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跑完,靳岑遙遙領(lǐng)先,且絲毫沒有想要降速的意思。
這一組的參賽選手們都被他帶的加快了腳步,嚴亦疏也不例外。
他跑在第二位,落了靳岑第一大截。
嚴亦疏心裏暗暗叫苦,自己是做了什麼孽要被架上這種痛苦的賽場上啊?
就在他跑得腦袋發(fā)暈的時候,主席臺的話筒又被打開了。
從三班新鮮出爐的廣播稿被送到了主席臺處,甚至由老師親自帶來,主持人趕緊接過,大聲朗讀。
“下麵朗讀來自高一三班的加油稿件!”
帶著電流的廣播聲恍若大鍾在嚴亦疏腦袋裏敲響。
等——等等?
“塑膠跑道上滴落著汗水,男子一千米賽場上奔跑的同學(xué)們的步伐牽動著大家的心。在跑道上的第二位選手,是來自我們高一三班的嚴亦疏同學(xué),他雖然離第一很遠,但是他卻不拋棄、不放棄,在賽場上拚搏著、努力著……”
嚴亦疏聽著主持人那恍如歌詠英雄的口氣,被膈應(yīng)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還沒完。
“我們高一三班的全體同學(xué)都為嚴亦疏加油!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沒關(guān)係!隻要跑過了一千米的終點,你就是好樣的,是我們?nèi)嗟尿湴粒 ?br />
“……驕傲……”
“……傲……”
那分外慷慨的尾音在操場上盤旋不去。
嚴亦疏側(cè)了側(cè)頭,確定自己跑的是第二,而不是最後一名。
說實話,雖然他在川城也參加校運會,但是班裏沒有同學(xué)敢去給他投稿件,所以這種別開生麵的體驗還是頭一迴。
他與前麵的靳岑已經(jīng)拉了小半圈的距離了。
就在他過彎道的時候,看見前麵的靳岑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那張本來板的嚴肅冷漠的臉上居然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
……
嚴亦疏呲了呲牙。
他喘著粗氣,又提了點速往前跑。
眼見著第二圈也要跑完,靳岑已經(jīng)準備開始加速了。
廣播又被打開了。
“靳岑!靳岑!靳岑!來自高一一班的靳岑同學(xué)正在衝刺了!他遙遙領(lǐng)先,一路狂奔——終點近在眼前!”
嚴亦疏被那連著三個靳岑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看側(cè)前方,那個剛剛臉上還掛著嘲笑神色的男生此刻臉全都黑了。
靳岑仿佛一秒都不想在這個跑道上多待了的樣子,居然又提速往前跑,輕輕鬆鬆地跨過了終點。
嚴亦疏此刻也到了最後兩百米的直道,他咬了咬牙,也加了把勁。
生怕在這十幾秒裏廣播臺那邊能再生什麼變數(shù),嚴亦疏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還好三班的文娛小組好像因為第一名已經(jīng)定了,不打算再去和一班打廣播稿擂臺。
嚴亦疏作為第二衝過了終點。
體育委員已經(jīng)拿好了水和毛巾等在那兒了,他一過線,就迎上來攙扶他。
體育委員是個長得著實不咋滴的黑高個,叫吳石磊,名字和人一樣硬邦邦,嚴亦疏好不容易過線,就差點撞死在體育委員的肩膀上。
“哎喲哎喲!”吳石磊把嚴亦疏扶起來,“辛苦了辛苦了,快喝水,你跑得很好!雖然是第二名,但是我們?nèi)喽紴槟泸湴粒 ?br />
……
嚴亦疏接過水,淋了自己一頭。
他喘了幾口粗氣,揮了揮手,有苦難言。
吳石磊扶著他走了幾步,立刻就邀功。
“剛剛你的廣播稿是我寫的,怎麼樣,氣勢不錯吧?不輸他們格致班!就是剛剛主席臺那裏有個主持人是格致班的,媽的,最後居然直接拿起話筒就給他們班加油了……”
吳石磊時而自豪時而憤慨的話在嚴亦疏的大腦裏過了一遍。
嚴亦疏緩緩抬起頭,盯著吳石磊那綠豆小眼。
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問話。
“剛剛那個廣播稿,是你寫的?”
吳石磊驕傲點頭。
“厲害吧!”
……
嚴亦疏一口氣提在半路。
恨不得把水全部都噴到吳石磊的身上。
媽的!!!這要是讓川城的朋友聽到了,他疏哥一世英名就蕩然無存了。
一千米比賽結(jié)束,日頭漸漸西斜。
依舊熱鬧的操場上已經(jīng)不見了靳岑的身影。
走在偏僻的校道上,陳毅和祁楊跟在靳岑後麵,幾乎要憋不住自己的笑了。
靳岑臉黑得仿佛閻羅判官,下一秒就要翻出生死簿給剛剛寫稿和讀稿的人畫個巨大的叉叉,流放他們?nèi)аY。
“岑哥,怎麼說,其實——”陳毅憋得五官都擠成一團了,“其實你剛剛的英姿真的帥!”
“沒錯,那叫一個閑庭信步、遊刃有餘、瀟灑從容——”祁楊讚美,“我們旁邊的所有女生都在為你尖叫!”
……
靳岑捏了捏手中的礦泉水瓶,呲啦呲啦一陣響。
身後霎時就寂靜了。
過了沒多久,那兩人忍不住,又開始了。
“岑哥,你跑的好快,好像破紀錄了!”
“破紀錄了破紀錄了,年級群裏都在說這件事呢。”
“下一個小組比完了就知道岑哥是不是第一了。”
“還用問,那肯定是第一啊!”
“岑哥牛皮!”
陳毅和祁楊一唱一和,求生欲極其強烈。
其實兩個人在後麵擠眉弄眼,陳毅仔細查看班級出征表,恨不得下次靳岑再上場,自己也寫一份稿件上去。
靳岑腦海裏卻不是這兩人。
他想到最後衝刺結(jié)束以後,轉(zhuǎn)頭看見的嚴亦疏臉上那滿是幸災(zāi)樂禍的笑,就不爽極了。
到底是哪個腦殘班委幹的事情?
真是日了狗了。
靳岑不知道為什麼,氣得有點想揍人。
他捏了捏指骨,一陣劈裏啪啦響。
休息了半個小時,另一組一千米也比完了,統(tǒng)計結(jié)果出來,就是頒獎。
靳岑還沉浸在自己以這樣的方式被全校廣播的不爽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了主席臺的廣播聲。
“下麵宣布高一男子一千米比賽結(jié)果。第一名,高一一班靳岑,三分……第二名,高一三班嚴亦疏……第三名……請各位獲獎同學(xué)盡快到主席臺領(lǐng)獎。”
北城秋日的陽光此時溫度已經(jīng)全無,隻剩下了風(fēng)吹來的涼意。
西斜的陽光看起來很暖,黃澄澄的,灑在學(xué)生們的肩膀上,卻不像早上一樣灼人。
靳岑一口水含在嘴裏,目光幽暗。
“哇,岑哥在體育節(jié)獲獎還是第一次呢!”陳毅瘋狂鼓掌,“果然岑哥以前是不屑於和這群小弱雞一起同臺競技,一出馬第一不是手到擒來嘛!”
靳岑把水吞下,站起身。
他瞇著眼看了看那兩人。
“把手機裏的視頻刪了。”
……
陳毅和祁楊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什麼視頻?”
“遊戲視頻嗎?”
靳岑又捏了捏指骨。
他把剛剛解開的襯衫扣子又扣上一顆。
聲音漸漸平靜。
“等一下,讓我發(fā)現(xiàn)你們沒刪視頻,就和金一楠一起做題去吧。”
說完,轉(zhuǎn)身往主席臺處走了。
陳毅和祁楊看他走遠了,又掏出手機,點開視頻。
“靳岑!靳岑!靳岑!——”
那慷慨激昂的聲音一出,兩個人麵麵相覷,然後放聲大笑。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哈”
路過的同學(xué)嚇了一跳。
那兩個人坐在石凳上,周圍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領(lǐng)獎臺。
節(jié)奏熱烈的運動員進行曲的伴奏下,穿著禮服的禮儀隊女生紅著臉,身後站著麵無表情的靳岑。
今天靳岑在操場上大出風(fēng)頭,自開學(xué)引起的那陣討論熱潮後,再一次轟動了年級女生。
因為她們發(fā)現(xiàn),靳岑好像不僅僅隻是會學(xué)習(xí),運動也不錯——這立刻就掩蓋了靳岑沒那麼“壞”的小小缺憾,使靳岑再一次成為了女生們熱烈關(guān)注的對象。
靳岑後麵,站著嚴亦疏。
嚴亦疏又戴上了他傻傻的黑框眼鏡,把運動短褲換迴了自己塌塌的校服長褲,低著頭,一副瑟縮的樣子。
靳岑上臺,他就跟著上臺。
校運會像模像樣地搞了個領(lǐng)獎臺。
第一上頭站著肩寬腿長帥氣的靳岑。
第二上頭站著看起來弱弱的、眼睛都看不清的嚴亦疏。
一個是期中考的第二,一個是期中考的第一。
導(dǎo)致第三名無人理會,直接被冷落在一旁。
從滿臉?gòu)尚叩亩Y儀小姐姐手中接過證書和獎品,又拍了好幾張合照,終於能夠放他們走人了。
還沒離開主席臺兩步,靳岑就被叫住了。
剛剛給他頒獎的禮儀小姐姐拿出手機,羞澀地問。
“靳岑同學(xué),能和你要個微信號嗎?”
靳岑看她一眼。
聲音淡淡。
“不能。”
……
嗯?
走在旁邊打算聽八卦的嚴亦疏一愣。
他看見那個女生也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然後靳岑就走了。
直接走了……
嚴亦疏仿佛看見了,在女生眼眶裏打轉(zhuǎn)的淚水。
他趕緊快步離開這種慘案發(fā)生現(xiàn)場。
靳岑恰好和他走在一個方向上。
因為已經(jīng)換迴了上午的褲子,嚴亦疏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兜裏有個東西一直在晃蕩。
他皺了皺眉,把手伸進了褲兜裏,發(fā)現(xiàn)是上午忘記取出來的打火機,就看見前麵靳岑停住了腳步。
男生突然轉(zhuǎn)過頭來。
靳岑神色已經(jīng)全然恢複平靜,看不見剛跑完步以後不爽的樣子,又成了平日裏那個熱愛學(xué)習(xí)不茍言笑的好學(xué)生。
他看了看僵住的嚴亦疏,說道:
“我爸讓我給你輔導(dǎo)物理,你需要嗎?”
……
嚴亦疏呃了一聲。
他手中的打火機仿佛燙手山芋。
“你,你忙就不需要了吧?”
聽到這個迴答,靳岑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嚴亦疏像是想往外掏什麼的樣子,但是他另一隻手上分明拿著手機。
有些懷疑地皺了皺眉,靳岑問道。
“你為什麼要把手放在褲兜裏。”
嚴亦疏憋出一個尷尬的笑來。
“我想上廁所,在拿紙巾。”
……
靳岑試探失敗,轉(zhuǎn)身往迴走。
餘光裏那個小身板一溜煙就跑走了。
靳岑皺了皺眉。
沒想到這書呆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還蠻能跑的,居然還跑了個第二。那上午做什麼一副要暈倒的樣子?
還有……
那個打火機,到底在不在他那裏?
靳岑眸光微暗。
他拿出手機,刷新了一下,用來加家長同學(xué)的大號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
來自shu的好友請求。
備注:嚴亦疏 ^ ^
……
靳岑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按下了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