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一時有些安靜,宋然很是無措,抓在手中的玫瑰花也變得沉重起來。
他與嚴鳴相識大半年,早已經把嚴鳴當成要好的朋友,更不想讓嚴鳴因他不高興,事情發展到現在,如果再不說明白,隻怕他們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嚴鳴也在看宋然,他深吸一口氣,把臉上所有的神情都收迴去,佯裝無事道,“然哥,你做了什麼菜啊?”
宋然緩步上前,內心萬分糾結,可還是艱難地開口,“小鹽,我們談一談好嗎?”
嚴鳴擠出來的笑容一點點沉下去,他已經意識到宋然要說什麼,卻沒有阻止。
宋然像是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整個人都酸酸漲漲的,他嘴拙,不太能組織漂亮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因此說得有點磕磕巴巴,“這一年,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能結交你這個朋友,你對我很好,給了我很多幫助,我很喜歡你”嚴鳴向來是侃侃而談的人,現在卻咬牙沉默著。
宋然握緊了手心的玫瑰花枝,抬頭道,“但這種喜歡,是欣賞,是向往,小鹽,我由衷地羨慕你,你大方自信,爽朗活潑,做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張,也有那麼多人願意跟你來往,因為有了你的鼓勵,我才勇敢地邁進新生活,你是我夢寐以求都想成為的人,我想跟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嚴鳴眼尾微微發紅,“我對你好,是我自願的,我沒有想跟你討要什麼!
宋然愈發愧疚,急切地說,“我知道,我很感激你,”聲音在嚴鳴委屈的神情中弱下去,他艱難地把話說完,“但感激和喜歡是不一樣的,如果我因為你對我好,就接受你的喜歡,我才是真的對不起你!
嚴鳴大步走上來站在宋然麵前,他難得急躁,“然哥,你要是還不能忘記他,我可以等的,一個月不行,一年不行,那就三年,我不信你三年還”“小鹽,”宋然如鯁在喉,“我跟他認識十年多,我不可能忘記他,我跟他之間,也不是時間就能抹滅的。”
嚴鳴的眼睛紅得更厲害了,宋然的話無疑是斬斷了他們所有的可能,雖殘忍,但也幹脆利落。
宋然不敢再看嚴鳴紅透的眼睛,他伸出手,握住嚴鳴的手腕,然後把攥在自己手裏的粉紫色玫瑰,送迴到了嚴鳴手掌心,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嚴鳴這個朋友了,聲音微微顫抖,“這枝花的擁有者,應該另有其人!
嚴鳴慢慢地握住玫瑰花枝,在宋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突然伸出雙臂將宋然緊緊地攬入懷中,宋然身軀有些僵硬,猶豫著是不是該推開,嚴鳴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有點孩子氣的執拗道,“我不要!
宋然輕輕歎氣,到底伸手輕輕推了一把,嚴鳴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
在看見嚴鳴泛著水光的眼睛時,宋然動容不已,嚴鳴再是成熟,其實今年也就剛滿二十而已,他低聲道,“對不起,小鹽”嚴鳴別過臉,不讓宋然看見自己的委屈,吸了下鼻子悶聲道,“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絕,我也太沒麵子了!
宋然聽見他故作輕鬆的語氣,真誠道,“你一定會遇見比我好,也滿心喜歡你的人!
“喜歡我有什麼用,我又不喜歡,”嚴鳴甕聲甕氣的,他仰了下腦袋,“然哥,你讓我傷心了,你得補償我!
聽見嚴鳴恢複些許活力,宋然悄然鬆一口氣,現在要是嚴鳴讓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想必也不會拒絕,連忙頷首,“你說!
嚴鳴垂眼看著宋然,突然湊近,水潤的唇蜻蜓點水般在宋然臉上啄了一口,宋然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怔愣地瞪大眼。
“早就想這麼做了,”嚴鳴有點得意地咧開嘴笑,“總不能初戀連個初吻都沒送出去吧,那也太虧了!
“小鹽”“我失戀了,”嚴鳴嘟囔著,“現在不是小鹽,是小苦!
宋然忍俊不禁,心裏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些許。
嚴鳴把花重新遞出去,認真道,“朋友也可以送花,拿著吧!
宋然抿了下唇,到底接過。
嚴鳴沒有再多說,朝宋然露出標誌性的笑容,小虎牙若隱若現,等出了公寓大門,臉上的笑容才一點點灰敗下來。
不是不難過,隻是不想宋然為難而已。
時間走過二十分鍾,停在公寓樓下的車卻遲遲未迴。
沈聞飛見到從大門裏出來的身影,隔得遠了,他仍能感覺到青年身上的頹然,他將車窗搖下來,青年也注意到了他,好似草原裏見到對手的獵豹,瞬間收去縈繞在身邊的愁雲,繃著一張臉隨時可以準備戰鬥。
嚴鳴,沈聞飛記得他的名字,這大半年沒少從宋然嘴裏聽見。
如果他再不下來,沈聞飛的電話就會打到宋然的手機裏,用不管什麼樣的理由都好,讓宋然下樓。
他沒有開門下車,隻靜默地跟嚴鳴對視了一會兒,直到嚴鳴率先收迴目光,徹底消失在公寓附近,他才驅車離開。
沈聞飛再次迴到冷清的住處,第一件事就是去將書房裏已經糜爛的花收拾進垃圾桶,又裝了水到陽臺澆花。
宋然養在這裏的花都沒有帶走,許久沒有水分的攝入,已經有些枯萎了,沈聞飛給每一盆花都灌滿水,摸著幹癟癟的花朵,不禁凝眉。
不知道還能不能救迴來?
——宋然如同往常一般關店,前晚他跟嚴鳴把話說明白後,嚴鳴兩天沒有跟他聯絡,直到今晚,他才收到嚴鳴的信息,語氣跟從前無甚區別,宋然提著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下。
他很慶幸沒有失去嚴鳴這個朋友。
九點多,大學的商業街有很多小攤販開攤,學生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
宋然習慣性地微微垂著腦袋避開行人往前走,忽然有一個女生攔住他的去路,宋然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擋道了,正想往旁邊走,女生卻笑道,“同學,恭喜你,你是我們花攤今晚的幸運客人,這束玫瑰送給你。”
宋然驚訝地抬起頭,迷茫地看著女生手中的白雪山玫瑰,有點呆地啊了聲,他反應過來,往後退道,“我沒有要買花!
“不是買,是送的,”女生笑得很甜,“你拿著吧!
說著就強硬地把白雪山塞進了宋然的手裏,宋然拒絕都來不及,他看向小攤前的花,大多數都是一兩枝單賣,而他手中捧著的,卻用綢帶捆綁著,整整一大束,馥鬱芬芳,他疑惑問,“你們攤位好像沒有白雪山”女生噎住,又很快笑說,“所以才說你是幸運客人啊!
宋然不是傻子,心裏有個隱隱約約的猜測,沉默著沒有說話。
“同學,白雪山的花語是與你相遇的那一天,連空氣都是甜的,”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看來能遇見你對他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宋然在女生促狹的眼神裏不好意思起來,但猜測也隨之落實了。
他沒有再拒絕這束花,說了聲謝謝,捧了一大束潔白的玫瑰往住處走,一路上一顆心都亂糟糟的。
直到坐在沙發上,他還不太能夠迴神,白雪山的清香往他鼻尖鑽,他不禁迴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宋然這些年堪稱上走運的事情也就兩件,一件是今晚的幸運客人,一件是他年少時莫名其妙得到的手機,他總是不敢相信那並非巧合,可時隔多年,一樣的招式再用到他身上,就不免得多想了。
他的兩次走運,都是有人刻意安排。
宋然整個人都被酸酸澀澀填了個滿滿當當,他不能抑製住自己內心的猜測,猶豫半天,撥打了記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心髒隨著機械的嘟嘟聲一並跳動。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宋然又突然有些後悔了,支吾著說不出話。
沈聞飛耐心等待著他出聲,等得久了,喊了聲宋然。
宋然望著桌子上擁簇的潔白花朵,聲線拉得很緊,顯得有些緊張,“是你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他相信沈聞飛知道他在問什麼。
在沈聞飛沉默的幾秒時間,宋然像是怕聽不清沈聞飛的迴答似的,唿吸放得很緩慢。
“我書房裏的花已經很多天沒有換過了,”沈聞飛卻沒有正麵迴應他的問題,語氣幹冽,“你陽臺種的幾盆花也枯萎了!
宋然鼻子猝然發酸。
沈聞飛似是猶豫很久,才反問道,“花漂亮嗎?”
宋然咬了下唇,哽咽地嗯了聲。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氣氛正好,沈聞飛低聲道,“宋然,陽臺的花我養不好!
他總是這樣拐彎抹角,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卻從來不肯直接地說一句,我想你迴來。
宋然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眨去眼底的酸意,囁嚅道,“我不是花匠。”
沈聞飛嗯了聲,再沒有下文。
宋然輕聲說,“聞飛,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
即使每天因為忙碌的工作而辛苦著,卻鮮活地感受到自己是作為宋然而活著。
沈聞飛沉吟,“我知道了。”
結束了通話,宋然找花瓶把白雪山插好,想了想,抱著花瓶放進了房間,頓時滿室清香。
耳邊響起賣花的女生說的話,白雪山的花語是與你相遇的那一天,連空氣都是甜的。
宋然莞爾一笑,其實能與沈聞飛相遇,才是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小沈:喝喝,又不是隻有你嚴鳴會送花,你送一枝,我送一束,我的還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