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大氣裝潢的會議室裏一片肅穆。
江成遠將煙碾滅在煙灰缸裏,交叉的雙腿放下來,“我的建議就是這樣,如果蔣總不同意,處理結果可能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對座穿著銀灰色西服的男人麵色鐵青,如果忽略他此時極差的臉色,單論五官也稱得上劍眉星目,帥氣逼人。
紅木桌後的蔣恆看了自己大兒子一眼,“就照江律師說的做吧,文星你這次雖然是好心,以公司利益為重,但真的太衝動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蔣文星霍地站起來,什麼都沒說,大跨步離開了會議室,厚重的門誇張地被推開又重重合上。
這種極端的克製隻延續(xù)到了進入自己辦公室之前,一旦脫離了外人在的場合,蔣文星的暴怒再也無法掩飾。重重踢了一腳桌子,抓起文件向門口扔去,表情陰狠,“要我去低三下四地道歉?我倒是肯去,他們受得起嗎?”
緊隨其後跟進來的助理慘遭波及,被投擲過來的文件劈頭砸了一臉。
也沒來得及顧忌額頭被尖銳的文件夾劃了一道,助理彎腰把地上散落得亂七八糟的文件撿起來,“剛剛那個律師也說了,蔣總您就是去走個過場,人道主義關懷一下。整場事故都會有下麵的人去頂包,是個別人自作主張,不會把公司牽連進去。”
小助理把文件疊好放在桌子上,討好地說,“讓蔣總您出麵,也是為了最大程度維護公司形象,表達對此事的重視。”
蔣文星餘怒未消,英俊的麵龐五官扭曲,“讓我去給那些刁民道歉?做他的春秋大夢!就這點水平還想來賺我們家的錢?也不知道給老爺子喝了什麼迷魂湯,讓老爺子對他言聽計從。”
小助理一臉難辦地束手在一側,心知這種時候不好勸,越勸越惹得火氣燒身,可不勸蔣大少爺真脾氣上來了,死不肯老實照做,倒時候蔣董怪罪下來,倒黴的還不是蔣文星身邊的人?
但好在蔣文星雖然要麵子,脾氣臭,也不是腦子不拐彎,認死理的人。這樣子發(fā)泄一通,就已經(jīng)稍微平複了點,既然讓他道歉是蔣恆的意思,這事就已經(jīng)板上釘釘沒什麼迴旋餘地。
蔣文星深吸一口氣,抓了桌上的杯子喝水,嚐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冷水,煩躁地一抬手就摔出去,瓷杯子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這麼一發(fā)泄又舒緩不少,指使人,“去換杯水進來。”
小助理點頭,剛想出門去倒水,就被蔣文星叫住,年輕總裁銳利的視線掃過地上碎片,嘴角勾出陰冷弧度,“這杯子就這樣放著了?”
小助理不敢爭辯,蹲下身徒手收拾了下杯子殘骸,即使很小心鋒利的瓷片也劃破了掌心。
等助理端著熱茶進來,蔣文星已經(jīng)恢複了慣常的沉穩(wěn)姿態(tài),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五官刀削斧劈,雖然眉眼間還有些稚氣,但已經(jīng)是一副年少有為的精英模樣。
小助理把茶杯放在他手邊。
蔣文星眼也沒看他,就說,“剛剛說的事,你去對接安排一下,全部安排好了再來跟我匯報,別讓我去跟。”
助理連連點頭,又想到了什麼說,“蔣董剛剛說,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
蔣文星皺了皺眉,“一起?還有誰?”
助理迴答,“應該是剛剛那兩位律師吧。”
蔣文星才和緩一點的臉色又臭了起來,甚至罵了句髒話,“今天最目中無人的那個人叫什麼來著?他旁邊那個還好一點。”
助理想了想,“好像姓江,叫江成遠。少爺您剛從國外迴來可能不清楚,他名聲很大,蔣董挺看好他的,之前請了好幾次才請動。”
“江成遠?”蔣文星冷冷說,“他算什麼東西。一條為了錢圍著蔣家轉的哈巴狗罷了,還要人請?”拇指摩挲了下筆帽,半晌還是煩躁地點了頭,“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幫我準備好晚上的衣服。”
小助理對蔣文星能這麼順利答應所有事情大鬆口氣,雖然這個留學迴來的大少爺,脾氣大態(tài)度傲慢,但總算分得清輕重緩急,沒這麼不識大體。比那位惡名昭著的二少爺可好太多了。
*
之前就說了不再做江成遠的司機,從海島迴來後,肖舟另找了份工作。
投遞出去的簡曆大都石沉大海。他一沒學曆二沒經(jīng)驗又有記錄,找工作挺費勁,後來是陳錦幫他在飯店裏找了個侍應生的活。
在吃飯的時候說了這事。自從肖舟休養(yǎng)好了以後,菲傭阿莫琳就不再住這兒了,肖舟本來就不習慣被人照料,這樣簡直鬆了口氣。江成遠雖然每晚都迴來,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多,能這樣坐在一塊兒吃頓晚飯都算難得。
“做這種沒意義的工作,你不覺得浪費時間嗎?”江成遠放下筷子說,“你想繼續(xù)學業(yè)想考試就去做,不需要花時間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
肖舟說,“我總不可能這段時間就一直靠你養(yǎng)著。”
江成遠說,“你乖乖呆這就可以了。我喜歡你的手藝,阿莫琳做的菜不是太油就是太鹹,每一次我給她提完意見,她總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並且下一次改進得過猶不及。”
肖舟笑了下,對江成遠的傾向不算驚奇,畢竟他也算花了心思琢磨的,“阿莫琳可能隻是太在乎你的感受了,她太驚恐,生怕惹得你不高興,她害怕被遣返迴去。”
“所以你不在乎嗎?”
肖舟說,“我在乎,但我不怕。所以我可以試探你接受的程度。”
江成遠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好像很了解我?”
肖舟卻低下頭,又轉迴了最開始的話題,“我可以兼顧的。”
見肖舟這麼堅持,江成遠就沒再說什麼。隻是肖舟沒順他的心意,晚上的時候江成遠會比較兇,惡狠狠地咬他的脖子,但肖舟主動抱住他親吻,江成遠又會順服下來,變得很溫柔。
高潮的時候,江成遠會從後麵緊緊摟住他,把頭擱在他肩膀上,低聲反反複複地叫他的名字,那讓肖舟覺得心跳快速得有些恍惚。不知道這種擁抱時感受到的親密與愛意隻是結合後信息素導致的錯覺,還是江成遠真對他有什麼特殊。
好像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後,一切細節(jié)都變得異常清晰,也變得可品味可記憶起來。
肖舟發(fā)現(xiàn)自己跟江成遠的關係進入了很奇怪的一種境地。
對於那天的告白,江成遠沒有什麼針對的迴應,江成遠避而不談,他也不再說什麼。他們各懷心事又都相安無事,區(qū)別的地方總在於一些細節(jié),比如性愛時愈加頻繁的接吻、目光相觸時不自然的停頓、成為習慣的身體觸碰……
江成遠在他眼中仍然是有些神秘和傲慢的,他感覺自己接觸到了這個男人,但又沒有完全看透。江成遠原先是他溺水時抓住的一根浮木,而現(xiàn)在又像是一團帶著惑人氣息的迷霧。是用耐心交織的一張緋網(wǎng),在他下墜時兜住了他。
細究起來,這原本隻像一出荒唐鬧劇,肖舟一直都沒什麼選擇,是江成遠選擇了他。他本來對假釋後的希望放的很低,而驟然得到的保護和平等,讓他的喜歡和依賴變得輕而易舉。
他不懼於把這種情感說出來,至於江成遠是否會喜歡他,又是另一件事。事實上,他們之間牢不可破的標記關係已經(jīng)成為了無形的承諾,那原先是束縛肖舟的一個枷鎖,是他最厭惡的存在。而現(xiàn)在枷鎖更像是標明關係的項圈,它束縛住了兩個人,讓誰都無法掙脫,變成甜蜜又痛苦的存在。並且隨著時間延續(xù),一切本不會存在的情感都可以隨歲月滋生。
像是刺入手腕的荊棘手銬,明明可以輕易掙破,可眼看著鮮血橫流,兩人卻都默契地對此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