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空氣凝固在這一刻,池秋的下頜繃緊,眼淚即將奪眶而出。
他不是一個能夠連貫著說太多狠心話的人,他一點都不想在陸鳴麵前丟臉。於是,他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高聲說:“蘇姨,喊保安,把他趕出去!把那幅畫也一起丟出去!”
他絲毫沒有給陸鳴臉麵。
“池秋!”
陸鳴急了,幾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沒分寸地說:“我沒有演戲!之前我是真的病了,我沒有關於你的記憶,是因為我媽的過世有我一部分的責任,這讓我非常自責。當初的我承受不了那樣的痛苦才把你牽連,把你忘了…… 這一切都是我不對,對不起,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池秋,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池秋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往後退了兩步,差點一個踉蹌絆倒。
陸鳴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緊緊地摟著他。
池秋奮力地推開了陸鳴,而陸鳴依然堅持,硬生生地站在他麵前,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如果說理智是一道牆,那陸鳴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為了池秋把這麵牆給砸開一個大洞。
他不再等待機會了,不管不顧地說:“池秋,我愛你!”
空氣沉默如深淵,槽糕極了。
陸鳴的眼眶紅了,深情道:“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我一直愛你。為了財產騙你結婚是我不對,私下幫助金程俊是我不對,一直以來對你冷淡是我不對,總是自私地讓你配合我的步調全是我不對!我知道你不願意再相信我,所以我們可以先離——”
“啪——”
一個巴掌脆生生地揮到了陸鳴的臉上,將他沒說完的話全部擊碎。清脆的聲音讓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池秋是用盡了全力,渾身僵硬。
他寧可陸鳴和從前一樣,用冷漠的態度敷衍他,也不願意看到陸鳴為了達成目的,虛情假意地討好自己。
“住嘴!
“……”
“陸鳴! 池秋的語調難以平穩,他咽下一口幹澀的唾沫,拋出了最後的把柄,希望陸鳴能夠放棄自己,“我手上有你調查你爺爺和我外公那段舊事的證據,你應該知道你爺爺最忌諱什麼。”
陸鳴臉上的巴掌印清晰,他被打蒙了,腦袋嗡嗡作響。
他聽不清池秋口中的話,刺痛蔓延於他的身軀。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和池秋靠在一起聽手機裏的歌。一對耳機一人一隻,池秋被他握著手,枕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少年的發絲有著陽光下的青草香,哪怕再寂寞,也是生機勃勃。
陸鳴伸手去拂他額前的頭發,卻被半醒的池秋抓住了手。
15 歲的池秋連聲音都像是綿軟的雲朵,陸鳴含在嘴裏都怕化了:“對不起,我睡著了,你的臉還疼嗎?”
17 歲的陸鳴搖頭:“真神奇,你陪著我很快就不疼了。”
池秋揉了揉眼睛,伸手碰到他微腫的臉頰,心疼地說:“你爸爸真不好,他怎麼可以打你!
陸鳴說:“沒事,我都習慣了!
“不許習慣!” 池秋難得任性,也唯有在陸鳴麵前才有這份任性去做自己。他微微涼的指尖輕輕地安撫著陸鳴,低聲埋怨道:“我討厭他打你……”
池秋討厭一切傷害陸鳴的人。
而現在。
池秋的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他的掌心火辣辣地疼,反複的感情吞噬著他的冷靜。他曾把陸鳴當作天上的星星,即使他攤開掌心,那也是用來護著陸鳴的,珍惜陸鳴的,從不會是一個巴掌去傷害陸鳴。
可他現在也打了陸鳴……
池秋的淚痕劃出了一條溝壑,他淒慘地背過身去,下了最後的通牒:“別再來找我了,否則我會把這些證據全部交給你爺爺,讓你連一分錢的財產都得不到!
這次,他輕而易舉地推開了陸鳴,跌跌撞撞地往自己房間裏走去。
關上門,按上鎖扣。
他聽到門外,蘇姨攔著陸鳴,慌亂地勸道:“陸少爺您快走吧!您、您要是再不走,我真要喊保安了!”
陸鳴的腳步沒有再往前靠近,他迴過神來,又一次被疼醒。
出奇的是,被打之後的陸鳴語氣沒有變化,還是開口第一句時的溫柔。須臾,他不顧蘇姨的阻攔,一路走到池秋的房門口,輕聲道:“今天惹你不高興了,是我不對,抱歉!
池秋在門內煩躁地捂住耳朵,他想罵陸鳴,但他不會罵人。他不想聽,卻怎麼也捂不住耳朵,陸鳴的聲音總能穿透他的防線。
門外,沒有得到迴應的陸鳴繼續說:“明天,後天,大後天…… 我會一直過來,直到你消氣為止!
幾分鍾後,別墅裏終於清淨了。
陸鳴沒有帶走《複刻春日》,他將它留在了池家。對於這幅畫,池秋假裝看不到,不留也不丟。蘇姨便自己做主,將它暫時放到了別墅的收藏室中,用一塊幕布蓋了起來。
這一天,池秋沒有胃口,直到晚上才出來吃了點東西。
蘇姨進他房間稍作打掃,將垃圾桶裏的袋子拎了出來。
池秋見了,意外地沒有說什麼。
蘇姨每次更換東家臥室內的垃圾袋時,總會習慣性地檢查一下裏麵丟的東西,以免掉落一些貴重物品。
當她從垃圾桶裏找到那封被雨水暈染開字跡的信封時,她心裏發堵,為池秋,也為陸鳴。
蘇姨想了許久,最後把信封從垃圾袋裏拿了出來,折了一折,擅自放到了池秋房內的抽屜裏。
她搖了搖頭,就當自己是多管閑事吧。
此後一周,陸鳴照舊每天捧著玫瑰在小區門口報到。誰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但至少現在,陸鳴沒有放棄的意思。
眨眼到了第二個周六,上午十點多,池夏迴來取舊書。
池秋沒有出來打招唿,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看資料。結果不湊巧,今天不知道刮的是什麼風,池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金程俊。
蘇姨第一反應就是將金程俊拒之門外,沒有讓門衛放他進別墅區的意思。她正要打電話告知池蘭雁時,池夏阻止了她。
“媽在國外忙工作,這種小事,不要打擾她了!
顯而易見,池夏對金程俊的情緒,比起剛迴家的那天平穩了太多:“讓他進來吧!
蘇姨遲遲不通知門衛,擔心地說:“小姐,這不好吧?少爺也在家,萬一有點什麼事。”
“他不是那種人! 池夏開口道,一張臉清冷,“而且我現在心裏有一個疑惑,必須要問問他。我相信,我哥一定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讓蘇姨不必管這件事,順道叮囑蘇姨不要把金程俊過來的事情告知池蘭雁。
可她仔細一想,蘇姨也是個極為偏心的人,從來不顧及她。就算她讓蘇姨不要多嘴,蘇姨最後還是會把事情告訴池蘭雁。
何況家裏還有個池秋,她如何都是瞞不住的。
見蘇姨遲遲不動手,池夏不顧勸說,直接按了玄關處的 “通行鍵”,讓門衛放行。
幸好金程俊如池夏所說的那樣,的確是個斯文的人。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秋裝,拘謹地站在偌大的客廳中,將手裏的兩個禮盒放下。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和林宇明的氣質有些相似。
金程俊禮貌地對蘇姨做了自我介紹:“您好,想必您就是蘇姨吧?我是金程俊,是池夏的……” 他遲疑了一會兒,說,“是池夏的朋友。”
蘇姨心驚膽戰地點點頭,端來一杯茶:“金先生,請喝茶! 她說,“您先坐吧!
金程俊點點頭,小心地坐到沙發上。
池夏冷聲:“我有話問你。”
金程俊對池夏心中有愧,立馬站起來。池夏瞥了一眼蘇姨,抿了抿唇,一個眼神都沒給金程俊,直接道:“跟我來書房! 她也說,“蘇姨,你去忙吧,一會兒我送客。”
…………
半小時後,在房中學習的池秋因為口渴,去了客廳倒水,結果恰恰好碰到了剛準備要離開的金程俊。
蘇姨一個箭步走到池秋身前,訕訕地對金程俊笑了笑,對著大門做了個 “請” 的姿勢。
池夏也毫不留情地讓金程俊離開:“把你的禮盒帶走,我們家不稀罕這種寒酸東西!
金程俊雙手一僵:“好! 他下意識地朝池秋禮貌地點了點頭,隨後,他想了想,對池夏說,“我…… 我要迴老家了,今天過來,其實就是想和你道個別。先前方先生給我安排的工作,我不會過去。池夏,這段時間,真的很抱歉。”
池秋一聽便知道,金程俊口中的 “方先生” 就是方河,是曾經幫陸鳴做事的那個人。
而金程俊再次朝池秋看了一眼,低聲開口,是對池秋說的:“您之前幫助過我們的那些錢,其中的一半我會負責。之後,我會分期打到一張卡上,盡快還給您!
說完,金程俊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