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掉嘴角的血,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言頌,說:“哥!
迴應(yīng)我的還是隻有一個字:“滾!
沉默片刻,我低頭說:“好。”
午夜的街道空空蕩蕩,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向前行駛,不知不覺開上了南山。
半山腰有一座墓園。
此刻的我本該在酒吧裏喝到人事不省,被隨便安排在誰的床上,一睜眼就是後天甚至大後天。
或者幹脆喝到胃穿孔,被抬進醫(yī)院輸液洗胃,一套折騰下來,一天也就過去了。
我偏偏不該出現(xiàn)在這裏。
今晚沒有月亮,厚重的雲(yún)層遮住了全部的光。我順著路燈的指引走到墓園深處,看見那座熟悉的墓碑。
它立在那裏,明明周圍也有別的墓碑,卻顯得孤零零的。
我忽然不敢再向前,仿佛被釘死在原地,心髒也開始隱隱抽疼。
過了很久,我才輕聲開口:“許漾!
“抱歉啊,”我努力笑了笑,“空著手就來了!
照片上的年輕人眉眼溫柔,笑容凝固在那個風(fēng)裏帶著陽光的夏末,而他最後留給我的味道,卻是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我忘不了那個下午,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四周嘈雜紛亂,他一個人安安靜靜躺在角落,身上蓋的白布被鮮血浸濕。
而現(xiàn)在,他又變迴幹幹淨(jìng)淨(jìng)的樣子,待在一個永遠沒有危險和煩惱的地方,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混亂的世界。
“許漾……”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發(fā)出過這兩個字音,久到我以為我會忘了他的名字。
我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照片上的灰塵,又用袖口去擦拭整座墓碑。
啪嗒。
一滴液體砸在墓碑上,我抹了把眼睛,是我自己的眼淚。
“我今天和我哥吵架了。他以前特別反對我和你在一起,你還記得麼?”
“但他今天替你罵我,還想跟你告我的狀,沒想到吧!
蹲著腿乏,我?guī)执嘧降厣稀?br />
“他覺得我對不起你,許漾,咱倆到底誰對不起誰?”
照片裏的人依舊微笑看著我,好像永遠不會生氣。
“你死了一了百了,現(xiàn)在指不定投胎到誰家,開開心心上幼兒園,我呢,我憑什麼要經(jīng)受這些?我憑什麼,要被你留在這裏,經(jīng)受這些!”
墓園寂靜,我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你知道婚禮變葬禮是什麼感覺嗎?你不知道。你死了,你什麼都不知道!”
在這一瞬間我心底甚至生出恨意,恨他毫無預(yù)兆地離開,也恨我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我一拳砸在石碑上,五指被震得生疼,衝動過後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急忙俯身去撫摸被我砸過的地方。
“對不起……我不是怪你,對不起……”
我用額頭抵著許漾的墓碑低聲喃喃,可是上麵並沒有他的溫度,隻有無望的冰冷。
天上漸漸下起小雨,淋濕了我剛擦幹淨(jìng)的照片。
“我隻是想忘了你,為什麼這麼難?”
“你說,是不是要等我們分開的時間和在一起的時間一樣長,我才能忘了你?”
“這對我會不會有點殘忍啊……”
……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勁上來了,我的頭也開始疼。
“許漾……”我靠著他的墓碑,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我一點也不快樂。”
“我好想你……”
我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暈倒了。閉上眼睛,仿佛看到很多很久以前的畫麵。
我和許漾高中開始談戀愛,畢業(yè)後為了不離他太遠,我拒絕了家裏的安排,留在國內(nèi)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
許漾大學(xué)學(xué)醫(yī),平時又忙又累,在學(xué)校的那幾年總是我遷就他的時間,陪他上課,給他帶飯,對此我甘之如飴。
畢業(yè)典禮那天,我向他求婚,他答應(yīng)了。
我一度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第一次戀愛就能順利走入婚姻。
直到一場意外發(fā)生。
那時許漾一邊讀研一邊在醫(yī)院實習(xí),某天晚上他頂替另一位請假的同事值班,沒想到遇到了醫(yī)鬧。
刀尖刺向剛做完手術(shù)的老醫(yī)生時,許漾想也不想地?fù)渖先プ钄r,一片混亂中,二十厘米長的刀刃整片沒入許漾的胸膛。
他還沒來得及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自己的生命就永遠結(jié)束在了醫(yī)院。
而一周後的周末,是我們定好的婚禮日期。
那段時間我好像變成了一隻遊蕩的孤魂野鬼,沒有知覺,也沒有意識。如果不是言頌阻攔,我?guī)状味枷胍S漾一起離開。
我被軟禁在家裏很久,最後終於接受許漾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實。
再後來,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活著無所謂,死無所謂。
忘記也無所謂。
“許漾……”
“許漾……”
我神誌不清地喃喃,眼睛用力睜開一條縫,看見依舊昏暗的天色和落在地上擁擠的雨滴。
頭發(fā)是濕的,衣服也是濕的,但好像沒有新的雨水落在我身上。
我抬眼看見頭頂?shù)膫泓I,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什麼人的後背上,穩(wěn)穩(wěn)行走在雨中。
“許漾……”
再次暈倒之前,我聞到記憶深處久違的氣味。
“你迴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