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舟掃視了圈現(xiàn)場,就像陳錦說的,這是一個小賭場,一百來平的空間拚拚湊湊地擠了4張賭桌,每一桌都有一個荷官,大多是女性,妝容妖豔,身材火辣,其中中央賭臺人氣最旺,不時傳來銀鈴的叮聲,叫牌、哀歎、咒罵、拍桌聲不絕於耳。
但他沒看到肖平嘉。剛剛在門口的時候肖舟沒有動作,一是知道寡不敵眾,他貿(mào)貿(mào)然上去跟人起衝突,可能把自己也拉下水。二是肖平嘉咎由自取,他不知道肖平嘉是否已經(jīng)知錯。
陳錦替他說,“就來2萬吧,他先看看。”
先看清楚局勢再下場的也不少,老賭徒謹慎,會先看看今天的運勢利不利他。
張強沒什麼意見,就讓服務(wù)臺的小姐取了2萬籌碼出來,肖舟接過籌碼,趁著pos機刷卡的時候問,“我剛剛在門口看到你們抓迴來一個人,從這兒跑出來的嗎?你們這還安全吧?我可不想再進去一次。”
張強不明就裏,思索了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你說那個黃毛小孩啊?放心,他是這兒的常客了,運氣太背,零零碎碎欠了有100多萬,還不出來,鋌而走險想舉報,趁機賴賬,被發(fā)現(xiàn)了,肯定要讓他長長記性。”
張強又抬起下巴,向四周示意了下,“這兒四周都是監(jiān)控,外頭都是自己人,你放心,一隻蒼蠅都逃不出去,肯定安全。”
“他好像不在這兒?”
張強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意味不明的笑,“他不在嗎?”
肖舟把玩著手裏的塑料小片,“他現(xiàn)在在哪兒?你們這不會還幹殺人越貨的事吧?”
張強說,“看你說哪兒去了?這小子一窮二白,輸?shù)牡籽澏紟譁Q(jìng)了,要不是臉蛋還成,切塊論斤賣了都不夠。”
正說著,賭場的後門開了,肖平嘉一瘸一拐地被兩個紋身男押著走進來,臉上青青紫紫,神情萎靡,顯然受了一頓毒打。
肖舟看了他一眼,然後拿了桌麵的籌碼,挑了張空一點的賭桌坐下了。
肖平嘉顯然也看到他了,先是一愣,猶豫片刻,一瘸一拐地朝他這邊走過來。他剛想說什麼,肖舟卻像沒看到他似的,和跟他同桌的另外三個賭徒一樣推了籌碼上去,然後朝荷官說,“發(fā)牌吧。”
臺麵上賭的是最常見的百家樂,肖舟壓了莊,翻開兩張牌後,莊家贏,同桌的另外三個押輸了,一陣喪氣聲。肖舟從臺麵往迴刨籌碼,仍然沒有朝肖平嘉看一眼,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陳錦看到肖舟真坐上了賭桌,從人群間擠到肖舟背後,低聲在他耳邊說,“你瘋了嗎?你不會想把你弟弟的欠債在賭桌上贏迴來吧?”
肖舟的眼睛盯著荷官身後電子屏上記錄下的此前幾局的莊閑博弈勝負,“不會,我沒這麼傻。”
“那你是要做什麼?”
肖舟不言語了,眼睛仍然看著屏幕,眉頭緊皺,和這裏所有的賭徒一樣,專注緊張,仿佛那些紅紅藍藍的符號下是一座暗藏的金礦,光用眼神就能刨出富貴。
再下幾輪的時候肖舟沒下注,直等到一盒牌走完,下一盒牌開始時,肖舟才下注。
陳錦直起身,看著肖舟把原來的賭本兩萬和剛剛贏來的一萬籌碼全部推出去,仍然壓了莊。屏幕上莊家已經(jīng)連贏4盤了,同桌的其他賭客連連搖頭,都不太讚同,也對他這樣的大手筆表示不可思議,覺得來了個人傻錢多不懂規(guī)矩的冤種。陳錦暗罵了聲,背過身去,好像不忍看他輸?shù)难緹o歸。
卻沒想到緊接著就是一陣喧鬧,都是驚歎和祝賀。
陳錦忙轉(zhuǎn)過身,看見人群中肖舟坐得筆直,臉色沉靜,有人幫他收攏籌碼,麵前的籌碼已經(jīng)翻了一番。可能是命運之神眷顧,他上一局贏了。
接下來又是連贏三局,麵前的籌碼堆成了一座小山。不少賭客都圍攏過來,來看看是哪裏天降來了一個福星。
他運道好,就有人跟賭,他押什麼別人也押什麼,十場下來,隻輸了一場,每一場都是上萬起的下注。
贏了的賭客激動不已,拿著塑料片的手都在發(fā)顫。看著這個生麵孔的男人,就像看著什麼指點迷津的菩薩。男人看起來很鎮(zhèn)定,麵對這樣罕見的好運,也沒有任何驚喜或者意外從他的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來。
又連贏了三場。現(xiàn)在其他幾張桌子已經(jīng)沒人了,全場四十幾號人,都聚攏在一個地方,全神貫注地要看肖舟的這種幸運能維持多久。
荷官換了一個,不再是原先的年輕女人,換成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一雙手瘦且嶙峋,有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這雙眼睛。這表示賭場也發(fā)覺了這場超乎尋常的勝利。
空氣都焦灼起來,明明開著冷風(fēng),所有人卻流著滿額頭的熱汗。
肖平嘉站在肖舟的身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肖舟麵前堆攏起的籌碼,這些塑料片就是財富,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兩萬滾成了50多萬,他的手緊握成拳,眼裏有貪婪有興奮,喘息粗重,被這種從天而降的橫財衝昏了頭。
再又一次勝利後,他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一聲歡唿。
贏來的籌碼被隨意地堆放一邊,肖舟突然向他這邊側(cè)了點臉,在今天晚上第一次跟他對話,“高興嗎?”
肖平嘉轉(zhuǎn)眼看向肖舟,他哥哥的臉色很平靜,明明是今夜這場賭局的焦點,他看起來倒比旁觀者更鎮(zhèn)定,冷白的皮膚絲毫不見異樣。肖平嘉的視線轉(zhuǎn)向桌上的籌碼,“我怎麼不知道你會玩這個?”
肖舟淡淡說,“我不會玩,運氣好罷了。現(xiàn)在這裏已經(jīng)有七十萬了。”
肖平嘉臉上難掩欣喜,咽了口唾沫,重重點了點頭。
肖舟說,“你一共欠了一百萬是嗎?再玩兩局,說不定就平了。下一局你挑一個吧,莊還是閑?”
肖平嘉震驚地看了看肖舟,發(fā)現(xiàn)肖舟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連連擺手,“不行,我玩這個運氣不好。”
肖舟倒不在意,有旁邊的賭客給他送了盤切好的水果,他從盤子裏插了塊楊桃吃,“沒關(guān)係,你隨便選一個,你就當這筆錢是你的。”
肖平嘉遲疑地看著桌上這些籌碼,又是忐忑又是心動,他躍躍欲試地也想去沾沾肖舟的好運,看看錢是不是又能來的那麼容易,又忐忑他會像前幾次一樣,將到手的財富輸?shù)囊粠侄䴗Q(jìng)。
同桌的人已經(jīng)在催促,肖平嘉咬了咬牙,又看了眼電子屏上的局麵,還是沒能抵擋住內(nèi)心的渴望,看著別人贏不過癮,還是想靠著自己的手搏一個天下。
他從眼前的籌碼分了一部分出去,押了注。看是他下手,身邊的賭徒有些猶豫,跟的人不多。運道這種事情很懸,有時候換一個人就不靈了。也許肖舟是鴻運加身,但被其他人一擋,這股氣就沒了。
肖平嘉也很緊張,下注的時候手都在抖。推出去了三十萬,猶豫了下,又反悔,拿迴來了二十萬。
結(jié)果贏了。
他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
肖舟笑了一下,“運氣不錯,押的好。”他數(shù)了數(shù)牌桌上的籌碼,有些可惜地說,“就是押的太小了,如果再狠一點,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到了。”
肖平嘉已經(jīng)沒了力氣了,腳下發(fā)軟,剛剛那一把太刺激,要不是手撐著肖舟的椅背險些癱倒,渾身汗?jié)竦孟駨乃Y撈出來一樣。
肖舟歸攏了全部籌碼,然後說,“看樣子今天你的手氣也不錯,下一把你想怎麼來?”
肖平嘉站直身體,眼睛裏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第一把的順利讓他有了信心,他想到肖舟的話,的確如此,如果剛剛他膽子大一點,沒有把那二十萬拿迴來,現(xiàn)在不僅已經(jīng)到了他欠錢的數(shù)目,還多賺了一筆。他今天運氣來了,就應(yīng)該大刀闊斧地幹一波,有錢不賺王八蛋,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
下一把他毫不猶豫地推了三十萬出去。身邊賭客也紛紛加注。
荷官翻開最後一張牌,他又贏了。
賭廳裏爆發(fā)驚天動地的歡唿,周圍賭場的人則吐出一個髒字。
現(xiàn)在他們麵前的籌碼真正壘成了一座小山。肖舟轉(zhuǎn)頭問,“好像已經(jīng)夠了,兌錢嗎?”
“不!”肖平嘉殺紅了眼,胸膛快速起伏,他感覺手風(fēng)正旺,運道正足,他可以再戰(zhàn)一個晚上,把這一百萬變成兩百萬、一千萬……
他已經(jīng)不管這一注是多少了,他把所有籌碼都推出去,好像把腦袋掛在腰帶上衝鋒陷陣的戰(zhàn)士。
肖舟仍然沒有阻攔。
陳錦在人群外遠遠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肖舟在做什麼。
屏息以待,然而這一次幸運女神沒有站在肖平嘉這邊。
一把就血本無歸。
“我不應(yīng)該犯這種錯誤……我應(yīng)該……”肖平嘉盯著牌桌,還不敢置信,失魂落魄,喃喃自語。他站著晃了晃,雙眼充血,眼睜睜看著麵前的籌碼從山一樣堆積到空無一物。
過了會兒,轉(zhuǎn)頭麵向肖舟,嘴唇蠕動,比哭還難看,“哥,對不起。”
肖舟卻沒有責(zé)怪,仍舊隻是淡漠地搖搖頭,“沒關(guān)係。你也不是輸了,隻要賭局沒結(jié)束,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肖平嘉疑惑地睜大了眼,不知道肖舟是什麼意思。
他看著肖舟跟把他領(lǐng)進來的人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個人似乎有點猶豫,和他又交談了幾句。然後說,“我要先去問一下。”
過一會兒,從人群的角落裏站起來一個人。很瘦很高,顴骨高突,兩條花臂,是纏繞的蛇。銳利的眼神有一種看多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冷漠,顯然已經(jīng)旁觀了很久。
他走向肖舟,“你要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