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薑晗那裏住了下來,無論如何,房子裏有個人,總比住酒店的感覺好一些。
但我仍舊和他分房睡,沒有發生任何關係,他也看出我不想,很懂事地保持著距離,給我足夠放鬆的空間。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很懦弱,白天拚命找事幹,晚上要麼找理由賴在公司,要麼流連在各個夜場,累得精疲力盡才迴去睡覺,第二天起來再繼續忙碌。
我不給自己空閑的時間,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想聞路明。但是身體終歸吃不消,忙了小半個月,我在冷熱無常的初春感冒了。
上午出門隻是有點頭痛鼻塞,午休時變成了低燒,晚上有個很重要的飯局,我權衡再三決定先不迴去休息,隻叫助理買了藥,吃過之後在辦公室睡了一覺。
醒來後感覺稍微好了點,我便沒當迴事,下午按照安排完成了一些工作,然後前往訂好的餐廳。
沒想到飯局上喝了點酒我忽然難受得厲害,強撐著談完事情,等到散場的時候,我又暈又醉,幾乎快要站不穩。
餐廳在一條安靜的使館街上,來往車輛很少,隻有道旁的梧桐在昏暗的路燈下影影綽綽。
luna今天沒跟著我,司機等在外麵,我因為包廂裏沉悶的香薰味頭昏腦脹,不想坐車,便讓他先走不用管我。
司機離開後,我沿著馬路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沒多久因為頭暈跌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仰頭看天上的月亮,眼前越來越模糊。
城市的夜空沒有星星,月亮也霧蒙蒙的,不像我和聞路明在北方小鎮看到過的那樣,夜空像一匹鋪開的靛藍綢緞,上麵撒滿比碎鑽還亮的星星。
那個夜晚,聞路明在星空下親吻我,說我的眼睛比星星還要漂亮。
也許因為性格內斂,他很少直白地誇我的樣貌,所以聽到他說漂亮這個詞,我的血液連同情.欲難以自製地沸騰奔湧,好像自己變成了一隻發.情的孔雀,迫不及待地展開尾羽問他:“真的嗎?”
“真的。全世界你最漂亮。”那時聞路明說。
隻不過現在……
我的眼前起了霧,月亮變成一團灰白的光,冷冷地照下來,把我的臉頰照得冰涼。
我好像變得很遲鈍,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撥出了聞路明的電話。
聽筒裏傳出熟悉的聲音,我想,我大概是發燒出現了幻覺。
“聞老師……”我傻傻笑了笑,“你猜我在幹什麼?”
那邊沒有搭話,我也不在意。
“我在看月亮……但是今天的月亮很暗,也不圓,不太好看……”
“言喬,”我好像又聽到了聞路明的聲音,“你喝多了嗎?你在哪?”
“我沒有喝多,我在外麵看月亮。”我無意識地乖乖迴答他的問題。
“隻有你自己,司機呢?”
“司機……好像迴家了……”
初春的夜晚仍然很冷,我裹緊大衣,還是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好冷,”我不自覺地喃喃,“頭好疼……”
電話那邊的聲音變得嚴肅:“叫司機接你迴去,別再胡鬧了。”
為什麼這個人,在我的幻覺裏都不肯對我溫柔一點?我沒來由一陣委屈,故意鬧脾氣說:“我不要司機,我要你來接我,現在就來。”
那邊沒有說話,我察覺到他生氣,又不自覺緊張起來,聲音也弱了下去:“聞老師,我好像發燒了……你真的不管我了嗎……”
過了很久,聞路明終於說:“地址發我。”
我迷迷糊糊地開了位置共享,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就關掉了手機,心想反正他也不會來。
再坐十分鍾就迴家。我對自己說。
喝醉的人當然不可能知道十分鍾有多久,我靠在長椅上看頭頂抽芽的梧桐,一片一片數那些新長出的葉子,數到自己記不清就從頭再數,漸漸有了睡意。
直到車燈照亮前麵的路,我的眼睛因為刺眼的燈光微微瞇起,轉過頭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聞路明從車上下來,表情晦暗不明。
我已經醉到昏沉,頭暈得無法思考,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好像不太高興,一言不發地架起我準備丟進後座,我忽然掰緊門框,喃喃說:“不。”
“我要坐前麵……”我說。
聞路明沒問我為什麼,或許也不在乎,他重新拉開副駕的門,把我放進去扣上安全帶,然後自己上了車。
“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他說。
“不去,”我下意識地搖頭,“我要迴家。”
“聽話。”
“我說了不去!”我不知道哪來的脾氣,大聲衝他吼道,吼完我就泄了氣,靠迴座椅上小聲說:“我不想去醫院,你知道我不喜歡醫院,我沒事,我隻是感冒,迴去吃個藥就好了……”
這次聞路明沒再強迫我,過了一會兒,緩緩發動車子問:“你住在哪?”
我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他並不準備帶我迴家。
莫名的失落像一隻大手抓緊我的心髒,聞路明一言不發地等著我的迴答,過了很久,我說了茶宮的地址,然後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在問他還是在自言自語,“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以前可以和我在一起,現在不可以?”
“你一點準備都不給我,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說累了我漸漸閉上眼睛,聞路明始終沒有迴答我,快到家的時候我聽到他說:“你沒有哪裏不對,是我堅持不下去了。”
原來和我在一起需要苦苦堅持嗎。
是我的錯,我以為他也很快樂。
我想自己上樓,但剛下車就腿一軟,差點在平地上摔倒。聞路明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把我帶進電梯,我感到冷,神誌不清地靠在他身上,低聲說難受。
他仿佛猶豫了很久,才把手放在我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我頭暈得厲害,忘了家門密碼,也忘了自己能用指紋開鎖,好不容易摸到門鈴按下去,聽見聞路明問:“家裏有人嗎?”
我迷茫地看向他,正要說不知道,門從裏麵打開,薑晗穿著一身柔和的嬰兒藍色睡衣,看見我微微一怔:“言哥?”
說著就要從聞路明手裏接過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到攬著我的那隻手驀地收緊,隨後又不動聲色地鬆開。
“你是……言哥的朋友嗎?請進。”薑晗說。
我沒心思去看兩個人的表情,被攙到沙發上躺下,忽然想起那天去聞路明家,進門看到夏奕時自己的難堪和窘迫。
現在的聞路明,會不會也有同樣的在意……
想到這裏我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對薑晗勾了勾手,醉眼惺忪地說:“寶貝兒……幫聞老師倒杯水。”
“不用了,”聞路明語氣冷淡,“有醫藥箱嗎?”
“啊?有。”薑晗小跑著去把醫藥箱拿來,放在茶幾上,似乎有些緊張:“這裏。”
“謝謝。”聞路明從裏麵找出溫度計,淡淡看向我:“張嘴。”
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隱藏的慍怒,明明應該感到痛快,卻無論如何開心不起來,順從地張嘴咬住溫度計,沒有說話。
“37.7。”看到溫度計上的數字聞路明更加生氣,“病成這樣還出去喝酒,言喬,你一定要這麼作踐自己嗎?”
“我……”
我張了張口,想告訴他我是為了工作才出去應酬,今天見的是很重要的人,談的也是很重要的事,必須我親自去……但是他還會在乎嗎?
在他眼裏,我恐怕不學無術,隻知道花天酒地,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便胡鬧耍賴,完全沒有一個成年人應該有的智慧和冷靜。
想到這兒,我賭氣地別開眼,說:“不用你管。”
聞路明眸光暗了暗,沒說什麼。
“聞先生,”薑晗看出氣氛不對,大著膽子過來,說:“這裏有我,要麼……”
聞路明抬眼看去,薑晗立馬噤了聲,目光不自覺地瞟向我,仿佛拿不準該怎麼辦。還好隻有一眼,聞路明便收迴目光,把溫度計放迴醫藥箱裏,從裏麵找出幾種藥,說:“這個一天三次,一次一粒,這兩個睡前吃,一次各兩粒,如果夜裏還沒有退燒的話,記得去醫院。”
頓了頓他又補充:“不去也可以。與我無關。”
薑晗認認真真地記下,接過藥說:“謝謝。”
“我先走了。”聞路明站起來。
薑晗立馬說:“我送您。”
“不用。”聞路明看向他,這次的眼神中有更加無法忽視的寒意,連我都覺得陌生。
緊接著他目光又轉向我,皺了皺眉,冷冷地說:“既然不用我管,下次遇到這種事,就不要再找我了。”
房門砰地關上,我第一次直麵生氣的聞路明,不敢確定他是因為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生氣,還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生氣,或者是因為薑晗生氣……
頭痛,嗓子也痛,我抽了抽鼻子,抱緊懷裏的抱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又做了錯事。
他說我沒有哪裏不對,一定是騙我的……我明明一直都在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