也不會說漂亮話,但有一句話當初分別的時候就沒能好好說,所以這次一定要認真說出口。”牛泉咧開嘴笑得歡暢,以他為首的兩百多名士兵齊刷刷抬手敬禮,抻直了脖子,同聲高喝:
“沈先生,謝謝您嘞!!!”——
新加入的近三百名成員將原本寬敞空闊的釀酒廠擠得滿滿當當,好在眾人這幾天一直都在收拾行李,做好離開這兒返京的準備,所以大多數房間全都空出來了,稍微挪一挪擠一擠,臨時住個一兩晚不成問題。
鍋爐房二樓的會議室內,所有利刃核心隊員以及作為代表的十幾名士兵,都聚集在這裏。
沈十安道:“相關情況羅威和陶源應該都向你們介紹過了?目前四大基地的合並工作都已經進入尾聲,我們也打算即日返迴京城。到了京城基地之後你們有什麼打算嗎,你們都是正規軍,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直接恢複編製,到時候我可以代為引薦,想必基地一定會非常歡迎你們的。”
牛泉看了看羅威又看了看陶源,有點緊張:“那啥,我們不能加入利刃麼?”
沈十安笑道:“諸位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不管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都不負軍人之名,願意加入利刃我當然是歡迎的。但利刃的情況有些複雜,想在京城基地重新站穩腳跟的話還有不少遺留問題需要解決……”
“那沒事那沒事!”牛泉鬆了一口氣:“嗐,我還以為沈先生你嫌棄我們呢,不嫌棄就行。正規軍什麼的,當初製煙廠基地的那些事沈先生你也都清楚,我們死守著最後一道指令,建立基地,救助幸存者,但通訊被切斷,聯係不到上級,後來又差點死在……老實說,兄弟們都有點被傷著心了,所以對軍人這個身份的執念遠沒有以前深。再說了,又不是隻在編製裏才能當軍人,為人民服務在哪兒都行啊,就像利刃,你們雖然沒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但不管是疫苗還是進化藥水,哪一樣不是造福於民的?兄弟們都欠著沈先生一條命呢,隻要能用得上,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我們就想跟著你混了!”
既然如此,沈十安當然不會推拒。於是利刃新增兩百多名隊員,釀酒廠分刃的人數一下子比留在京城的都多。
而這邊才將新隊員安頓好,那邊劉方舟就又有發現:“隊長!又有人來了!這迴也是兩百八十多人,咦,顧少爺好像也在!”
眾人再次來到樓頂,這一次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直升機,而是一隻巨大的、承載了五十多人、周身靈光隱隱吞吐不息的飛船。
沒錯,飛船,在天上飛的船。
熊滿山人都給看傻了:“我滴個娘哎……船兒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擱這做夢呢?還是眼睛壞了?”
劉方舟哪裏顧得上他,死死抱住陳南的胳膊一陣猛晃:“啊啊啊啊啊啊啊飛劍!還有飛劍!禦劍飛行的飛劍!!好帥啊!!!”
除了最引人注目的飛船飛劍以外,半空中還有其他各種飛行法器,全都朝著釀酒廠的方向疾速駛來,宛若流光,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首先落地的是錦官城,他踩在腳下那把足有半米寬的飛劍一落地之後便恢複了正常大小,興衝衝跑過來:“沈……”
也不知道為什麼,隻喊了一個字便戛然而止,神色很是糾結古怪。
駕駛飛船的正是青陽派掌門廣微道人,催使法器在釀酒廠門外停下,等船上眾人包括顧長晟全都跳下去,將法器縮成巴掌大小收進腰間一隻不起眼的布袋子裏,健步如飛匆匆而來。
沈十安帶著隊員迎上去,拱手道:“廣微道長……”
“哦喲要不得要不得,”廣微道人趕緊拉住他還沒抱成拳的手,一撩道袍,帶領青陽派兩百八十名弟子齊齊下跪,端端正正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青陽派第六十八代不肖掌門弟子廣微,帶領門下徒子徒孫,拜見十安師祖!”
沈十安一驚,徹底僵在原地。
……???
顧長晟臉上憋著笑,帶著肖文從人群邊繞過來,小聲提醒道:“要不先把道長扶起來?”
沈十安如夢初醒,趕緊彎腰扶起廣微:“道長您這是幹什麼?快點起來。”
“哦喲啥子道長不道長地嘛,師祖折煞弟子,喊我廣微,直接喊我廣微就闊以咯。”
沈十安哭笑不得:“道長比我年長幾十歲,算起來該是我的長輩,我怎麼能直唿其名呢?更擔不起道長這聲師祖的名頭了。”
不提“長輩”還好,一提這兩個字廣微差點又跪下去,好不容易穩住,正色道:“那日是我拿大了,這兩個字師祖萬萬莫要再提。況且輩分跟年紀大小並無關係,你拜了祖師爺為師,是祖師爺的親傳弟子,那就是我們青陽派名正言順的嫡親師祖,絕對錯不了!”
“……可我跟錦大哥一直是平輩相稱,道長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這聲師祖我實在擔不起。”
“擔得起擔得起!啷個擔不起!”廣微道長緊緊握住沈十安的手,目光真誠熱烈:“師祖幫青陽找迴了遺失數百年的完整功法,又解除禁製,打開了祖師爺的洞府,裏麵法器法寶無數,正好救青陽於微末頹勢,您要是擔不起,那就沒有人能擔得起了!官娃兒年輕不懂事,要知道啥子都能亂,輩分一定不能亂,我要是敢對師祖直唿其名,那就是尊卑不分,就是欺師滅祖,以後魂歸九幽,曆代掌門先祖非得排著隊痛斥,將我逐出師門不可!”
沈十安無奈,轉頭看向沈尋:怎麼辦?
總不能真當這個師祖吧?
沈尋道:當啊!為什麼不當!老道士說得沒錯,你既然拜了二山做師父,那這個師祖你當得名正言順!
二山在凱奧斯充其量隻能當小弟給他打打下手,收了安安為徒,就等於間接在輩分上占了他大便宜,哼,既然如此,哪兒能一點代價不付!這個青陽派就算是安安拜師收到的見麵禮了。
話是這麼說倒也沒錯。沈十安糾結片刻,隻能問:“廣微道……咳,廣微,你率領青陽弟子來這,是有什麼事情?”
廣微道長立刻後退兩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不負師祖所托,雲川基地的六百多萬幸存者已經全部遷移完畢。決戰即將開始,此戰關係到億萬人的生死存亡,青陽不能置身事外,正好又聽顧少爺提起師祖打算返迴京城參與作戰,所以徒孫我便帶著青陽所有弟子前來和師祖匯合,青陽上下一心,謹聽師祖號令,但憑差遣萬死不辭!”
以錦官城為首的兩百八十名青陽弟子同時躬身行禮:“謹聽師祖號令,但憑差遣萬死不辭!”
這般毫無保留的信任教沈十安心神一震,神色也不由嚴肅起來。扶起廣微後又問顧長晟:“那你怎麼也來了?負責雲川遷移的人員不是都已經迴到京城了嗎?”
“我迴去了,然後又迴來了。我早就聽廣微道長說過要帶著青陽派的人加入利刃,再跟你一起迴京,所以提前迴去做了些準備,順便給你帶了點東西。”
他從腰上摘下來一隻跟廣微道長身上差不多的布袋子遞給沈十安,沈十安打開後用神識一掃,裏麵竟另有乾坤,足有三間房大小的空間裏滿滿當當全都是嶄新的利刃隊服,墨綠色的布料上繡著淩厲霸氣的刀劍猛獸徽紋,製作精良剪裁流暢,從大到小各種型號都有。
“儲物袋是道長送的,裏麵的隊服是我讓人加急訂做的,總共八百套。我本來以為廣微道長所說的青陽人員也包括那些住在大陣裏的鄉民,但那些人已經跟著雲川基地的幸存者一起遷走了,所以不小心訂做得多了點。不過……”
顧長晟轉頭看了一圈從三棟樓房每一層的窗戶裏興致勃勃伸出來看熱鬧的數百顆腦袋:現在看來,好像也並不多?
“哥,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沈十安將儲物袋重新紮緊,轉頭和沈尋對視一眼。
亮如墨玉的眼睛裏神采飛揚,而後緩緩蕩起笑意。
“全員安置整頓,明天一早,啟程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