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路明的戒指上……刻著我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嗎?好像並沒有哪個品牌叫qiao,他身邊也沒有其他名字裏帶喬,橋,巧……的人。
那應該是我吧……
礙眼的戒指突然變成一種奇怪而複雜的存在,我悄悄把它套在自己無名指上,有點鬆,稍微一動便會滑落。
於是我又取下來,捏在手心裏把玩了很久,最後依依不舍地戴迴聞路明手指上。
他仍在沉睡,麵容安寧,睫毛黑而濃密,像兩扇輕柔的羽毛覆在臉上。我向他那邊靠了靠,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對他說戒指的事,我想,時間還很多,我願意等他放下顧慮的那一天。
一周後去複查,醫(yī)生說我恢複得很好,下周可以開始第一次化療。
我轉(zhuǎn)頭看向聞路明,他對我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說:“別怕,我會陪你。”
剛說完我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言頌的名字,聞路明淡淡看了一眼,說:“我去外麵等你。”
我接起電話,“喂?哥。”
“複查怎麼樣?”言頌問。
“醫(yī)生說很好,下周可以開始化療了。”我說。
那邊隱約傳來luna的聲音,似乎幫忙取來了什麼東西,言頌應了一聲,問我:“聞路明的那個學生,你查過嗎?”
夏奕?我搖搖頭,“沒有。”
當時言頌罵我沒出息,說人家都準備結(jié)婚了還上趕著去丟人,我向他解釋了來龍去脈,沒想到他會記在心上。
“說你蠢你是真的蠢。”他冷哼一聲,“你對付我的那些心眼呢?被狗吃了?”
我莫名又挨訓,不解地問:“怎麼了……”
言頌聲音裏滿是不屑:“那個姓夏的學生,父親早亡母親改嫁,繼父對他不管不問,怎麼可能逼他輟學結(jié)婚?聞路明倒也真敢信。”
“可是……”我想辯解什麼,但言頌既然這麼說了,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最後我隻好替聞路明說:“夏奕撒謊是他不對,但他是聞老師的學生,聞老師選擇相信他也情有可原……”
“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們之間這些爛賬。”言頌不耐煩地打斷我,“你聽好言喬,我管你是因為你是我弟弟,是我除了父母之外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跟我鬧脾氣也好,耍小性子也好,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你也別以為自己拿捏了我,你那點手段在我眼裏根本不算什麼。但是,我不允許你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夏奕的事聞路明應該也已經(jīng)知道了,他想怎麼處理我不管,我會用我的方式解決,你給我老老實實治病,再敢出什麼差錯,我絕不饒你。”
“等等,哥。”我有點急了,“你要幹什麼,你別亂來。”
言頌顯然已經(jīng)沒耐心再跟我廢話下去,“我是商人不是黑社.會,你不用這麼一驚一乍。他想讀書我送他去讀,但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不能當作沒發(fā)生過。好了,就這樣吧。”
“哥,”我還想說什麼,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
聞路明推門進來,我對上他的目光,想了想問:“聞老師,夏奕的事你知道了嗎?”
“知道。”和我不同,他語氣很平靜,“我聯(lián)係過他的家人。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輕信他,才會發(fā)生那些事。”
所以夏奕真的騙了聞路明嗎?
比起這個,聞路明那麼容易相信他更讓我感到不舒服。
我還想問什麼,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聞路明看出我的猶豫,主動說:“我已經(jīng)讓他退出了我的實驗室,以後我都不會再見他了。”
隻是不見麵嗎……
“言喬,”聞路明握了握我的肩,“事情發(fā)生在他畢業(yè)之後,他在校期間沒有犯過什麼錯。我不能用私事阻礙他未來的學業(yè),我隻能約束自己,對不起。”
“沒關(guān)係。”我搖了搖頭。
我知道培養(yǎng)一個學生不容易,作為老師,聞路明心裏一定不會好受,何況他們之間……
我閉了閉眼,告訴自己不要再繼續(xù)想下去。可越是這樣,一些想法越在我心裏縈繞不去,我握緊拳頭,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聞路明看出我臉色不好,問:“怎麼了言喬?”
“聞老師……”我抬頭看向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夏奕?”
——在每一個他陪伴你度過的深夜,在同意他結(jié)婚的那一天,在與他接吻的那一刻,有沒有過,哪怕一瞬間的心動?
我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聞路明沒有說話。
我的目光漸漸暗淡,垂下眼簾說:“我知道了。”
“沒有。”
聞路明忽然的聲音打斷我的胡思亂想,我重新抬頭,見他認真看著我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但最後的迴答都是沒有。”
“但是你們穿情侶裝……”我的聲音不自覺泄露出難過。
聞路明皺了皺眉,“情侶裝?”
“去開陽觀求簽那一天。”我提醒他。
聞路明沉思很久,才一邊迴憶一邊緩緩地說:“那天他說自己車壞了,問我有沒有時間陪他上山去求簽,剛好外公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想順便去求一枚平安符。見麵之前我一直在實驗室,並不知道他那天穿什麼,後來也沒注意。對不起言喬,我沒有過情侶裝的概念。”
看聞路明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他這個年紀一心醉心於學術(shù)的教授,確實可能不知道什麼情侶裝。
但我還是高興不起來。夏奕沒房子住聞路明把自己家給他住,夏奕車壞了聞路明給他當司機,夏奕可能要沒書讀聞路明和他結(jié)婚幫他解決問題,在聞路明心裏,這個學生總歸是不一樣的。
最後我轉(zhuǎn)移話題問:“……外公的身體好點了嗎?”
“好了些。隻不過人老了,有些問題難免的。”聞路明微微歎氣,“許漾的死一直是他一塊心病,後來他總說是自己害了許漾,一條年輕的生命換一個垂暮的老人不值得。”
“別這麼說。”我沒想到話題會牽扯到這裏,低頭說,“許漾他……就是一個很單純很天真的人,無論那天是誰,他都會去救的。”
聞路明目光裏流露出一絲落寞,輕輕笑了笑說:“難怪你那麼喜歡他。”
不好受的人忽然變成兩個,我感到抱歉,張了張口:“我……”
“沒事。”聞路明輕聲打斷。
“對不起我……我努力過,我忘不了。”
我曾經(jīng)試圖忘記,後來經(jīng)過這麼多年才終於明白,有些痕跡終將伴隨人的一生,那不是勳章也不是傷痛,隻是某段歲月存在過的證明,無論怎麼努力,它都將在記憶長河中永存。
“那就不要忘。”聞路明蹲下來,很輕地捧起我的臉頰,動作和聲音一樣溫柔,“你和他在一起七年,但要和我在一起七十年。說到底還是我賺了。”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不惜自揭痛處也要讓我安心。我握住他的手,輕聲問:“我還有七十年嗎?”
聞路明愣了愣,很久才說:“有。一定有。”
其實無所謂了。
七十年沒有,七年總會有。我從來沒有許過長命百歲的願望,大概上天認定我不是惜命的人,於是一個勁地折騰我。
現(xiàn)在開始許願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複查令我身心俱疲,迴家後我連貓都沒有管就直接迴了臥室,聞路明下午還有工作,不得不迴去一趟實驗室,臨走前他叮囑我如果他迴來晚,讓我自己乖乖按時吃藥。
“知道了。”我說。
“微波爐裏有粥,吃之前記得熱一下。不許喝涼水。”他又說。
我隻好保證:“我都記住了。你放心。”
他走後我想,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會不會太累……或許我應該請一位護工。
但我又不想家裏出現(xiàn)其他人……
正想著門鈴響了,我以為是聞路明忘了帶什麼東西去而複返,下床去開門,沒想到外麵會是夏奕。
他臉色很難看,甚至有些憔悴,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想到之前他在門裏我在門外的場景,生出一種不該有的同情,打開門說:“進來吧。”
夏奕沉默地進來,走到沙發(fā)坐下,我因為懶得動沒有給他倒水,隻問:“有事嗎?”
他抬頭看著我,目光裏的憎惡藏都藏不住,“聞老師要辭職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