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的北城銀裝素裹。
今年開年便下了一場大雪,天氣愈發(fā)地寒冷起來。北城一中也進入了期末複習(xí)的緊張階段,學(xué)校停課開始了學(xué)生的自主複習(xí),教學(xué)樓靜悄悄的。大簾子把冷氣阻隔在門外,教室裏暖氣開得很足,難免催人困意。嚴亦疏待在教室裏,正在給陳毅和祁楊弄複習(xí)的卷子——這以往是靳岑的工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然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吳石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男生黝黑的臉龐即使到了常年不見陽光的天日也絲毫沒有變白的跡象,底下壓著一遝衝刺的大題押題卷。
期末考在下學(xué)期的分班考校裏占了大頭,所以大家都很緊張。
北城如今中學(xué)之間的競爭愈發(fā)的激烈了起來。北城一中雖然還是獨占鼇頭,但是不乏a大附中這種後起之秀,成績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今年北城一中更是提前了文理分科的時間,大家少了半個學(xué)期的適應(yīng)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像幾個重點班自然是歡喜的人居多,不少人偏科或者早就已經(jīng)對文理選擇有了定論,巴不得學(xué)校快點分文理。
期末考讓學(xué)校的學(xué)習(xí)氛圍愈發(fā)焦灼了起來。
嚴亦疏作為年級第一,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找他借過筆記本和課本,甚至還有人想出錢買他的複習(xí)資料,但是都被嚴亦疏一一拒絕了。不是他清高自愛不賣,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在川城的時候他雖然成績也很好,但是身邊的朋友大多數(shù)根本不學(xué)習(xí)的那種,別說是買複習(xí)資料,考試都不一定樂意到場,他根本就沒有這種業(yè)務(wù)需求。
這次給陳毅和祁楊劃重點弄資料,還是出於這半個學(xué)期欺騙了人家的愧疚感。
嚴亦疏把資料整理完,相當於自己也複習(xí)了一遍。
一上午都是老師到班答疑的自習(xí)課,北城一中向來給學(xué)生很高的學(xué)習(xí)自由度,班級越好越是如此。同學(xué)都會有計劃有目的地自主學(xué)習(xí),不需要老師一個個推著走。
下課鈴打響,嚴亦疏把自己謄抄工整的資料用迴形針分好類,打算去文印店複印兩份發(fā)給陳毅和祁楊。
陳毅這次要考進年級前三十,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這幾天遊戲都不打了,每天抱著書,一副懸梁刺股的刻苦模樣。
靳岑不用收拾東西,早早就站在了嚴亦疏的班門口。
“……靳岑又來了。”坐在班門口的女生小聲對自己的朋友說,“可真是雷打不動啊!”
“要不是……疏神是男的……”
……
破碎的討論聲遙遙傳入嚴亦疏的耳朵裏。
這麼些天,嚴亦疏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然是麵不改色地走出去,走之前看了一樣睡得和豬一樣的吳石磊,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等下給這人也打一份吧,畢竟也坐了這麼久同桌了。
靳岑穿著校服外套,裏麵是一件黑色的加絨衛(wèi)衣,校褲依舊不緊不鬆。男生等人的時候沒什麼表情,睫毛垂著,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嚴亦疏走出去,手裏拿著那一遝資料。靳岑看他一眼,自然地把資料從嚴亦疏的手上接了過來。
“……我的媽,好配啊……”
女生小小的驚唿聲從沒關(guān)緊的門縫隙裏傳來,落入了嚴亦疏和靳岑耳中。
靳岑還沒轉(zhuǎn)身,聞言撩起眼皮看過去,把貓在門口偷看的女生嚇了一跳。
女生瑟縮了一下,把探出來的身子坐迴了椅子上,還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嚴亦疏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溫度驟然轉(zhuǎn)換,眼鏡片上麵凝結(jié)了一層霧氣,他隻能模糊地看見靳岑的影子。
“幫我擋一下。”嚴亦疏對靳岑說。
靳岑拿著資料,一邊看,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嚴亦疏。
男生身上的味道隨著冬日寒意的加深愈發(fā)冷冽了起來,每次嚴亦疏聞到都覺得涼颼颼的,能把人從暈乎乎的狀態(tài)給刺激清醒。
嚴亦疏在靳岑的遮擋下把眼鏡摘下來擦幹淨,又重新戴上。
“你這是給陳毅和祁楊弄的資料?”靳岑大致地翻閱了嚴亦疏整理出來的學(xué)習(xí)資料,問道。
“嗯。”嚴亦疏臉上浮出些驕傲,“物理化都有,怎麼樣,還行吧?”
靳岑翻著這遝厚厚的資料,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他眼神掃過嚴亦疏白皙的手指,指尖因為天冷凍得通紅。
嘖,憑什麼給那兩小子抄這麼多字?
他把資料夾在懷裏,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那我的呢?”
……
嚴亦疏那點驕傲的小神情僵在了臉上。
靳岑還要別人給他複習(xí)資料?
拿著他資料的靳岑雙目直視前方,一副“我不在意我隨便問問”的無所謂模樣,實際上捏著資料的那塊地方紙都皺了。
嚴亦疏心上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他隻好迴複靳岑:“你的我還沒做完。”
靳岑“嗯”了一聲,語氣淡淡,踩著自己不疾不徐的步伐繼續(xù)往前走。
陳毅下課以後還去找老師問問題,祁楊在一班等他,靳岑先過來找了嚴亦疏。四個人在樓梯口匯合。
嚴亦疏因為心裏麵對於騙了陳毅件事感到有點愧疚,所以這段時間對陳毅都特別好。祁楊是會看眼色的,早就已經(jīng)默契地把自己的身份搞清楚了,對著嚴亦疏散發(fā)著“沒事,我懂,疏哥別管我”的識相氣息,嚴亦疏也與他用眼神達成了一致。
陳毅接過嚴亦疏的資料,感動地幾乎要流下兩條寬麵條淚。
“有了疏哥這份資料,我這次一定能進前三十!”——陳毅現(xiàn)在也喊嚴亦疏叫疏哥了,主要是不再偽裝的嚴亦疏氣場太強,小嚴老師他喊不出口。
北一f4的日本行已經(jīng)定下,嚴亦疏的護照也快辦好了。最近群裏討論的最多的就是景點和民宿,陳毅學(xué)習(xí)之餘不忘找攻略,找到了不少景色很美的有溫泉的民宿。
走出教學(xué)樓,外麵正在飄小雪。
雪花飄飄蕩蕩地落下,校道上有不少學(xué)生堆的小雪人,一個個滑稽搞笑,也算是大家緊張備考的時候難得的放鬆。
嚴亦疏走在靳岑的旁邊,聞著男生身上雪鬆樹枝的香味,耳邊是陳毅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熱鬧剛好,寧靜也剛好。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充實,也很快樂——比在川城的時光更加美好。
而心中,本來堅定的,對於高二出國的想法,也動搖了起來。
出學(xué)校的路不算長,很快就走到了校門口。
學(xué)校外麵就算在寒冷冬日裏依舊熱鬧,各類小吃炒飯的攤位擺開一路,有一種人間煙火的溫馨和忙碌。
就這樣好像也挺好。
嚴亦疏在心裏不自覺地想道。
“你要吃烤紅薯?”
靳岑的聲音淡淡傳來。
嚴亦疏聽到問話,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發(fā)呆的時候看著的地方是烤紅薯的攤位。
香氣一陣陣地從烤紅薯的小車上傳來,嚴亦疏肚子裏的饞蟲瞬間被勾了起來。他沒有反駁,點了點頭。陳毅聽見烤紅薯,也砸吧了下嘴,顯然很是動心。四個人一起走到烤紅薯的小車旁,那裏已經(jīng)站了一隊穿著一中校服的小情侶。
女生戴著毛絨絨的耳罩和手套,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紅薯,賣紅薯的大叔用夾子把紅薯夾出來放在塑料袋裏,遞給男生,不忘囑咐一句“小心別燙到手。”
男生捧著紅薯,對女生寵溺地笑了笑,用手滾著紅薯,安撫道:“別急,現(xiàn)在燙,我給你剝。”
……
陳毅看著這樣的場景,酸酸地咂咂嘴,對老板吼道:“大叔,來四個烤紅薯!”
靳岑立刻說:“不用,三個就行,我不吃。”
他向來不喜歡吃這些麻煩的東西。
滾燙的紅薯被裝好遞給陳毅,陳毅遞給祁楊一個,又遞給嚴亦疏一個。
就付個錢的間隙,再抬起頭,陳毅就發(fā)現(xiàn)嚴亦疏手上的紅薯已經(jīng)到了靳岑那。
他奇怪地眨了眨眼。老大不是不吃嗎?
祁楊扯了他一下。
“你的那個比較大,和我換一下。”
陳毅的注意力立刻被祁楊的話吸引了過去,他嚎叫一聲:“憑什麼!自己挑的又反悔!”
陳毅和祁楊在前麵因為紅薯的分配問題吵架,後麵嚴亦疏的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剝好的紅薯。
嚴亦疏捧著紅薯,笑得和剛剛小情侶裏的女生有的一拚。
本該拿高冷校霸劇本的靳岑幹咳一聲,提醒嚴亦疏,“趕緊吃,等下涼了。”
嚴亦疏吃了一口,紅薯軟爛甜膩,入口一陣纏綿的香。他把紅薯往上遞了遞,遞到靳岑的嘴邊。
“岑哥,吃一口。”
靳岑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前麵的陳毅祁楊,確定沒有在看,迅速地低頭在嚴亦疏遞過來的紅薯上咬了一口。
“甜嗎?”嚴亦疏問。
男生嚼著紅薯,輕輕“嗯”了一聲,撇過頭去,唯有耳廓的紅暈暴露了他的心思。
嚴亦疏偷偷把手伸進了靳岑的校服口袋裏,捏了捏靳岑的手指。
他的聲音穿過雪粒,和寒風(fēng),傳到了靳岑的耳朵裏。
他說:“靳岑,你也是。”-
期末考在北城一中仿佛一片久久不散的陰霾,考完那天,不少學(xué)生再看天空,都覺得明亮了幾分。
嚴亦疏正常考完,沒什麼感覺,倒是陳毅欣喜若狂——因為嚴亦疏給他的資料裏押中了好幾道題,他對自己這次的成績極有信心。就連平常在七八十名徘徊的祁楊都說感覺不錯。
陳毅對高一下學(xué)期做美好設(shè)想:“隻要祁楊考得有五十名,家裏再運作一下,我們四個說不定就都在一班了!”
……
基地裏亂糟糟的,因為準備去日本,東西堆了一客廳。三個人就陳毅的行李最多,足足兩個大箱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長期定居。
散學(xué)典禮一結(jié)束,四個人就直接飛去北海道。
嚴亦疏在走之前,接到了嚴賀歸的電話。
嚴賀歸上一個電話還是去年年底給他打的,因為他時常要出任務(wù),又不愛用手機,經(jīng)常忘記和嚴亦疏聯(lián)係。
“今年過年我沒時間陪你。”嚴賀歸語氣平淡地和嚴亦疏通知,“我已經(jīng)和你靳叔叔溝通好了,今年你願意留在北城,靳叔叔會照顧你,迴川城我就讓小李去接你,我三十請假和你吃一頓飯。”
嚴亦疏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逢年過節(jié)嚴賀歸都不在他身邊,現(xiàn)在嚴賀歸這樣和他說,他已經(jīng)毫無感覺了。
從小到大,嚴賀歸對於他來說更像是一個父親的象征符號。由於他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小時候他還對比著照片嚴肅地分析過自己被調(diào)換的可能性。長大了,他的身上能看出來父母五官的影子了,嚴亦疏也不會再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嚴亦疏無疑是上帝挑選的幸運兒,五官臉型都是挑父母好的繼承,所以沒有特別像其中的某一方。
他的性格倒是更像嚴賀歸,在人情上都比較冷淡,所以怎麼都搓不暖這段父子關(guān)係。
他隻是嗯了一聲,又迴答了嚴賀歸他最近的學(xué)習(xí)情況,甚至連自己去日本旅遊的行程都沒告訴他。
掛掉電話,嚴亦疏有點悵然,看著落雪的北城,腦海裏又想起川城的模樣。
說不想念還是假的,川城的朋友都在問他什麼時候迴去,想約他出去玩。
靳岑的微信電話適時地打了進來。
嚴亦疏接起,聽見了靳岑磁性好聽的聲音。
“去日本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嚴亦疏其實東西也不多。
靳岑話音頓了頓,又說:“聽說,今年你要留在我家過年?”
……
嚴亦疏其實還沒做決定。
但是聽到靳岑聲音的要一瞬間,他就做了決定了。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靳岑的聲音帶上了些笑意,顯然對此男生感到很開心。
他說:“歡迎你,小嚴老師。”
·
期末考試成績很快就出來了。
這一次出了三個榜單,總科和文理科各一個榜。總科榜上嚴亦疏依舊穩(wěn)坐第一,英語以滿分的成績傲視群雄,而理科榜靳岑成功上位,物理化學(xué)雙滿分,讓人瞠目結(jié)舌。
陳毅也如願進入了年級前三十,祁楊考了四十九,擦著尾巴進了前五十。
四個人愉快地踏上了旅途。
飛機升上天空,從飛機窗口往下看,北城的一切都顯得渺小如同螞蟻。
嚴亦疏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來北城已經(jīng)這麼久了。
那些舊的迴憶被時間洗去了些顏色,而如今在他的世界裏熠熠生輝的,是旁邊靠著椅背閉上眼睛睡覺的男生。他們的膝頭蓋著飛機提供的薄毯,毯子下男生的手和他的手還緊握著,靳岑的體溫比他高,熱意源源不斷湧到了他的心裏。
嚴亦疏看著靳岑那張在睡夢裏依舊散發(fā)著冷酷氣息的帥臉,輕輕按了按男生的眉間。
靳岑蹙了蹙眉,沒醒過來。
嚴亦疏感覺心頭很滿。
快樂的滋味有千百種,在川城的時候,唿朋喚友穿街而過,酒水美人,肆意瀟灑,很快樂。
如今,有一個人握著他的手,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也很快樂。
作者有話說:旅遊副本gogoogoo溫泉go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