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舟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他被升級到了單獨病房,還請了看護一對一照顧。
在病床上醒來,肖舟和正在為自己擦身的菲傭眼對眼看了會兒。
菲傭黝黑的麵上沒有任何不好意思,快速地拿著毛巾在裸露的大腿上擦了兩把,然後給他把褲子套起來。肖舟的臉迅速紅得像猴子屁股。
肖舟還記得最後應該是江成遠出現將自己帶走的,但他清醒以來江成遠都沒有露過麵,隻有這位看著好像聽不懂中國話的菲傭陪在自己身邊照顧。
一日三餐,如廁洗漱,肖舟剛開始還會不好意思,後來被翻麵擦身的時候他隻感覺自己像一張被攤開烙的大餅。
他手心裏留了一顆襯衣紐扣,據說護士掰不開他的手,所以就一直讓他這麼握著拳頭睡著了。
寶藍色方形水晶材質,肖舟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發呆時常會盯著看,掌心現在還留有被紐扣邊緣咯出的凹痕,可以想見他那時有多用力。
他原本沒想過事態會發展到這樣不受控製的程度,他隻想要盡可能多贏幾局,賺多一點,自己會受一點傷,但不至於丟了命,他隻是出了個險招。
但他還是低估了omega對alpha的敏感度,信息素對身體的影響太致命,讓他在大庭廣眾下發情了,隻能用最後一點力氣把自己鎖起來。
肖舟試圖從菲傭那兒問出江成遠的行蹤,但無論他問什麼,女人隻是一臉無辜地睜著黑而大的眼睛迷茫地看著他,讓他完全問不出是不是江成遠派她來的。
如果是,那為什麼這段時間江成遠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他想見一下江成遠,不管是為了江成遠這次的去而複返還是為了之前的那場爭執。
其實他也不用問,菲傭煮的湯做的菜的味道和他在江成遠那兒嚐過的味道一樣。
這一切肯定是他安排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避而不見。
待他這邊時間最長的,除了菲傭,就是肖平嘉了。
肖平嘉被那天的事情嚇得夠嗆,一度瘋了一樣想衝上臺,後來被陳錦打暈了帶走。陳錦的意思是肖舟這事他已經沒本事解決了,隻有幫他看好弟弟。
三人在病房裏碰麵時,肖平嘉好幾天沒睡了,形容枯槁,又慚又悔,眼淚止不住。
肖舟躺著沒法動,很感謝陳錦沒讓肖平嘉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否則自己就是功虧一簣。
肖平嘉經曆了這次事件倒徹底變乖了,除了去網吧上班就是在病房裏陪哥哥,晚上迴家陪母親。
他本來被寵溺慣了的,從學不會照顧人這事,現在也學著研究研究營養菜譜,養生秘籍,偶爾會端一罐味道古古怪怪的養生粥來給肖舟。
知道肖舟行動不便,又臉皮薄,對男女有別這事還忌諱,肖平嘉在的話一些比較尷尬的事就由他代勞。
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兄弟兩的感情總算突飛猛進,肖平嘉戾氣盡消,心裏的憤恨委屈總算一點點被磨平。
這場比賽的獎金是200萬,劉能信守諾言把錢給了肖舟,肖舟留了50萬,剩下的都給了肖平嘉,讓他繼續上學也好,清償債務也好,都由他做主。
這本來是很冒險的事,賭鬼的手上不能留錢,肖平嘉也因為這份信任深為惶恐,自己都不敢接這筆錢。
但肖舟並沒有多猶豫,他的意思是你要是不跨出這一步這就永遠是個檻,倒不如現在試試,你才能對自己有信心。信心是重新站起來很重要的一環。
肖平嘉攥著卡,憋紅了臉,和他第一次向肖舟討錢時已經是截然相反的態度。
第二天他去把那頭黃毛染迴來了,耳釘也摘了,整個人看起來又清秀又乖。
陳錦在病房裏撞見他,愣了半天都沒認出來,把人盯得差點惱起來。
“你看什麼?”肖平嘉裝兇。
陳錦笑著,“好了好了,小孩還臉紅,不看就不看了。我去打水。”說著就拎了熱水瓶出去。
肖平嘉坐下來,有些不自在,就拿了個蘋果削皮,然後切成塊喂他哥。
肖舟咽了口蘋果,然後問,“你之後打算做什麼?”
“還沒想好,把債還了,然後租個店麵做個小生意,可以讓媽不要那麼辛苦……”肖平嘉絮絮地說了一堆,過了會兒突然抬了抬眼看著肖舟,小聲說,“其實信任也是。”
肖舟沒有聽清,問他說了什麼。
肖平嘉搖了搖頭,又去看手上的蘋果,“我的意思是,我真高興你迴來了,你迴來到現在我還沒祝賀過你。”
肖舟心頭一暖,看著肖平嘉的眼神柔和許多,嘴裏的蘋果嚼出汁水,頓時齒頰生香。
肖平嘉和陳錦走後,菲傭端了晚飯進來,都是自家開的小灶,賣相精致,營養均衡,味道也好。
菲傭給他支起床,擺好小桌板,菜飯鋪列開,隨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過了半小時迴來,肖舟仍坐著,桌上的菜一動未動。
菲傭疑惑地看向肖舟,肖舟平靜地說,“我要見江成遠,讓他來見我,或者我去見他。”他用中文說了一遍,又用英語重複了遍,言語甚為鑿鑿,不容拒絕。
兩人僵持片刻,菲傭不聲不響地走過來收拾了飯菜。
半夜胃裏餓得咕嚕嚕直響,肖舟躺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掌心裏握著顆紐扣。
絕食抗議這種傻逼事,方法老套但屢試不爽。菲傭既然是派來照顧他的,肯定不能看他這樣消耗下去,不管菲傭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把他絕食的事告訴江成遠了,江成遠就會有自己的判斷。
在格鬥場上,江成遠會不聲不響地走,表示他餘怒未消,但去而複返,表示他還存有兩三分在乎。這份在乎如一隻小蟻慢慢啃噬著肖舟的心,令他輾轉反側。
看到江成遠離開,肖舟周身寒透,但又有種大石落定的暢快,一刀子剪斷了自己糾纏的一頭亂絮,雖然痛倒也爽利,就像江成遠自己說的那樣,江成遠自私也冷酷,在感情上並不會對誰有什麼特別,之前的溫情隻是施舍與假象,隻是這假象仍像水泅濕厚厚的紙張一樣,將他一點點浸透了。
但江成遠後來又迴來了,便是這份優柔寡斷的牽扯,反而容易讓死水盤活,讓死灰複燃,讓人生出些不切實際的綺念。
肖舟鬆了點手,紐扣轉至指間轉著。想這麼些又怎樣,說來說去也簡單,無非一句話,他隻是很想見他,特別想見他。
見了以後說什麼,做什麼,又是另一迴事了。
第二日的早餐再什麼都沒吃後,菲傭的臉色都不對勁了,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一直比劃著讓他吃點東西。肖舟虛弱笑笑,還是重複了那句話。
下午的時候,病房裏迎來了一名新客人。肖舟已經餓得沒有什麼動彈的力氣了,勉強半坐起來,看到人後雖驚訝卻也沒能掩蓋住臉上的一點失望。
梁瀚青反手合上門,看到肖舟略耷拉的眉眼,挑了下眉,“在等人嗎,看到我這麼失望?”
將手裏提著的果籃放好,梁瀚青掃過肖舟身上包紮的地方,聲音關切,“好像很嚴重,怎麼迴事?我剛從平嘉那裏知道。”
原來知道肖舟放出來後,梁瀚青曾去拜訪過肖家,談到肖舟時,劉霞感歎肖舟最近好久沒來了,肖平嘉附和時眼神有閃躲,隻敷衍說工作忙,讓梁瀚青起了疑,之後單獨交談時才知道是受了傷,在醫院。
肖舟把自己撐起來,梁瀚青給他把後頭的枕頭放放好,肖舟說,“沒事的,是我開車時候不當心,出了個車禍。”
梁瀚青皺皺眉,“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肖舟說,“主責在我。”
他編起謊話來竟然已經臉不紅心不跳,流暢得不像話。
梁瀚青不讚同地搖搖頭,“你要是真交通肇事,現在就不能好好在這跟我說話了。”
肖舟一愣,才反應過來交通肇事也要被追責,也算在假釋後的禁令裏,他就算闖個紅燈都會被記錄在案,重新被關進去。他才撒個謊,就錯漏百出。
梁瀚青倒很寬宏,並不揪著肖舟這點漏洞多盤問,“算了,你要是不想說怎麼傷的就別說了。”
他盯著肖舟看了會兒,抬起手碰了碰他臉上殘存的淤青,養了一個月,臉上的挫傷什麼都好了七七八八,但還是留了疤,有痕跡,“隻是你這倒像是被人打的。”
指尖的力道輕,肖舟的眼睫顫了顫,不留痕跡地躲開了梁瀚青的手,“沒有,真的是意外。”
梁瀚青收迴手,抽了椅子坐下,“我不勉強你,但有些事沒必要這麼委曲求全。”
肖舟知道梁瀚青誤會了,一時哭笑不得,他之前就感覺梁瀚青對江成遠的偏見根深蒂固,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眼下隻怕更厲害了。肖舟無奈說,“他不會動手的。”
梁瀚青對此倒沒有異議,從果籃裏取了個橘子,剝開了喂給病人,梁瀚青說,“你看著瘦了不少。”
肖舟兩隻手都裹得嚴實,就抬嘴去夠,這一天餓瘋了,吃片橘子都像是珍饈美味。
突然聽到房門哢噠一聲,嘴裏的橘子還隻咽了一半,就發現酸,酸的愁人。
肖舟皺了臉,越過梁瀚青的肩抬頭看去,看到江成遠站在門口。
身上還穿著不合時令的黑色長呢大衣,顯然是剛下飛機。
肖舟抬著頭,恰好和江成遠對視,隻覺心跳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