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弓。


    可是，卻是一張與眾不同的弓。它的第一個特點是大，弓身長度約在六尺左右，比任何戰陣或行獵時所見的弓都大。第二個特點是奇，弓幹黝黑，不像是什麼堅韌之木，非金非鐵，張弦之筋，粗大光亮，與普通蓋筋迥異。


    還有更奇的，這大弓雕鏤極精，鑲嵌著寶物珠玉，銘鏤著奇異圖文。年代久遠，也不知是那一朝代傳下來的古物了？隨著這古物的流傳，有詩句說明這弓：“金為駙，解為綃，玉為峻，珠為隈。”弓把曰駙，弓梢曰綃，峻乃架弦之處，弓把曲處曰隈。這弓以珠玉金角為飾，其貴重可想而知。遺憾的隻是那詩句的下一段失傳，未能道出這弓的淵源曆史，徒令人摩挲寶物，徒增懷古之思。


    話說，在浙江樂清縣東九十裏，盤曲數百裏，有一座奇秀高山，那便是天下聞名的雁蕩山。這雁蕩有峰一百零二，十穀八洞，三十石巖，端的是奇景瑰麗，巧奪天工。絕頂有湖，湖水不涸，雁群春歸留宿於此，故名雁蕩。這一座名山，爭奇竟勝之處，遊曆難遍，更因峭壁天生，深淵千仞，稍一不慎，即有粉身碎骨之虞，是以尋幽探勝者都搖頭興歎、裹足不前，而雁蕩若幹地區，正因遊客罕至，依舊保留著自然本色，惟有山泉奔瀉，日落時與林木深處的獸吼之聲相應。


    在清康熙六年的春天這一夜，彎月如鉤，夜色朦朧中，雁蕩山南麓，在荊棘灌莽之中閃爍起幾點螢火似的亮光，這亮光發自一張奇形古弓之上，古弓被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背著，藉著弓上所綴珠玉光芒，以及淡月銀光，這孩子手撥荊莽尋路上山。


    他的雙手都被刮破了，傷口流著血，可是這孩子絲毫不顧，攀藤附葛，艱難前進。月光中，隻見這孩子緊閉著蒼白的嘴唇，大眼中流露出堅毅與勇敢。四野茫茫，他背上奇弓發出的珠玉之光，引起了無數鳥獸們的窺視，獸吼連連，鴟泣鳥啼，聽了令人毛骨悚然。


    這孩子恍若不聞，他知道隻要他一停下來，勇氣便會喪失，再也不敢前進，而林間的猛獸撲出，他的生命就將完結。


    眼前，朦朧月色與珠玉映輝中，一座高峰屹立在他的麵前，這孩子四處望了一眼，略一躊躇，隨即手足並用，猿猴一般地爬上峰去。


    爬到峰頂，隻見月影中四周茫茫，若幹高大黑影在遠處若隱若現地矗立著。這孩子喃喃自語道：“雁湖絕峰在哪裏？雁湖絕峰在哪裏呢？”這傻孩子，他不知雁蕩高峰有一百又二，他現在所立的峰頂，不過是山南一座崖壁，離開碓湖主峰還遠著哩！


    孩子舐著手掌上的血，鹹鹹的，山風唿嘯，夜寒似水，遠處近處，猛獸吼叫之聲令人心驚。孩子四顧，茫茫夜月山頭，沒有燈光房屋，更沒有人聲，他幼小的心靈中一酸，大眼中便撲半晌，他忽然高叫道：“爹，娘，孩兒在這裏，孩兒在這裏！孩兒要你們顯靈，要你們顯靈保佑。”


    月夜之中，他的聲音在崖壁間蕩起迴聲，淒厲的令人不忍卒聞。


    迴聲過去，山崖間又恢複原樣，依舊是山風陣陣，獸吼鴟啼之聲更急。


    這孩子悲叫道；“爹，娘，你們不理孩兒了麼？也罷！我複仇無望，不如也隨著你們去吧！”


    走到崖邊，朦朧中來路已模糊不清，崖的後麵正是懸巖，空蕩蕩的千仞峭壁，底下是什麼，茫茫地看不清楚。


    那孩子起身欲跳，驀地省悟：“父母的血海深仇隻有靠我去尋仇報複，我如何能如此自暴自棄，隻要有一線生機，我仍要掙紮著活下去……”憬然轉身，勇氣陡增，從另一麵崖邊覓路，要想翻到對峰去。


    山勢陡峭，這孩子伏著身子，兩手緊拉著些小樹古藤，慢慢捱著下來，越下越深，半晌還不見底。這孩子精疲力盡，耳內聽得響聲有如萬馬奔騰，向下一望，魂飛魄散。


    崖下哪裏有路，隱隱千仞絕壁之下。有暗白色的東西流動，正是一道洶湧巨大的山泉。


    心裏暗道一聲：“苦也！”適才間在崖上看不真確，此番上下不得，看來是運途乖蹇，今夜合當命盡於此。


    努力再往上爬，手一攀，從山縫間拉出一根浮藤，身子失了憑藉，“啊”了一聲驚叫，帶著悲慘哀怨的尾音，人便像斷了線的風箏直落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