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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 一切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但,隻是表麵上的似乎。
七童變了。忙碌了一天的菠菜迴到家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異樣。
往日裏七童總是給人一種風輕雲淡的感覺,他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淡淡的笑意, 恰到好處, 讓人感到如春風一般的和煦和舒適。他沒有什麼心思, 因為對他來說,生活之中沒有什麼可以是讓他煩惱的。
然而, 現在的他卻變了。他的嘴角還是帶著微微的笑意,但菠菜卻從他的眉眼中讀出了些許的憂愁。
那份憂愁很淡,若非菠菜對旁人的情緒敏感,恐怕無法察覺出來。
菠菜不禁有些擔憂,又怕直接詢問七童會觸及他的內心, 於是裝作無事一般一起吃完晚飯後,趁七童不注意, 將洗完碗想去練劍的鈞哥捉進了房中。
聽到菠菜的詢問,鈞哥便菠菜轉述了一番白日裏發生的混亂,還特別仔細描述了一番那個名叫上官飛燕的姑娘。
鈞哥不是個傻子,雖然他很多時候都會選擇性眼瞎, 但隻要他想, 還是可以看懂一些少男少女之間的感情糾葛。
畢竟,鈞哥是什麼人?是會為無聊的妹妹買愛情話本的劍修男子。若是當真看不懂, 他又怎能在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本子裏找到最為精彩絕倫的狗血愛情話本呢?
他懂,他都懂, 隻是他不想說。他的父皇和母後從小就教育他, 身為一代帝王, 不是什麼事情都要斤斤計較。有些事情就是要學會視而不見, 要學會裝傻和眼瞎,這樣往往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比如,被無辜連累進什麼奇怪的愛恨情仇。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那個滿滿都是糾葛的皇城花花世界裏,學會了眼瞎的鈞哥至今兩袖清風,是個清白純潔的好劍修,而他那些沒有學會眼瞎的臭弟弟們呢?
年紀輕輕,後院裏的人卻已是好多。
今天那個扯頭花,明年這個撒潑滾打。
最為可怕的時候還會出現幾個臭弟弟為了一個人的垂眸而你爭我奪,打得不可開交。
這,可真是可怕。
想當初這幾個臭弟弟還是一起勾肩搭背來試圖群毆鈞哥一個呢,可現在竟因為區區愛情而翻臉。
嘖。
當然,這些都是父皇的暗衛打探而來的八卦,還有一些由桃公公匯報工作時傾情提供。鈞哥隻是在和父皇接頭的時候被迫聽了一耳罷了。
打探八卦什麼的,一點都不符合劍修高貴冷豔不管俗世的行事準則,致力於成為頂尖劍修的鈞哥才不會去主動去做。
絕對,不會。
正義的鈞哥平時麵對愛情之類的都是閉著眼睛的。
他看不見,他真的看不見,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都看不見。
哦,除了他所關心的阿城和吹雪。
而這一次,一直閉眼的鈞哥終於再一次睜開了他尊貴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個名叫上官飛燕的姑娘,她,好像對他的表弟七童有著不可言說的心思。
這怎麼可以?七童,可是鈞哥家中最為純潔善良的表弟弟啊。
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也就算了,反正七童也快成年了,有個心上人定個婚約什麼的都是正常事。
可那上官飛燕不一樣,她,是個小偷。而且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鈞哥便在冥冥之中聽到一個聲音提醒著他,這個姑娘不簡單。
她是個小偷,但絕對不僅僅是個小偷。她的身上肯定還有更大的問題。
鈞哥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是身為劍修的準則。
因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劍修的直覺卻從不會騙人。
正因如此,他選擇親手將那個姑娘送進捕快的手中。
大禹的審查判案流程十分嚴格,即便犯人被抓時是一個小偷,捕快在向官府提交案件之時也會將犯人身上所有的案件都審個幹淨。如果那位上官飛燕僅僅是個小偷,情節不嚴重也僅會被判個三五年,但若是嚴重或是有其他的案子……
鈞哥想,那位姑娘大概在七童將她徹底遺忘前都不會再出現了。
聽完鈞哥的敘說,菠菜也甚是認同他的做法。先不提那姑娘身上的案子,就說她白日的那些行徑,菠菜也不覺得七童適合與她繼續相處。
菠菜是個見多識廣的美男子。
因為他的出身,他見過太多形形*的人。男人,女人,什麼樣的都見過。他還有很多的姐姐,總是喜歡給他講一些奇怪的、有一些少兒不宜的故事。
姐姐們說這世上會騙人的太多了,就連她們自己曾經都是這個世上最會騙人的女人之一,專門騙人的感情。
當初的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子,被迫無奈才出此下策。可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騙子都像她們一樣,還有很多天生就愛騙人。
為了保護她們樓裏唯一的弟弟,姐姐們傾盡全力,為的就是讓她們的好弟弟菠菜學會辨別感情騙子。
姐姐們還給感情騙子取了很多名字用於區分,其中就有一種被她們命名為茶。
清香四溢的茶。
她們說這也是感情騙子中最為難以辨別的一種,很多時候*直——
啊不,沒見過世麵的男兒都無法察覺,甚至還會認為麵前的人兒清純無比,想要保護。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人兒需要保護呢?大多都是些茶罷了。
這些茶往往都很是做作。明明心裏有著明確的目標,卻還要表現出一些猶猶豫豫,同時還對另一些不是目標的優質存在展現一些曖昧的留念。
就比如那位上官飛燕。
這些年來鈞哥的劍法越來越厲害,但他的語言能力與之相反。曾經的他也是可以寫出一番讓太傅為止讚歎的美文之人,可如今他連複述白日的故事都能述得幹幹巴巴,如同一個沒有上過寫作課的文筆廢物。
饒是如此,菠菜依舊從鈞哥那貧瘠且無趣的言語之中嗅出了一股淡淡的茶香。
名為上官飛燕的茶。
還有點發綠的那種。
鈞哥卻是想不通。
菠菜表示理解。他的鈞哥不是什麼沒有見過世麵的男兒,可奈何是個劍修。
劍修,那可是比沒有見世麵的男兒還可怕的存在。
指望劍修能嗅出茶味?
別開玩笑了,還不如指望大禹所有的男女子都學會品茶。
於是,善良的品茶大師菠菜用最為直白的方式向鈞哥解釋道,“她,叫你顧大哥。”
鈞哥眨了眨眼,明顯沒有聽懂。
菠菜冷冷一笑,“不過是初見,她竟然叫你大哥,而且還是在白日那種情況之下。”
鈞哥還是不懂。
叫大哥又如何?
不提西街那些直接喊他哥哥的少男少女們,就說七童小樓所在的這條街上,那些年輕人們不也是跟著七童喊他哥。
當然,最初他們都是私底下喊的。
但隨著鈞哥在這裏住的時間變長,這些家夥一個個放飛了開來。會當著麵喊他顧大哥不說,還會在他上街買菜時跟在他的身後,偶爾還會把東西扔在他的菜籃裏。
有時是花,有時是香囊。
更為厲害的是,他們甚至會一邊喊著他顧大哥一邊發出奇怪的雞叫,就在他扭頭看向他們的時候。
鈞哥習慣了,並向菠菜敘說了他被喊大哥的日常。但菠菜卻是搖了搖頭,說,“那不一樣。”
鈞哥打出一個問號,“?”
菠菜解釋道,“他們是真心的。”
他緩緩打開窗戶,望向樓下那閃爍著一排排微弱燈光的街道。
忽然,他笑了,溫和的、不帶一星點陰陽怪氣。
“真心的心胸寬廣。”他說,“他們在心裏,擁抱著天下。”
鈞哥疑惑,“什麼天下?”
菠菜意味深長道,“天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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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一個民風開放的地方。
在這個朝代,很多少男少女們都有著寬廣的心胸。
他們總是很誠實,誠實地認同自己的內心,身為一個色批的內心。
他們是色批,但他們絕不是普通的色批。他們深深喜愛著天下所有的美人,從美人的臉蛋到身材。
但他們並不想著爬上美人的床單,因為他們就是單純的、喜歡看著美人下飯。
這些色批們和茶們有著天大的不同。那就是茶們通常饞人感情,有了明確目標還對旁人勾勾搭搭。
但色批們就不一樣了。他們都很單純,有對象就不會對旁人勾勾搭搭。就算看到了喜愛的美人也隻是單純對著美人的臉蛋和身材斯哈斯哈,從不會跑到美人本人的麵前做出一些實際上的勾搭。
言語上都不會。
他們是那麼的單純,單純得平等對待天下所有的美人,絕不會區別對待。
他們是真心的,真心在自己的心底和自己的朋友麵前,對天下所有的美人發出來自靈魂的吶喊——
老婆!
啊,大禹色批,真真好是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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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說色批知識的鈞哥瞳孔一縮。
他的瞳孔想要地震,但他忍住了。
因為鈞哥是一個劍修,純正的、從腳到手再到頭,連每根汗毛都貫徹這劍修準則的冷酷劍修男子。
身為一代劍修,喜怒又怎能形於色?
不,這不可。
就算從菠菜那裏新學到的知識讓他對大禹人民有了全新的認知。
他,顧鈞,也永遠是那個冷酷無情,且不會為外物而動的好劍修。
於是,他緩緩抖動了一下自己的睫毛。
這是他從吹雪那裏學來的,如何在最為微小的行為之中抒發出內心中無法壓抑的波動。
他垂下眼,沉思了幾息,然後用最為平靜的語氣,麵無表情地向菠菜提出了自己內心最為不解的疑問。
“可,我是個男劍修。”他說,“為甚,是老婆?”
菠菜微微一笑,“在他們的心裏,老婆,又不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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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哥、鈞哥微微張開了嘴。
他是在震驚嗎?是的,他是。
但即使內心再為震動,地動山搖的那種震動,他也絕不會在麵上表現出一下。
這就是劍修,頂天立地的劍修倔強。
他緩緩唿出一口濁氣。
原來,老婆竟可如此。他心想。
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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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哥:所以菠菜,你,怎麼知道?
菠菜的笑容一僵。
鈞哥:難不成,你被叫過?還是,你喊別人?
菠菜微微斜開了自己的眼睛。
鈞哥:誰?
鈞哥:隔壁給你治手的大夫?
菠菜扭走了自己的頭。
鈞哥:看你不遵醫囑就會兇你的那個?
菠菜抿住了自己的嘴。
鈞哥:姓傅?
菠菜扣住自己被紮過針灸的手。
鈞哥斬釘截鐵:傅晚晴。
菠菜、菠菜抓住桌上的蘋果,一把堵住了鈞哥的嘴:就你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