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蔚被二人合力救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蔫了,任誰聚精會神卻突然被推下水,都會變成全身上下寫滿髒字的危險人物。
孟毅愧疚的不行,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謝陵瑜心虛的摸摸鼻子,強裝鎮(zhèn)定的帶他們迴房。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禍不單行,幾人迴去的路上,偶遇了悠哉悠哉躺在搖椅上的青丘玦,他大刺刺的橫在謝陵瑜的院前,身側(cè)還放著水果,時不時撚上一個,反襯的他們狼狽至極。
幾人麵麵相覷:“……”
青丘玦勾唇:“喲。”
幾人心中警鈴大作,謝陵瑜隻好上前一步,心想今日也要給京裏寫信了,至於怎麼寫,多少還是要和這個盟友商量一下的。
“一起吧。” 謝陵瑜邀請道。
青丘玦這才賞臉?biāo)频恼酒饋恚粗缗R大敵的三人,覺得很有趣,他笑了笑:“走。”
一行人來到賀蔚的院子,待賀蔚換好衣裳出來,謝陵瑜有種迴到了昨天夜裏的感覺,隻是這次略有不同,多了個青丘玦。
幾人落座,關(guān)好了門窗。
“這裏的官員紀(jì)律鬆散,我今日稍稍整頓了一番,也表明了態(tài)度——徹查青城貪官。” 謝陵瑜皺眉道。
孟毅忍不住問:“陛下的意思就是要看你的態(tài)度,這樣一上來就跟他對著幹好嗎?”
賀蔚搖頭:“陛下了解謝家,我哥不是那種沒有腦子的人,敷衍反而奇怪,不是我哥的作風(fēng)。”
孟毅一想覺得有道理,雖然陛下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顯然難民數(shù)量太多了,隻會越鬧越大,這個時候試探的……
孟毅恍然大悟:“所以陛下是在試探你的能力?”
謝陵瑜仍蹙著眉,歎息道:“不全是,他應(yīng)該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難民存活率會這麼高,背後的人是誰,以及…… 我和這個背後之人有沒有關(guān)係。”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的聚集到 “背後之人” 身上。
青丘玦挑眉,整個人呈一種放鬆的狀態(tài),謝陵瑜清了清嗓子,斟酌著問他:“你覺得,我該怎麼交代這件事情呢?”
“你覺得他不知道是‘戮’的手筆?” 青丘玦並沒有直接迴答他。
謝陵瑜沉吟片刻:“他知道,但不知道是你們做的,還是受人之托。”
青丘玦滿意的點頭:“所以是我們做的還是受人所托呢?”
謝陵瑜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受人所托,不對…… 我並不知曉。”
雖然賀蔚與孟毅插不上話,但這不妨礙他們覺得現(xiàn)在的局麵,很像在是在學(xué)堂私塾。
青丘玦點頭:“你才剛剛抵達紫州,而且‘戮’不會往外泄露內(nèi)部的事情,你沒有人脈,隻能憑猜測,所以應(yīng)該模棱兩可,並且適當(dāng)懷疑,我是否是當(dāng)年的餘孽,或者說我是否替人辦事。”
賀蔚一拍手,在孟毅雲(yún)裏霧裏的眼神裏道:“啊,我明白了!這樣我哥就就撇清了關(guān)係,並且其實根本沒有報上去什麼有用的信息。”
謝陵瑜點點頭:“而且以重戮自負(fù)且多疑的性格,根本不會把我的懷疑當(dāng)一迴事,甚至不相信我的話,但是我暗示的當(dāng)年餘孽提醒了他,他愈發(fā)覺得事情不簡單,這樣暴露在外的‘戮’反而沒有太大嫌疑。”
“甚至,會成為他下一個拉攏對象。”
說完,謝陵瑜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青丘玦,似乎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青丘玦不動聲色的摩挲著玉佩:“大致是對的,但他沒那麼好糊弄,之後對你的監(jiān)督會更嚴(yán)密,無論是你還是‘戮’,都會被他劃入懷疑的名單。”
“這樣也有一個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哪邊有點風(fēng)浪,都會吸引他很大的注意力。說白了,就是沒什麼腦子的瞎懷疑,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他也就隻能靠著這股狠勁了。”
青丘玦嗤笑,嘲諷的神情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語氣裏充斥著對重戮的不恥和不屑,他無意間目光掃過謝陵瑜,心下居然顫了一下。
謝陵瑜正認(rèn)真的看著他,那是一種探究和懷念的神情,他尚且愣怔著,忘了收斂表情,讓青丘玦一顆萬年不動的老心稍微上提了那麼一點點。
另外兩個敏銳的感受到氣氛不對,大氣也不敢出,悄摸著觀察。
“怎麼了?” 青丘玦穩(wěn)住心神,衝他眨眨眼,“謝兄怎麼總盯著人家看?”
孟毅賀蔚同時瞪眼:“???”
那麼不要臉呢?
謝陵瑜卻收迴視線,表現(xiàn)的比他還心虛,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磕磕絆絆的迴了一句:“無,無事。”
幾人聊的也差不多了,孟毅他們秉承著離狐貍精越遠越好的想法,當(dāng)場就要送客,謝陵瑜卻先他們一步起身。
“走吧。” 謝陵瑜主動朝青丘玦道。
青丘玦微微蹙眉,點頭:“嗯。”
孟毅和賀蔚麵麵相覷,眼神交流。
這不對勁。
一路無言,直到臨近小院,謝陵瑜才停下腳步,抬頭盯著他的眼睛,沒頭沒尾的道:“你是太子餘黨。”
這句話他雖說是問的,但卻用了肯定句。
青丘玦頓了一下:“算是。”
謝陵瑜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很小的問了句什麼,但青丘玦耳聰目明,自然聽見了他跟蚊子哼一樣的問話。
“那你一定知道青丘大公子…… 他,他還…… 活著嗎?”
謝陵瑜腦子亂的很,他不止一次的覺得這人和青丘玦像,一個人可以長得像,但如果在符合這個條件的同時,性格也像。
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也許是一個人?
會不會青丘玦根本沒有死,眼前這個就是,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太好……
謝陵瑜眼裏染上了笑意,低頭看著他微動的衣擺,心中越發(fā)肯定。
“死了。” 清冷的聲音像是秋末的風(fēng),讓謝陵瑜燃起希望的心驟然冷卻。
他幾乎是錯愕的抬頭,撞入了一雙冰冷的眸子,青丘玦薄唇微動,一字一頓道:“死在正午的街頭,沒有全屍,亂葬崗勉強拾了下,埋在山裏。”
他眼睜睜的看著謝陵瑜的臉慘白起來,眼裏是一片暗沉和不解。
為什麼要做出這幅表情,是在為他難過?
可為什麼會難過呢,明明避之不及好像他是洪水猛獸一般,甚至不曾去看過一眼。
“確認(rèn)了嗎?”
半晌,謝陵瑜重新低下頭,聲音沙啞而艱澀。
青丘玦頓了一下,擰眉看他:“確認(rèn)無疑。”
天色向晚,兩個人在微風(fēng)中衣擺輕晃,謝陵瑜突然覺得寧靜的很,讓他不想說話,也不想動,一顆心整個沉到了底。
失望和不敢相信的情緒來勢洶洶,將他一下子淹沒,來不及反應(yīng)。
青丘玦等了半天發(fā)現(xiàn)他一動不動,眼神空洞,竟是毫無征兆的發(fā)起了呆,表情愣怔又可憐,青丘玦心情複雜,半晌伸出手。
拉著他的手腕把人往房裏拖,謝陵瑜低頭看了看,也不掙紮,失魂落魄的跟著他走。
“你在想什麼?” 青丘玦把人帶到房間,臨走前忍不住問。
謝陵瑜抬手遮住眼睛,放鬆的往床上倒:“可我覺得他還活著。”
青丘玦那家夥,別的本事沒有,記仇討債第一名,自己還欠他條命呢,他怎麼就死了?
這不可能。
心裏頭是這麼想,眼睛還是不受控製的酸澀起來。
“我還欠他東西,他怎麼還不來拿?” 謝陵瑜聲音悶悶的,似是喃喃自語,又像真的在問。
青丘玦腳步微頓,嘴唇似乎顫抖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迴應(yīng)謝陵瑜的,是關(guān)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