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剛在酒店,我就去找過你,可惜沒找到,說你走了,還以為見不到了。”蔣文星朝他走過來,表情溫和,全不似剛剛那樣乖戾。
兩人並肩沿著路沿散步,蔣文星問,“我們都多久沒見了?”
肖舟想了想,“五年了。”
蔣文星猶豫了下說,“你那件事發生後,我就出國了,所以一直沒來看你。”
肖舟搖搖頭,“沒事的,我那樣也沒什麼好看的。”
“你沒怪我吧?”
“沒有。”
蔣文星輕輕歎了口氣,“你現在還好嗎?”
“挺好的。”
“那……現在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
肖舟停下來,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你沒必要這麼小心,我又不是玻璃做的,說一句重話就能傷著。”
蔣文星眼神專注,“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吧?”
肖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開玩笑說,“當然,我已經搭進去了五年時間了,可不想連唯一的朋友也丟了,那真的代價太大了。”
蔣文星鬆了口氣,終於放鬆了點,“我挺怕你會怪我的。”
肖舟有些奇怪,“我為什麼要怪你?”
蔣文星一頓,“因為那時候我也在場,可我沒攔住你,後麵發生這種事,我也有責任。”
肖舟說,“其實你攔過我的,是我自己行事太魯莽,怎麼能怪你?”
蔣文星兩手插著兜,看著他,神情既有些懷念又有些落寞,“發生了這麼多,到現在了你還是沒變,和以前一樣的脾氣。小時候在大院裏,誰家小孩糖被搶了,被欺負了,準來找你哭。”
肖舟聽到這話,手卻抖了抖,掩飾性地握緊了,好像未愈合的創麵被掀開了一角,“你是說剛剛的事嗎?”
蔣文星點頭,“這次的警察是你叫來的吧?”他重新開始往前走,“你比以前考慮周全很多,換作小時候,我還得跟在你後頭給你收拾殘局。”
肖舟深唿吸了一下,轉而苦笑,“我很麻煩吧?我不後悔衝上去,但後悔選錯了方式,現在想想,很多事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我都選了最愚蠢的。”
蔣文星說,“我以前就勸過你,無關的事不要攬上身,有些人是不值得幫的,你都自顧不暇了,何必去多管閑事?就比如今天這次,如果我沒有出現,你也會被拉下水。”
肖舟沉默了下,轉而說,“文浩現在怎麼成這樣了?上次見他他還小,說話都不會大聲。”
蔣文星煩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叛逆期吧,書也不高興讀,天天在外頭瞎混。”他抬手揮了揮,“算了不要聊這種不開心的事了。”
他們兩走在路邊梧桐樹投下的陰影裏,“所以酒店的事後來怎麼處理的?”
肖舟聳聳肩說,“都在工資裏扣掉,扣了一半差不多。”
“那你還不如別做了,這種工作有什麼意思?”
肖舟搖搖頭,“現在工作挺難找的,而且我提前預支了工資,得把這個月做完。”
“預支工資?開銷這麼緊?”
肖舟說,“也還行,隻是有點事要用錢。”
“如果這樣的話,我家的建築公司正缺人,你要有興趣就來幫幫我,我知道你能力絕對沒問題。”
肖舟搖搖頭,“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時間都多長了,我幫不上手,去了隻能添亂。”
“沒事,”蔣文星說,“你就當來學學吧,你不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嗎?”
一言戳中了靶心,肖舟頓住了,內裏蠢蠢欲動,口裏就吐不出拒絕兩個字。
和蔣文星分開,迴了嘉林景苑。
他站到門口,剛想開門進去,就聞到身上一身酒氣,全是剛剛砸碎的酒瓶子濺上的。味道太難聞,他一點都不想帶進去。
就在門口脫了t恤,搭在上臂,裸著上身進門。
裏頭黑漆漆的,估計江成遠還沒迴來。肖舟邊低頭換鞋,邊摸索著開了燈,燈光一亮,他轉頭才看見江成遠在沙發上坐著。
雖說坐,其實更像半靠在沙發靠背快睡著了。聽到動靜才睜眼看過去,卻碰到光線乍然刺眼。江成遠不適地抬手遮著眼睛,目光從指縫間流出,看到肖舟裸露的上身後明顯停滯。
燈光下,江成遠的手指修長冷白,端坐著像一具不帶血肉的雕塑。
肖舟唿吸一窒,慢慢走過去,跪坐在他麵前,伸手把他的手拉下來,握在掌心,“為什麼不開燈?”
手被拉下來,露出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眼神晃動,才有了點活人的氣兒。江成遠望著他說,“今天遲了。”
肖舟心中微動,不知道這個遲和他想的遲是不是一個意思,“你在等我嗎?”
江成遠沒迴答,隻用手指糾纏著他的頭發,縷清他被酒液打濕的發絲,“衣服怎麼了?”
肖舟迴答,“被灑了酒,都是味道,不好聞就脫了。”
江成遠點了點頭,“進了屋隨便,在外頭不準脫。”被抓著的手反客為主,重重捏了下他的掌心,“髒成什麼樣都不許。”
肖舟噗嗤一下簡直要笑了,他能感覺江成遠的不悅,卻僅僅是因為他脫了衣服,這太幼稚也太熱烈,都不像江成遠了。
江成遠拉著他的手站起來,讓肖舟坐沙發上,“你坐著,我給你塗點藥。”
肖舟疑惑,“什麼藥?”
江成遠垂眸點了點他胳膊,“自己受了傷都不知道?神經怎麼長的?”
肖舟看了看手臂,是有一點淤青,可能是之前跟醉鬼起爭執時,也被磕到了一下。但真的無足輕重,連血都沒出。
江成遠在電視櫃翻找,他對房子裏東西的擺放不熟悉,最後還是肖舟給他說了位置才從雜物裏翻出醫藥箱。對照了說明書,從醫藥箱裏找出瓶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油。
肖舟坐在沙發上,江成遠拉了他的胳膊放在大腿上,往掌心裏倒了藥油,兩手搓熱了以後按在傷處,按摩胳膊上的淤傷。
藥油隨著掌心的按摩而在肌膚上發熱,塗抹的地方變得很燙。
江成遠垂著眼,動作一絲不茍,神情嚴肅認真,緊密翹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落下一片陰影,鼻梁聳直,眉骨如山嶽,實在好看,挑不出瑕疵的好看,更遑論現在是自己被他這樣專注對待。
肖舟一時看恍了神,“你不問問我發生了什麼?”
江成遠把每一處都抹到了,抽了濕巾擦手,把藥油放迴去,“餐廳裏的事嗎?你手背都有被熱油濺到的痕跡。”手指在那處挑過的水泡上輕碰了下,江成遠眼神暗了點,“看著真不喜歡,但你要願意的話,就隨你了。”
聲音有些無奈。肖舟傾身去抱了他一下,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在他這樣說後是如何激烈狂跳的,說話聲音放的輕,“我今天碰到了老同學,想起了點舊事。”
驀然就被人投懷送抱,江成遠僵硬片刻,才把手放在他背上摸了摸,“是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
肖舟把臉靠在他肩上,閉上眼,“本來是不高興的,但現在好點了。”
“如果是不高興的,那就不要想了。”江成遠說。
“我知道不該去想的,隻是有些沒法控製。”肖舟說,聲音也沒有太難過,隻是有些壓抑。再次見到熟悉的人,難免會去幻想另一種可能,如果那些事沒有發生會怎麼樣?不至於麵對麵站著,也像隔了鴻溝一樣難以跨越。
江成遠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想吃點甜的嗎?”
肖舟退後一點,眼睛眨了眨。
江成遠說,“冰箱裏有冰淇淋,草莓和巧克力都有。”
肖舟就知道這是他迂迴的安慰,他笑起來點了點頭,江成遠就鬆開他去拿。
肖舟捧著冰淇淋桶在沙發上吃,江成遠抱著他,現在都快淩晨了,兩個人挑了部喜劇電影看。江成遠好像很累的樣子,電視裏的人物還在做各種無厘頭的舉動,看到一半,江成遠已經靠著肖舟睡著了。
察覺到身後人平緩的吐息,肖舟不想驚醒他,小心翼翼地把冰淇淋放迴茶幾上,然後把電視調了靜音。藍綠的電視光線還在忽明忽暗的跳動,肖舟從江成遠懷裏掙出來,給兩人換了個姿勢,捧著他的頭,讓他躺下,這樣江成遠就能睡在他腿上。長睫緊閉,唿吸輕微,眼睛顯出一個很柔和的弧度,肖舟低頭看了會兒,湊下去親了親那張淡色的薄唇。
昏暗的室內,一切都如此緩慢而寧靜。“夵文”
他開始想,應該用預支的工資準備一份什麼樣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