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琛沒有說話,隻是沒什麼表情地扔下書包,不緊不慢卷高袖子。
做完這些,他才掀起起眼皮看著圍攻沈則鳴的這群人,目光冷冰冰的沒有情緒,“你可以試試。”
一見他這架勢,領(lǐng)頭的黃毛男生頓時來了興趣,他挑了挑眉,看向祁景琛的眼神多了些探究意味,“我就好奇了,你跟這小子什麼關(guān)係啊?這麼上趕著給他送人頭?”
祁景琛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沈則鳴身上,輕吐出兩個字:“朋友。”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話,那群人全部笑起來,黃毛笑得直不起腰。半晌,他才扶著身邊人的肩膀直起身子,嗤笑道:“朋友?他還有朋友啊,太好笑了吧。”
祁景琛沒什麼反應(yīng),沈則鳴卻難堪地蜷縮起身體,黃毛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有朋友。
“少廢話。”祁景琛有些不耐煩,活動了下手腕,“還打麼?警察馬上來了。”
聞言,黃毛不滿地“嘖”了聲,斂了笑意,“你還挺囂張。”
“有人著急送人頭,咱也不能慣著。”黃毛眉毛一橫,“給他點顏色瞧瞧!”
話音未落,跟在黃毛身後的三個男生就一窩蜂地衝向祁景琛。
這些人都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個個目露兇光,唬人得很。但估計都是學(xué)生,缺乏鍛煉,表麵看起來嚇人,實際沒多少力氣。
逮住沈則鳴欺負,就是看準他手無縛雞之力好欺負,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想打架,隻是想找個倒黴蛋發(fā)泄,所以都沒帶打架家夥。
祁景琛小時候?qū)W過幾年跆拳道,他先一腳踹翻了迎麵衝過來的平頭,又一拳懟在黃毛臉上,緊接著反手抄起牆角的磚石,抓在手裏掂量了兩下。
看他拎起磚頭,黃毛他們開始有所忌憚,都停手退遠了幾步,擰眉緊緊盯著祁景琛,生怕他下一秒就一磚頭揮過來。
祁景琛撩起眼皮,很淡地笑了一下,“怕了?”
他說著,又拎起磚頭掂了掂。
黃毛咽了咽口水,明顯有些害怕,嘴上卻固執(zhí)地說:“怕個屁!老子像是會怕你的樣子嗎?”
祁景琛沒有接話,輕飄飄地瞥了眼黃毛,突然抄起磚頭狠狠砸過去。
黃毛瞳孔微縮,抓著小弟的手迅速往後縮,磚頭剛好砸在他腳邊,落地的瞬間斷成幾塊,飛起的碎石不偏不倚彈在他膝蓋上。
隻差一點點,他的腳可能就要沒了。黃毛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後怕,不欲與祁景琛多糾纏,咬牙切齒地瞪著祁景琛放狠話。
“要不是我們這次沒帶家夥,早他媽跪下喊爹了。”
他迴頭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地上發(fā)呆的沈則鳴,又看了看站在對麵風(fēng)輕雲(yún)淡的祁景琛,發(fā)狠蹬開腳底下的碎石,啐道:“你給我等著,看我下次不弄死你。”
說完他就帶著三個男生從小巷的另一頭跑了出去。
他們一走,整條小巷頓時安靜下來,偶爾有幾聲從外麵那條街上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沈則鳴還沒從祁景琛幫他打架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依然保持著方才趴跪的姿勢,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祁景琛撿起書包,走到他麵前,伸出了手。
那隻手很漂亮,手指細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腹沾了一點灰塵,大概是方才打架弄上去的。
沈則鳴眨了下眼睛,抬頭看祁景琛。
祁景琛微躬著背,額角掛著幾滴汗珠,望向沈則鳴的眼神十分溫和。見沈則鳴遲遲不迴應(yīng),那雙湛藍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擔(dān)憂,他說:“傻了?”
沈則鳴確實快傻了。眼前的祁景琛很陌生,明明在一個月前,祁景琛還扔了他的貼畫本和唯一一把傘,嘲笑他是狗,做一些惡劣至極的事。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祁景琛蹲了下來,嘴角噙著抹笑,眼裏的擔(dān)憂不減反增,抬手碰了下沉則鳴的臉,笑道:“不會傷到腦子變傻了吧?”
沈則鳴搖了搖頭,祁景琛是半蹲的姿勢,沾了灰塵的那隻手很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掌心攤開,伸向沈則鳴。
這隻手掌紋清晰且深,沒有沾染灰塵,很幹淨(jìng),是剛剛向他伸來的那隻。沈則鳴想了想,把手放了上去。
祁景琛就站起身,握住沈則鳴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他站起來後,祁景琛就鬆開手,問道:“有沒有受傷?”
沈則鳴搖頭,說沒有,但是他剛說完,後腰靠近盆骨的地方就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忍不住彎腰。
他有很多年的挨打經(jīng)驗,知道用哪種姿勢不會傷到骨頭和內(nèi)髒,但也有不管用的時候。
沈則鳴仔細迴想剛才挨打的時候那些人拳打腳踢過的地方,下一刻後腰卻貼上來一隻手,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退。
祁景琛就放下手,解釋道:“我隻是想確認一下你傷到哪裏了。”
沈則鳴莫名感到尷尬,右手捂住腰,小聲說:“不用。”
祁景琛點點頭,沒有再勉強,眼睛看著沈則鳴的膝蓋,“流血了。”
沈則鳴低頭一看,膝蓋那裏破了個大洞,露在外麵的皮肉擦破了一大塊,青紫滲血,看起來有些嚇人。
“沒事。”他不甚在意地收迴視線,“擦點藥就好了。”
祁景琛沒有說話,他抬眸看了沈則鳴一眼,突然取下書包塞進沈則鳴懷裏,“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沈則鳴愣了下,抱緊祁景琛的書包,衝他的背影喊:“你要去哪兒?”
祁景琛沒有迴頭,也沒有接話。沈則鳴看著他穿過馬路,走進了對麵的某家店裏,大約五分鍾後,祁景琛拎著一隻白色塑料袋走了出來。
塑料袋很有辨識度,是這附近唯一一家藥店福康大藥房的。
沈則鳴有些發(fā)怔,無意識抓緊了懷裏的書包。
兩分鍾後,祁景琛穿過馬路迴來了,他走到沈則鳴麵前站定,又扭頭向後看,最後視線鎖定在牆角的一塊大石頭上。
“能走麼?”
沈則鳴沒有迴答。
從他買藥迴來,沈則鳴的眼睛就一直盯著那隻塑料袋,眼神很亮,也很固執(zhí),就像一個迫切期待得到禮物的小孩。
想到這兒,祁景琛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他就是要讓這樣的期待一點點累加,最後打碎的時候才會更舒爽。
“藥是給你買的。”他衝沈則鳴笑了笑。
如他所料,沈則鳴的眼睛驀地亮得晃眼,他看一看祁景琛,又看一看祁景琛手裏的塑料袋,不太確定地問道:“真的嗎?”
“嗯,這裏隻有你受傷了。”祁景琛迴答,“能走嗎?”
沈則鳴點點頭,眼睛終於從塑料袋上移開了。按照祁景琛的指引,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牆角的大石頭上坐下,就見祁景琛蹲下身,打開了塑料袋。
裏麵裝著一瓶碘伏、一袋棉簽和一盒雲(yún)南白藥噴霧,沈則鳴又呆住了。
祁景琛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他擰開碘伏,撕開棉簽袋子,拿了一根伸進碘伏裏沾了沾,這才抬頭看沈則鳴。
“會有點痛,忍一下。”
沾滿碘伏的棉簽壓在傷口上,頓時火辣辣地疼起來,沈則鳴抿緊嘴唇,一聲不吭地看著祁景琛。
和坐在石頭上狼狽的沈則鳴相比,祁景琛的衣服依舊幹淨(jìng)整潔,好似方才那場群架對他沒有影響。
他垂著眼,握住棉簽替沈則鳴消毒,動作很輕柔,以至於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實祁景琛的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但沈則鳴還是感受了久違的溫暖。
祁景琛換了三根棉簽,仔仔細細對著沈則鳴的傷口清創(chuàng)。
末了,他拆開那盒雲(yún)南白藥噴霧,看了看沈則鳴,最後還是把東西放下,說:“我不確定你腰上的傷是什麼情況,如果傷到骨頭,就用這個噴一下。”
他說了兩遍,沈則鳴才迴過神來,不過他對祁景琛的交代沒有迴應(yīng),神色複雜地看了祁景琛一會兒,然後有些遲疑地問:“你……真的隻是想跟我做朋友嗎?”
祁景琛彎起眼睛,沒有猶豫,很快地承認了:“當(dāng)然。”
“我想做你的朋友。”
沈則鳴沒有說話,像是要確認這句話真實性,他盯著祁景琛看了很久,最後偏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再相信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