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下雪了。”
頭疼地厲害,實在是不想動彈,可耳邊一直有人在跟我說話,煩得不行。
“起來嘛!你快看啊,真的下雪了。”
我捂住了耳朵,可是沒有用,這聲音就像是鑽進了腦子裏一樣,聽來輕輕柔柔的,卻怎樣都揮之不去。
“梁修,我把飯都吃完了,一粒米都沒有剩下,你怎麼還不理我啊?”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的。
“下雪了,你說好要陪我堆雪人的。”
“你他媽……”忍無可忍之下,我猛地坐了起來,可嘴裏的話還沒罵完,我就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
還……真的下雪了。
一片一片地,很慢很慢,很有規(guī)則地墜落著,落在地上,落在我身上,發(fā)出了簌簌簌擠壓在一起的聲響。
我就坐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四目所及,都是雪。
身旁站著一個男孩子,長了一張幹幹淨淨的臉,蒼白的連一絲血色都看不到。很漂亮,太漂亮了,漂亮得有些不像話。
我猜剛才說話的人應該就是他。
他歪著頭,正盯著我看,蒼白的臉上還掛著笑,隻是那笑容有一點僵硬。
“梁修,我們堆雪人吧!”他說。
——他有一雙淺灰色的瞳孔,跟我認識的某個人很像。
腦袋又開始疼了,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不是給你堆過了嗎?”
“那個是媽媽,已經化掉了……抱一抱,就化掉了,我不想要了。梁修,你再給我堆一個吧?”
這白色實在晃得人眼睛難受,我可不想費勁去給他堆什麼雪人,便又躺下了,閉上眼睛說道:“是雪人都會化掉的,堆誰都一樣。”
“不一樣!你堆一個哥哥給我嘛,哥哥怎麼抱都不會化掉的……”
——“別放屁了!”
這句罵完,他終於消停了,可不一會兒,他突然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
他邊笑邊問:“林染笙……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沒有。”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像是很高興的樣子,又問:“他討厭你了吧?”
“沒有!”
“我都知道了,他討厭你,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呀,其實早就不想要你了。”
他蹲下身子,附在我耳邊輕聲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啊,在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想要……殺了你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草你媽!”我一把推開了他,罵道:“滾!滾遠點兒!”
他被我推在了地上,半天都沒動彈,再抬起臉時似乎就生氣了,氣得渾身發(fā)抖,氣得臉色更白了,撲上來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你把他還給我啊!”他怒吼著:“那你倒是把我哥還給我啊!”
脖頸上的手指冰涼刺骨,卻重如巨石,一股窒息感漸漸傳來,我拚盡全力,卻怎麼都掙脫不過,隻得嘶啞著聲音竭力喊道:“再掐我就死了!放開我!你他媽到底是誰?”
“我?”他這時突然鬆開了對我的鉗製,滿臉失落地看著我,說道:“我是林落啊!你不記得了嗎?”
我趴在地上咳嗽了半晌,緩過氣來後迴過頭就衝他罵了一句:“草!放屁!我才是林落!”
“你真的把我忘了嗎?”他不太相信地盯住我看了半天,然後垂下了眼睛,像是在喃喃自語:“你怎麼會把我忘了呢?”
他跪在我身邊,一直低聲地重複著這句話,越說越委屈,不一會兒便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滾出了一串長長的淚珠。
“說好的,隻要我乖乖吃飯,你就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你怎麼能忘了我呢?”
淚珠一顆一顆掉在雪地裏,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密密麻麻的。
我看著他這樣,腦袋突然又是一陣陣地抽痛,痛得我忍不住縮了下身子。
“你還想跑嗎?”他突然抬起頭,兇狠地抓住了我的腳,質問道:“你為什麼會忘了我?你憑什麼忘了我!你怎麼敢?!”
我想開口解釋一下,但他根本不容我說什麼,繼續(xù)吼道:“梁修!你害死了我!你說過要把命賠給我的!可你都幹了什麼?你搶走了我的名字!搶走了我的哥哥!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停地搖頭想試著向他辯解,可他的話卻漸漸在我心裏生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懼。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你現在的所作所為!……但是你最該後悔的,是你忘了我……你不該的,你永遠都不該忘了我的……”
——他死死地瞪著我,用那雙漂亮的淺灰色的眼睛。
我越來越害怕,不敢再看他,掙紮著,蜷縮著身體,覺得這一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恐懼過,這麼懦弱過。
四處都是冷冰冰的,冷冰冰的白色,冷冰冰的身體,冷冰冰的地板,冷冰冰的詛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都還給你,對不起……”
雪下得很大,我就這樣跪在這裏,手腳漸漸地都冷透了。
過了好久好久,才有一絲溫熱的香氣輕輕覆在了我的額間,柔軟的指腹一下一下慢慢地撫平了我內心的恐懼。
“哥……”這一瞬間的溫暖讓我心底的委屈都翻滾了出來,我死死地拽住這隻手,縮進了他的懷裏,哽咽著:“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都還給他……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聽到了他的歎息,他撫著我的後背輕聲地說:“好了,沒事了……哥在呢,哥不會走的……哥隻有你了,哪也不會去的,對不起啊落落,是哥不好,別哭了,哥哥在呢……”
睜開眼的時候頭還在痛,剛剛好像做了個噩夢,一個冷到了骨子裏的噩夢,這會兒醒了卻又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眼前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發(fā)了會兒呆我才漸漸迴想起來,昨天在我哥的生日宴會上我喝多了,還鬧出了不少的洋相。
好像是丁沐哲把我扔到這裏來的。他實在是太能說了,我喝得暈頭轉向的,竟然到現在還記得他嫌我沒出息管不住嘴喝多了耽誤了他的好事啥的羅裏吧嗦了一大堆。
我坐起身,把放在床頭櫃上的水一口灌了下去,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頭沒那麼疼了,這才反應過來床頭櫃的燈還亮著。
我記得昨晚上讓丁沐哲滾蛋的時候,我明明踹了他兩腳讓他一定幫我把窗簾拉嚴實了,燈一個也不許留的。
而且,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媽的這個跟變異蠶蛹一樣長在我手上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你看到我手受傷了好心幫我處理一下我自然是感激涕零的。
但,一個創(chuàng)可貼不夠兩個它還不香嗎?
不要跟我說你們戰(zhàn)地醫(yī)師的包紮風格都是這麼豪邁的啊,我這就是被針戳了一下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右手截肢了呢!
無比嫌棄地把手上的紗布團吧團吧扔了,我簡單洗漱了一下,到前臺把房間退了後就自己叫車迴家了。
估計這一宿大家都是成雙成對的,好在這會兒天剛亮,等下都起床了,走廊上真撞見了還怪不好意思的。
——知道沒人會等我,我也就不想再留下等誰了。
作者有話說:
tmd好想挖新坑!!