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狗。
個頭不大,毛還挺長,身材圓潤,眼睛黑亮亮的,因為有點兒髒看不出毛色也分辨不出品種。
嚴言愣愣地低著頭和它對視了幾秒後,聽見小家夥發出了一陣可憐巴巴的嗚咽聲。
吚吚嗚嗚,配合著它邊哆嗦邊邁著小短腿往後退的動作,明顯是在害怕。
嚴言咽了口唾沫,也緩慢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有點怕狗。
不討厭,看見可愛圖片會覺得萌,聽到忠犬故事會流淚,但不怎麼敢接觸的那種怕。
一人一狗各自往後挪動,很快就拉開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
眼見這狗子並沒有要和他親密接觸的意思,嚴言在心裏默默鬆了口氣。他轉過身,快速向小花園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心裏總覺得不太踏實,他又迴頭看了一眼。
那狗還蹲在原地,黑黑的圓眼睛正牢牢鎖在他身上。動物不會因為對視而感到不好意思,見嚴言也看過來,這狗不為所動,還微微歪了下頭。
離得遠了,有了安全感,就覺得看著還挺可愛。嚴言忍不住笑了笑,不再理會,繼續往花園走。
找到一處長椅,才剛想坐下拿出手機給虞文洛發一條消息,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他抬起頭,隻見那隻方才還對他有些懼怕的狗子居然一蹦一蹦向著他所在的方向歡快地奔跑跳躍逐漸逼近。
嚴言頓時僵住,驚慌間沒有想到立刻起身拔腿就跑,而是下意識把兩條腿都收到了長椅上,形成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側臥姿勢。
那個蹦跳的大毛球跑到長椅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著仰起頭,盯著嚴言看。
這一次,它的模樣再也看不出緊張膽怯。
它張開了嘴,伸出舌頭,尾巴左右搖擺,冒著傻氣的臉孔竟有些像是在笑。
嚴言緊張極了。
他縮在椅子上,壓低了聲音趕那狗子:“去,去!”
小狗一下站了起來,原地蹦跳,尾巴狂甩,模樣歡欣鼓舞。
“我不是在向你問好,”嚴言痛苦,“我身上也沒有吃的。你去找別人好不好?”
這小破狗非常不通人性。它歡脫無比,快樂地叫了兩聲後,又一屁股坐了下來,隻有尾巴還在不停搖擺。
嚴言皺著眉頭和它對視。
小狗張著嘴伸著舌頭,小腦袋一會兒往左搖,一會兒往右搖。連帶著軟趴趴的耳朵也跟著甩。
……有點可愛。
嚴言終歸是個俗人,對於這樣毛絨絨的小東西骨子裏沒什麼抵抗力。雖怕但萌。
心中天人交戰了一陣後,他深唿吸,接著鼓起勇氣,抬起了一隻手,小心翼翼伸了過去。
狗子見狀,立刻站了起來,主動把腦袋往他手上湊。
嚴言被它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才剛有接觸,立刻把手縮了迴來。
指尖上還殘留著一點兒觸感。狗頭摸起來不咋軟,因為毛髒髒的還有些沙沙的感覺。
但這小家夥因為被摸了頭而歡快地左右跳動的模樣,又讓嚴言心裏湧起了一陣滿足感。他咽了口唾沫,再次伸出手去。
一隻亂動的狗子摸起來不怎麼方便,更何況嚴言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
他輕輕地在狗頭上戳了幾下,不小心擼到了一片軟綿綿的耳朵。
手感令人驚豔。
狗子興奮了一會兒,重新蹲了下來,仰著頭愜意地享受愛撫。
嚴言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揉了一會兒狗頭後,開始試探性地往它脖子附近摸。
沒有了硬腦殼,脖子附近柔軟的長毛手感頗佳。嚴言才摸了沒幾下,方才一直瞇著眼滿臉享受的狗子突然有了動作。
它啪一下就像碰瓷似的倒在了地上。一翻身,露出了肚皮。
這對才剛享受過柔軟觸感的嚴言來說完全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心裏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安,不過在做了幾秒心理建設後,他毅然決然地伸出了手。
一秒到天堂。
雖然狗肚子毛發相對稀薄,但這小家夥肚皮上全是肉,觸感溫熱軟彈。配合上它一臉享受瞇著眼吐著舌頭的傻樣,令人心情大好。
一人一狗逐漸和樂融融,嚴言心中隱隱產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這狗,應該沒主人吧?
不行不行。嚴言逼著自己打消這樣衝動的念頭。聽說狗狗是一種特別需要陪伴的動物,自己如今工作繁忙,哪兒有那麼多時間照顧它呢。不僅沒時間,也沒錢。他的收入除了養活自己,還得供房,還四舍五入算是包養了一個。更何況,他心底裏依舊是對這小家夥有那麼點怵的。
所以,還是把這當成一場露水情緣吧。
至少從這肥潤潤的小肚皮來看,它日子過得不算苦。生活在大學校園裏,沒理由餓著。小家夥如此可愛,連嚴言這樣怕狗的都被融化了,要向學生們騙吃騙喝還不是輕而易舉。
就這麼過了一陣,原本十分興奮的狗子在嚴言的按摩服務下竟瞇著眼睡著了。睡姿毫無防備,仰天倒著,肚皮全敞在外麵。
如今正是下午,長椅在樹蔭下,天微微暖。不僅是狗,人放鬆下來,也會覺得困。
嚴言歪著頭看著地上睡成一灘的狗子,不由自主打了個特別誇張的哈欠。
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嚴言?你怎麼在這裏啊!”
嚴言猛一個激靈,醒了。
地上的狗子也被驚動,一咕嚕身子跳了起來。
人和狗一同望向小花園入口處的虞文洛,都沒吱聲。
虞文洛快步走了進來:“你為什麼會在我們學校裏?咦……怎麼還有一隻狗狗?”
他說著蹲下身子,非常自然地在小狗頭上用力揉搓了兩下。小狗被嚇了一跳,嗚嗚叫著連連後退。
“啊,對不起對不起,”虞文洛舉起雙手,“嚇到了?”
他說完又抬頭看向嚴言:“你怎麼不理我呀。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想來接你下課。
說出來虞文洛一定會高興吧。可話到了嘴邊,嚴言卻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下課了,”嚴言扯開話題,“不是說還有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家麼?”
距離他給虞文洛發消息才過去十分鍾左右。若非他們在這兒恰巧偶遇,等嚴言再過一陣主動聯絡,怕是兩人就要錯開了。
虞文洛剛想開口,又有個人走了過來。
“這是你朋友?也是我們學校的?”
嚴言這才意識到,還有別人跟虞文洛同行。
來人是個看起來長得非常幹淨清爽的男性beta,在說話的同時友好地對著嚴言笑了笑。
但嚴言在對方的視線中捕捉到了一絲探究和好奇。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這是為什麼。他的腿還在長椅上,因為擼狗整體保持著一個詭異的貴妃側臥資。
嚴言連忙起身下地,然後也衝著那個beta笑了笑。
“嗯,我朋友。他不是我們學校的,是過來……”虞文洛說著,突然頓了一下,接著小心翼翼看了嚴言一眼,再次開口時語氣帶著一絲試探,“是過來找我的?”
嚴言蹲下身子,擼了一把因為突然出現兩個陌生人而有些忐忑的狗子:“嗯。”
他答得小聲,但虞文洛肯定聽見了。
“嗯,他來找我的,”他語氣歡快地重複了一遍,“我得和他一起走了,我下次再陪你去好不好?”
嚴言立刻抬起了頭。隻見那個beta微微蹙起了眉,一臉不高興。
“什麼啊,你這個人,怎麼說話不算話!”
虞文洛十分為難。他看了一眼嚴言,又看了看麵前那個beta:“明天行不行?我明天保證陪你去。”
那個beta撇了一下嘴,又歎了口氣:“說好了啊!”
虞文洛依舊心情愉快,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那beta見狀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同虞文洛道過別後衝著嚴言也笑著打了招唿,很快離開了。
他一走,虞文洛立刻也蹲了下來,還往嚴言的方向又挪了挪。
“你怎麼突然過來呀,也不和我說一聲。差點就錯過了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過來?是不是有事?你提前告訴我嘛,那我我早就過來找你了。”
“沒事啊,”嚴言低頭看著狗子,“我……剛才有事去了一趟劇團。正好離得近,就順道過來看看。”
這個答案依舊讓虞文洛很滿足:“這樣啊。這小東西是怎麼迴事?”
“路過的,”嚴言說,“是你們學校的流浪狗吧。”
虞文洛躍躍欲試,又一次對著小狗伸出了手:“你好呀,不怕不怕,我不是壞人哦。”
小狗還是有些忐忑,試探性地在他指尖嗅了兩下,接著十分小幅度地甩了甩尾巴。
“它喜歡我!”虞文洛一口斷定。
嚴言覺得好笑,也懶得反駁他。他看著麵前這一人一狗互相試探了一會兒,接著狀似無意問到:“你本來還有別的事兒啊?”
“不是什麼大事,”虞文洛說,“我們學校南門有個快餐店現在搞活動,冰沙買一送一。我朋友說他沒對象一個人吃不完,讓我陪他。”
嚴言點了點頭,沒吭聲。
“對了,你要不要試試?”虞文洛突然抬頭看他,“那家冰沙味道挺不錯的,煉乳口味的特別甜肯定喜歡。我請你吧!”
“你又有錢啦?”
“我剛剛領到了一筆薪水,”虞文洛笑嘻嘻比劃了一個數錢的手勢,“走吧?”
“剛有點錢就亂花,等過一陣又得吃不起飯了。”
“怎麼會,我還是挺有計劃的,”虞文洛說,“你看我這段時間也沒餓肚子。”
嚴言在心中腹誹,那還不是因為自己刻意留心照顧。
“去吧,試試嘛,”虞文洛伸手拉他的胳膊,“你會喜歡的。”
“你明天不是還要陪你朋友去麼?”
“那是明天,”虞文洛說,“今天是今天。我想和你一起去。”
再拒絕那就純粹是在拿喬了。
嚴言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對著麵前的小家夥道別:“我要走啦,不能再陪你玩兒了。”
小狗歪著頭看他,依舊是張笑臉,尾巴甩啊甩。
“拜拜,”嚴言對著他揮手,“以後有機會再來找你。”
小狗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著他。
嚴言心裏不舍,逼著自己轉過身去。才走了兩步,就聽見虞文洛大喊:“哈哈,它一直跟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