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方天氣幹燥,晴雲萬裏。
出租車在沿海大道上帶著他們奔行,方世灼打開車窗,讓濕鹹的海風撲上自己的臉。
無盡的蔚藍與天藍相接,漫長的海岸線,雪白的浪花打在沙灘和礁石上。
這是許因第一次見到海。
原來海是這樣子,和照片視頻裏見過的沒有多大差別。
可從楓城到這裏兩個小時不到的機程,他用了快十年才來到。
或許他一直所向往的並不是大海本身,而是能和他一起來看海的人。
司機大哥熱情地介紹著當地的景點,方世灼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天,許因則是打開備忘錄,一個個記下來。
酒店是許因定的,圖片上帶著環形落地窗,他給方世灼看過。兩人在前臺登記過拿了房卡,進去一看都愣住了。
窗戶是有,但不是落地窗,海景也確實能看到,但被前麵的高樓擋住了一半。
許因看看房間又看看他:“……我是不是被坑了?”
難怪方世灼來之前眼皮總跳。
不過他沒那麼高要求,這房間雖然與圖片不符,但幹淨寬闊,也能住。
“算了,這間就這間吧!
“不行!那間麵朝大海,視野很好!痹S因不同意,“而且錢都付了,我去跟他們講!
無奈,方世灼又跟著他去換房間。
他在許因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那股執拗,很少年,很一往無前。
原來是新來的前臺搞錯了房卡,立刻給他們換了新的。
窗外是一覽無餘的大海,遠處漁船歸岸,海鷗在空中翱翔,陽光在海麵上灑下一片波光粼粼,往下隱約能看到沙灘上攢動的遊客。
這樣的風景讓方世灼的疲憊一掃而光。
兩人在酒店休息了一會兒,等太陽不那麼毒辣了才下樓。下午五六點的夕陽是溫柔的,在海水和他們的肩膀上跳躍。
許因看見旁邊的小朋友光著腳踩浪花,便拉著方世灼的手:“快來。”
方世灼有點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朋友!
“大朋友也能玩水啊!痹S因理直氣壯。
他隻好脫了鞋陪許因玩,海水是涼的,沙子細細軟軟,踩上去綿綿的。
一個海浪拍過來,兩人的衣服都被打濕了。許因緊抓著他的手臂,有點緊張。
“你會遊泳嗎?”他問。
方世灼搖搖頭:“小時候學過,現在早就忘了!
許因倒是會一點,但這裏水太深:“那你要抓緊我的手,萬一被海浪衝走就麻煩了。”
方世灼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笑著不想拆穿。
兩人一直沿著海邊往前,走走停停,直到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從他們的發梢消失。
晚上,他們在附近的餐廳吃過飯,又吹著海風往迴走。
僅僅是這樣愜意地一起在海邊散步,就能讓兩人感到無比愉悅。
晚風帶著涼意,一掃白天的燥熱。趁著四下無人,方世灼牽住了許因的手。
許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眼。
“怎麼?”方世灼似笑非笑,“我不能主動一點嗎?”
在他和許因的這段關係裏,似乎從來都是許因主動的。接近,追求,表白,親吻……就連日常的親昵,也總是許因主動多一點。
他性格內斂,不知該怎麼主動示愛,可他也想讓許因感受到自己的愛意。
許因緊緊迴扣住他的手,他們就這樣十指相扣著往前走。
方世灼看著月亮和遠方漁船的燈,許因看著海浪和沙灘,但他們的餘光都在看著彼此。
仿佛迴到了很久之前的課堂上,彼此都漫不經心,卻在假裝不經意間瞥過對方的臉。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他們牽著對方的手。
海灘上留下一串腳印,前麵有幾個遊玩的路人,兩人誰也沒有放開,就這樣一直往前走。
在陌生的城市,沒人認識他們。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走到一座很大的鯨魚雕塑前,再往前是一家亮著燈的海邊書店。
這裏是片開放的露天浴場,推薦的遊玩景點在他們剛路過的地方,因此晚上這裏幾乎沒有遊客。
許因忽然停了下來:“老師。”
“嗯?”方世灼迴頭。
許因上前一步,快速地在他的唇邊親了一口。
“夕陽下山的時候,我就想吻你了。”
那時候,方世灼踩著海浪,背對著夕陽,整個人在發著光。
可是周圍的人太多,他不敢。
方世灼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是很好看的,隻是平時因為老師這個職業,總是表現得很嚴肅,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也隻有在許因麵前,他能露出自己的這一麵。
走著走著,他們走到了海邊書店旁,看起來和其他書店大同小異,許因拉著他要進去轉轉。
裏麵除了書,主要賣一些紀念品和明信片。
許因看起來對紀念品很感興趣,方世灼則是一眼看到了暢銷書架上肖月的新書。
高三下班學期太忙,他實在沒額外的精力去關注工作之外的事,因此就連肖月又發了新書都不知道。
很薄的一本,是本短篇小說,名字叫《新月》。
“這個鯨魚木雕好不好看?”許因指著旁邊的紀念品。
方世灼拿著書迴頭:“嗯。”
正在整理書架的店員趁機道:“先生,本店任意消費滿五十,可以免費贈一份時間郵寄哦!
“時間郵寄?”方世灼和許因同時開口。
店員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寄給未來的明信片,您可以選定時間,寄放在我們的郵箱裏,到時候我們會按照您留下的地址寄出去!
“任意時間嗎?”
“十年之內!
方世灼隻是覺得新鮮,還沒其他想法,許因卻按捺不住了:“那我們來一人寫一份吧。”
他們挑好明信片,找店員要了筆。
許因背對著他,捂得嚴嚴實實,不給他看。
“你寫的什麼?”方世灼好奇。
許因神神秘秘的:“這是給未來的老師寫的,現在的老師不許看!
見他這麼認真,方世灼也認真起來,整整齊齊地寫了滿滿一張。
最後寄存的時候,兩人都選擇了兩年,不長不短。
說不定在兩年後的同一天,他們會收到來自彼此的明信片。
而那時的他們,又在做些什麼呢?
離開書店的時候,許因帶走了鯨魚木雕,方世灼帶走了《新月》,還有一個貝殼相框。
上次搬家時他不小心摔壞了許因的舊相框,一直想買個新的給他。
看到相框,許因想起來:“我們都沒有單獨的合照。”
方世灼不愛拍照,也想不起來拍照,他們唯一一張合照竟然是畢業照。
“明天拍一張吧。”
“在下個黃昏我們接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